永宁三年,木兰围场。
秋天的夜晚格外寂静,草原上更是如此。
苏培盛在营帐外守着,抬头望天。
哎,这都快子时了,王爷怎么还不歇息?
这好容易出来一趟,倒是比在京城累呢?
苏培盛想不明白。
但是他有眼色,劝王爷早些休息是不太可能的,那就给爷换盏明亮些的灯吧。
苏培盛拿着灯盏,进了营帐,可是这一进去,看到餐桌上一口未动的膳食,他是真要哭了。
我的爷啊,您怎么又不吃饭啊!
要是再来一次因为不吃饭,胃疼疼到晕过去这种事,万岁爷会杀了我的,不,何止万岁爷,就连太后娘娘这天底下第一好伺候的主子也会忍不住要奴才的命啊……
他踟蹰着不挪动,胤禛,如今的雍亲王,可能是因为他站在面前有些碍事,才终于舍得瞥他一眼。
“有事?”
苏培盛赶紧顺着杆就往上爬,“爷,这晚膳您都没用呢……”
胤禛一听这话,眼睛就瞪了起来,这种没用的事,值得你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说出来?
苏培盛被自家主子的眼睛瞪的想挠头,但是他不敢。
他低着头,小声说,“太后娘娘说了让奴才监督您好好用膳,按时休息的……”
“您今天都晚睡了一个半时辰了……”
可能是说顺口了,也可能是觉得等回到京城就有人给他撑腰,更有可能的是,时辰实在晚了,他困到神智不清昏了头。
苏培盛越说越说,也渐渐理直气壮了起来。
“万岁爷也说了,您要是再一出了京就不听话,以后就不上您出京了……”
胤禛把手中的纸张拍在桌上,“你放肆!”
苏培盛这会儿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见胤禛生气,立刻就跪下,但不说话,那意思明显就在说:您要么砍了我,要么就吃点东西睡觉去,看您能拿我怎么样!
……胤禛本就头痛,见到自己这奴才也不省心,觉得头更痛了。
他又不能真的杀了他对吧?
胤禛叹口气,说:“我这回出来,代皇兄巡视塞外,要不是机缘巧合,亲眼见到了噶尔藏动手欺负我的五姐,我都不敢相信我大清的公主,过得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胤禛刚开始的语气还挺平和,等开始提到端静时,音量开始变大,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同时,狠狠拍了下桌案。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把苏培盛吓得一个激灵。
他从王爷还是个光头阿哥的时候,不对,王爷做光头阿哥做的太久了……不能这么算。
他从王爷十岁时就开始跟在身边伺候,如今王爷已年满三十五,这二十年五间,他就不记得王爷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候。
或者说,这样流于表面的,完全不加掩饰的愤怒。
哎,也是,别说是王爷生气了,就连他,看见端静公主被噶尔藏推倒在地时,也是气得牙痒痒。
端静公主和他们王爷同年所生,前后差了不过半年,端静公主又温柔敦厚,对弟弟妹妹们疼爱非常,说是有求必应都不为过;对兄长和姐姐来说,就十分柔软好欺负,咳,总之就是十分招人疼就是了。
这么好的公主,怎么过得会是这种日子?
——
胤禛从前随着皇阿玛来木兰围场,都是被蒙古王爷,郡王的围一圈,极少有能见到这些嫁到蒙古的姐妹以及宗室女子。
这次不一样,巡视木兰的时间正好撞到了胤祺开船下海,他皇兄对外面的世界再次好奇的不行,非得自己亲眼去看看,便只给他留了封信:咱俩这回换换,这老在陆地上呆着,都快不会凫水了。
什么狗屁理由。
你没当皇帝的时候可是老往老五的船上钻!
但胤禛也无法,只得认命地飞身上马,结果骑着骑着就发现,老二的话也不一定是假的……他可不就是有点不会骑马了不是?
为了让自己本就不太好的骑术尽快恢复上来,一路上没怎么在马车上待着,一言不合就夹紧马腹,挥着皮鞭,一溜烟儿跑老远。
你还别说,这策马奔腾的自由之感,不比在船上迎面吹风时差嘛。
然后他就想做些没规矩的事了。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蓝天白云,突然就想起了他额娘说的话。
她说,大清的公主不好做,一朝嫁去蒙古,几无重回故土那日,额娘这些年跟着你皇阿玛,几乎是年年都去木兰,但根本见不到荣宪她们几面……
额娘觉得有问题。
可是她作为皇后,在大清和蒙古之间关系如此微妙的情况之下,也无法把一众蒙古王妃扔到一旁,或者说,在她们面前逼着说自己很好的公主们说自己不好。
虽然不怕事,但主动找事也真的不行。
胤禛就想啊,反正这回就他自己来,偷摸摸的消失几个时辰也不是啥大事……马上就到木兰了,这块离五姐嫁过去的喀喇沁部挺近。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五姐他们这会儿应该还没动身去木兰围场,他应该正好能在和一堆人会面之前见到五姐一面。
他看后面的大队伍不见踪影,握住了缰绳偏了点方向。sxynkj.ċöm
然后就见到了噶尔藏对端静动手的场景。
甚至都没有关起门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外甥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被噶尔藏举起来摔到地上。
胤禛目眦尽裂,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额尔敦抱在怀里。
端静当时吓得都不会哭了,看到胤禛时也是呆呆的。
胤禛把额尔敦塞进跟上来的苏培盛怀里,飞身就把同样呆愣住的噶尔藏踹倒在地。
他气急了,他不记得当时在景仁宫时,和当初的皇后抢自己六弟时,是不是也这么生气。
胤禛狠狠踩了倒在地上的噶尔藏胸口几脚,见他嘴角冒血,开始翻白眼儿也没有停下来。
他骑在噶尔藏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在这张死人脸上。
还是端静反应过来,她哭着拽住胤禛,“你再打下去会把他打死的!”
