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云空下,雷光的闪烁稍纵即逝,可就是这样的瞬间,巨龙与少女的图卷就以这样狰狞而娇弱的美烙在了他的瞳孔里,只是遥遥一眼,但林守溪断定,那就是小禾!
曾经连梦中都显得遥远的少女,如今距离他不过一峰之隔,仿佛伸手就能捉住。
日思夜想的画面竟以这样的姿态劈面而来,林守溪筋骨作响,心弦随着电光的明灭绷到了极点。
“小禾……”
楚映婵也轻轻开口,她显然也望见了山峰上的少女,这证明了林守溪并非是久思成疾的错觉,但除她之外,楚妙与陆余神的视线都被新生邪龙所吸引了,无暇顾及其他。壹趣妏敩
云雾中,这头被长矛贯穿地底不知道多少年的邪龙还在适应着这副崭新的身躯,它在铺天盖地的漩涡云里翻腾着,骨头与触手时隐时现,狂风依附在它的翼骨下,形成了它崭新的翼膜,这翼膜看似单薄,却能将它这副沉重的身躯撑了起来,它的动作轻盈如鸟雀。m.sxynkj.ċöm
先前那枚挂在天上的黑紫色星星果然是它的眼睛,现在,星星回到了它空洞的眼眶里,透出了一抹幽碧的颜色。
林守溪与慕师靖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苍碧之王的骸骨,与苍碧之王不同的是,眼前这具龙尸很明显已被污染,浑身上下都透着邪气,它的心脏同样如肿瘤般丑陋,那九条触手没有半点古凰尾羽该有的美,相反,白骨末端生出这样的东西,反倒令人毛骨悚然,几欲作呕。
在它升入雷云的刹那,地面上幸存的群妖也纷纷起身,暴雨中,他们空洞而苍白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邪龙,然后一同张口,竟众星捧月般开始吟唱起了古老的歌。
这是悠长的吟唱,粗犷的妖怪们竟发出了歌姬般尖细缠绵的声音,每一个被拖长的音节皆晦奥难言,仿佛是上古洪荒时期一落数万年的雪。
歌声有着奇异的魔力,声音所及之处,连野草也跟着一同载歌载舞,妖煞塔领域内的一切生灵都在欢庆它的新生。
距离邪龙最近的慕师靖与小禾最能感受到这种来自古代的压迫感,周围的空气像是被龙吼抽干了,呼吸变得困难的同时,心肺也感受到了挤压感,面对着这样的生灵,仿佛站立在它面前也是一种亵渎。
时以娆被吹散的金剑重新凝聚,在这威严的时刻,她逆风向前,独自掠向了这尊旧神。
太阳圆盘顷刻间暴涨,将她的身形笼罩,她宛若提灯夜行的宫女,走上了神的王阶,并非觐见,而是杀戮。
在邪龙苏醒之前,它的尾羽一度被时以娆重创,如今见她走来,它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发出了咆哮,时以娆不为所动,手掌虚握,其中的剑光宛若金焰,斩向了这头虚伪的古凰。
再也没有眼花缭乱的缠斗,战斗的方式返璞归真,成为了最朴实无华的撞击。
时以娆撞入了邪神的领域,剑光直指它的心脏。
小禾与慕师靖只能看到数缕残影与龙的咆哮,片刻之后,玻璃破碎般的声音接连响起,十一次后,时以娆的身影从闪电龙卷中飞出,落回了山峰上。
她浓墨般的发丝如水披下,其后圆盘上的十二道光束结晶顷刻碎了十一道,右袖上绣着的凤凰也成了血凰,染红它的是神女的血。
邪龙比想象中更强大,当它挣开束缚之后,人类巅峰的修道者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时以娆纤柔的手指树在胸前,结成了曼妙的手印,她吐了口清气,罪戒之剑从腰间解下,悬停在了身侧,她以左手将剑握住。
“你会死的!”