胤禛此时的脑子里,是一片红色,被怒火燎的,理智全失,哪里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能拉得住?
端静见胤禛这个样子,哭得更大声,“四弟,四弟,五姐真的没事,你快停下!”
可能是这声“四弟”起了作用,胤禛终于醒了过来。
胤禛起身,刚刚那声几乎是泣血嘶喊的“四弟”,和从前小声柔软的“四弟”完全不同。
他心中又是一阵火,一阵痛,便又给了地上已经人事不省的噶尔藏一脚。
“打死就打死了,你们告诉杜陵郡王,他要是觉得本王下手重了,尽管朝着京城递折子就是!”
他拉起还瘫坐在地上的端静,怒气冲冲地走了。www.sxynkj.ċöm
接下来的几天,胤禛忙得很,先去见了荣宪,又去见了六公主恪靖,等到进一步打探了些情况,结果就是,他恨不得把这些大清所有的蒙古女婿全砍了!
他恨的不行,又把刚刚拍在桌子上的几张纸展开,又往上添了几笔。
第二天,胤禛把几个姐妹都找来,企图挨个批评。
五姐和六妹自小娴静,可是三姐你是怎么回事!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被逼着嫁给乌尔济的弟弟了?
要是从前,那个兄弟敢和她这么说话,荣宪一定早都暴走了,这次却一声不敢吭。
不对,胤禛观察着荣宪的表情,我在“以下犯上”,你脸红个什么劲?
——
胤禛原来还疑惑着,等到荣宪把事情说完,他觉得,这事儿确实挺值得脸红的,哪怕是三姐。
不信你看看五姐和六妹,她们两个已经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了。
胤禛挠了挠头,组织了下语言,说:“你因为乌尔济对你不好,纵容妾室欺负你,然后和他弟弟暗生情愫……”
“所以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是乌尔衮的?”
他顿了一下,简直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乌尔济现在……”
荣宪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他突染急症和我们无关!”
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
胤禛低头不作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你不要瞒我……”
荣宪看了他一眼,说:“如果是,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毁尸灭迹!”
胤禛接话接的很快,都没做思考,下一秒就又继续沉默,他已经在想,该怎么毁尸灭迹了。
荣宪看自个儿四弟这个模样,“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胤禛伸手指她,手指颤悠,觉得自己三姐是不是傻了。
“你,你,你还笑?”
“我笑我有个好弟弟。”
当年她出嫁时,走的很决绝。
等到看见景素私下塞给她的银钱,更觉得羞愧。
当初自己额娘,呵,企图坐收渔利,而无视明娘娘的处境,她现在都觉得很愧疚。
要不是她额娘道行浅,做亏心事就不安至极,在晚膳时露出了马脚,她都不会有机会发现。
她与胤禔想到了一处,当即就骑了马闯宫门,要往畅春园奔去,好在这回布奇已有准备,及时把人拦了下来。
荣宪会想起从前,轻轻摇头,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你放心,真的不是我们做的,只能说是老天开眼,而我,不过是在照顾他时,由着病情恶化下去罢了。”
行吧。
这么多天,胤禛终于有了其他的表情。
他翻了个白眼儿。
他不常做这种动作,尤其是现在都三十多岁了。
他不会掩饰,更不会不着痕迹,被荣宪看见个正着,于是就感受了一下,久违的,姐姐的“爱抚”。
姐弟四人说着悄悄话,梁九功很快就听到了自家主子爽朗的笑声。
胤禛看着三姐训五姐,乐见其成的很,哪怕五姐都被说得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他也没吱声。
本来嘛,兄弟姐妹之间,怕什么麻烦,被欺负这种事,早些和皇阿玛与额娘说,皇阿玛还能不为你做主吗?
好在六妹过得还行。
胤禛想,虽然他不是很赞同她三姐和小叔子,咳,不叫私通,用他三姐的话说,叫情难自禁。
但是多想一会儿,就莫名开始有了点爽感,甚至有点自豪。
不愧是他三姐。
他三姐就不该是那种被欺负的人!
而且乌尔衮他熟悉得很啊,当年皇阿玛亲征噶尔丹,这人就随侍左右,冲锋陷阵不在话下,我说怎么这样肯干,原来有这么一层缘由在。
如今兄终弟及,弟弟收娶哥哥的遗孀,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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