慕师靖脱口而出,猛地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句话很不吉利,却是慕师靖发自内心的声音,时以娆与邪龙的战斗间,她的脑子里被凭空塞入了很多画面,那是这头邪龙全盛时期喷吐熔岩雕塑冰山的场景,毁天灭地之感透过画面传达过来,它警告着慕师靖,告诉她这绝非人类可以抗衡的力量。
时以娆回头看她,揉开她紧抓的手,神女朱唇轻启,话语静如海洋深处的墨色:
“一千年前,冰海之畔,邪灵潮生,大雾弥漫,识潮之神意欲挣破封印,逃出冰海囚笼,皇帝陛下与其战于深洋,数百位修士联袂结阵相助,皇帝重伤,修士尽死,冰海终于沉寂,殉道者中就包括我的先祖……洛初娥。”
“我既生于世间,岂可辱没先祖?”
时以娆风轻云淡的话语里透着决绝。
她再度望向这头龙尸,龙尸的骸骨之侧,电闪雷鸣愈发密集,像是神在嘲笑人的弱小,邪龙仅剩的一只眼睛却没有看向她,而是紧紧地盯着小禾,仿佛在看世间最美的猎物,直到时以娆以拇指将罪戒之剑推出一寸,邪龙的瞳孔才重新转向了她。
它显然对这柄剑有所忌惮,发出了警告似的低吼。
下方,浩浩荡荡的群妖依旧立在滂沱的大雨中吟唱着,声音传到了山峰之上。
时以娆背后的图腾渐暗,绣在玉躯上的文字却熠熠生辉,衣裳被雨水打湿,小禾与慕师靖从后方望去,隐约可以透过衣裳看到泛光的内容。
苍凉的吟唱声里,她带剑前行,犹如易水之畔一去不回的剑客。
“看仔细些,以后回到云空山,将这一剑说与你师尊听。”
她对慕师靖如此说。
面对着这位屡次渎神的女子,尚在适应这副身躯的邪龙已忍无可忍,它张开了残破的巨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咆哮声里,雷光与火焰喷射如柱,对着山峰冲击而去。
罪戒之剑与此同时出鞘。
……
“时以娆……”
楚妙望着天空轻声开口,她从满天的剑光里嗅到了枯萎花瓣般的肃杀之意,她知道,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此时,楚妙与陆余神正顶着神明的惊雷与狂风向那座山峰掠去,哪怕境界高如她们,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行动艰难。
林守溪与楚映婵就更不必说,持续不断的吟唱干扰着他们的心神,令他们身躯都难以平衡,他们的目标并非妖煞塔,而是小禾与慕师靖待的那座山峰,他们要先攀去那里,将两位少女从危险的中央解救出来。
“是罪戒之剑,它们曾是皇帝的佩剑,是圣壤殿最尊贵也最强大的剑,如今这柄漠视神剑要在时以娆的手上出鞘了。”
陆余神的话语却是有条不紊,“罪戒之剑上一次出鞘还是五百年前,那次是丰收神女的剑,躲在巨山中的魔物连同那座山岳一起被直接斩灭,这不是普通的神剑啊,里面藏着真正的怪物,哪怕是如今的时以娆,也根本无法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楚妙闻言,却是紧蹙着双眉看向陆余神,眸光如电,“关于今天会发生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路而来,楚妙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只是始终没有去提。
“我一个半步人神境的弱者,能知道什么呢?”
陆余神的微笑中带着些许怅然的意味,“先欣赏这一剑吧。”
两座山峰之间,剑光大盛。
喷涌向小禾与慕师靖的光柱被干脆利落地切开,落向了两侧,光柱所及之处,草木岩石触之成灰。
时以娆立在光柱的中间,她手中旳剑光是黑色的,她视向邪龙的瞳孔是黑色的,连她发后的金色圆盘也成了黑日,这明明是比黑夜更幽邃的颜色,却在邪龙喷吐的光芒中爆发出了另一种明亮。
她高举着灰白之焰凝成的罪戒之剑,再度扑向了这尊旧神。
轰——
神女与邪龙相撞。
瞬间,足以令人目盲的闪光在妖煞塔上方亮起。
无数的妖怪双目失明,耳膜破碎,但这依旧不影响它们如痴如醉的吟唱。
慕师靖与小禾却没有闭眼,她们遵从了时以娆的心愿,目视前方,要将这一剑牢牢铭记在心。
这是一记再简单不过的、自上而下的劈斩,她们却从中感受到了神女奔腾不息的血,听到了来自深渊的无名嘶喊,甚至看到了苍穹之外虚无缥缈的群星……
这样的光芒里,时以娆是逆光前行的黑焰,她的剑在手中嘶吼,展露着锋芒,她的肌肤也次第颤栗,不是恐惧,而是她冷漠深处的愤怒之火。
她并非是楚妙、陆余神那样出身凄惨的少女,她是天生的道胎,家世显赫,在她出身的那天,庭院中的满池莲花提前一个月盛放,万千宾客齐来祝贺,祖师山的大仙师亲自为她定名择师。
她四岁上山,到了祖师山后颇喜欢花,从小就有种花赏花的习惯,但在世人眼中,万种芳华与她相比皆是虚妄,她才是人间第一的芬芳。
很多年后,她入主圣壤殿的漠视神女阁,依旧有种花的习惯,不仅如此,她还在阁中摆满了诸位古代神明的像,她有礼神的习惯,世人以为这是她对神的尊重,实则不然,诛杀才是对神明真正的敬意,她曾在阁中立誓,要将它们的头颅尽数斩去。
如今,她践行着那时的誓言。
她能从小禾与慕师靖的身上看到自己旧时的身影,但她早已不是少女,彼时的年少轻狂成了如今剑上的火焰,正与她一起熊熊燃烧。
光芒落尽之时,她竟已冲破了邪龙的重重阻隔,将剑刺入了那颗硕大鼓动的心脏里。
心脏自剑锋处开裂,猛地炸开,肉屑疯狂飞溅。
邪龙发出了痛苦的长吟。
从体型上看,眼前的女子它一根手指就可碾碎,可它却被对方的剑刺入了心脏。
时以娆的倾力一剑削去了它的半颗心脏,换作其他生命早已消陨,但它依旧活着,并能进行反击。
邪龙之所以能够挡住这神剑积蓄百年的一击,是因为它也有剑!
它的爪子上握着一柄充盈雷电的骨剑,那是它的断尾,当年它为了获得邪神的力量,用利爪将自己的尾巴折断,令九条触手可以从断尾处生长出来。
折断的尾骨没有废弃,成了它的剑。
邪龙垂下头颅,盯着那柄黑色的罪戒神剑,紫黑色的瞳孔里竟流露出了一丝恐惧,恐惧转瞬即逝,暴怒取而代之,它扇动翅膀,刮起飓风,残缺的利爪挥动骨剑,将罪戒神剑格开,随后顺势劈下,斩向了时以娆。
龙的尾骨在时以娆的眼中是当之无愧的重剑,它斩下之时如同天桥坠落,但她早已不惧,径直迎了上去。
时以娆凭借着凌虚御风的神术再次与邪龙战斗在了一起,这是一场璀璨的决战,交锋的剑光是盛放不休的烟火,天空的雷鸣与大地的吟唱则是为其精心准备的奏乐,龙的咆哮与神女的嘶喊一齐贯穿寰宇。
“真是精彩。”
陆余神竟还有余心鼓掌,“时以娆不愧是七大神女之首,若非这柄神剑中封印的东西实在桀骜不驯,她先前的一剑很有可能直接将其心脏破碎,斩灭当场。”
“将新生的邪王钉死在它沉睡万年的坟墓里,这等丰功伟绩,恐怕是楼主也无法做到吧,可惜了……”
陆余神悠悠地说着,逆风登高。
“罪戒之剑里到底封印着什么?”楚妙嘶声发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
陆余神轻声叹息,她的眼眸却不自觉抬起,似乎透过结界与苍穹,望向了更深处的群星彼岸。
“不想说就别说风凉话了!”
楚妙以剑挡开飞来的光屑,竭力大喝:“时以娆不可能赢的,龙尸的恢复力太强太强了,当年苍碧之王伤成那样还是逃出了城墙,但罪戒之剑若不及时归鞘,只会把时以娆拖向深渊!”
陆余神轻轻点头。
时以娆看似与邪龙势均力敌地交战,并多次挡开了它九条尾羽一同的进攻,但这种打法无异于燃烧生命,此消彼长下去,她的身躯迟早会被龙的骨剑洞穿。
云海开裂,地动山摇。
小禾与慕师靖身处的山峰因为地动而晃个不停,随时都要坍塌。
慕师靖忽然拉住小禾,说:“我带你走,结界有松动的迹象,我们全力以赴,说不定能够出去。”
“神女姐姐还在战斗,我们怎么能走?”小禾反问。
“她还是低估了邪神的强大……”
慕师靖话语透着绝望,“你要是不走,你也会死的,你死了,时以娆的衣钵谁来传承?你死了,林守溪也永远等不到你了。”
“林守溪……”小禾轻轻重复这个名字,她惨然笑道:“木姐姐,你别骗我了,我知道的,他其实早就死了。”
“不,他还活着,他现在就在来妖煞塔的路上,他一直在等你!”慕师靖抓住小禾的肩膀,凝视她的眼睛,大声说。
小禾如雾的眼眸却未有光泛起,她轻轻笑着,说:“木姐姐,你也不擅长撒谎呢。”
“我没有骗你!”慕师靖声嘶力竭。
“你若没有骗我,为何不早告诉我呢?”小禾低声问。
“我……”
慕师靖如鲠在喉,哑口无言。
一切的声音像是远去了,小禾立在峰巅,娇俏苍白的脸颊上雨水横流,她仰起头,用很轻但很清晰的声音说:
“娘亲死了,姑姑死了,林守溪死了,巫家毁了,妖煞塔灭了,现在时姐姐也要死了……我早该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天命,我只是灾星……以后,以后我还会连累你们的。”
这一刻,小禾的眼睛如此空洞,慕师靖觉得自己望上一眼,就会跟着坠入绝望的死寂里。
“不,不是的……”慕师靖檀口微张,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另一边,时以娆果然陷入了颓势,这已是她有生以来最巅峰的一场战斗,每一剑几乎都发挥到了完美,她还想再战,但罪戒之剑已然不允。
黑色的剑锋上,神秘的光芒亮起,光线形如血丝,自剑身上缓缓拱起,仿佛要脱离封印,从中钻出。
时以娆不得不将它插回剑鞘之中,可剑身犹在膨胀,插剑的动作变得无比艰难,她要分神将剑归鞘,就没有力量抵御邪龙的攻击了,缺少了神剑的加持,她的法术变得无力,仿佛只是给神明欣赏的烟火。
慕师靖也望见了这一幕,她心如刀绞,可残存的理智逼迫着她做出选择。
她紧紧扣住了小禾的肩膀,肃然道:“与邪神战斗的路上从不惧怕牺牲,但你这样的死亡根本没有意义,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面对慕师靖的喝问,小禾却只是笑,她轻声说:“也许有用的。”
这时,慕师靖才忽然注意到,小禾的眼睛透着不正常的白,那是神性的白,同时,她的衣裙与雪发迎着风雨飘动了起来,轻盈得如同幻影。
慕师靖低头,这才发现小禾不知何时将手腕上的红绳解开了。
“愚蠢!”慕师靖忍不住骂道:“时以娆尚不是对手,你即使解开了封印又有什么用?别傻了,不要觉得这样的牺牲很壮烈,你这是愚蠢,你这样死了,谁也对不起!”
小禾依旧摇头。
她境界大涨,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慕师靖的禁锢,她以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高举于空,苍白的瞳孔直视邪龙,大喝道:
“你不是要吃我吗?来啊!”
这句话被声之灵根放大了数倍,响彻天地。
邪龙听见了,它回过头,望向了山峰上的少女,它似有些疑惑,疑惑于一个人类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时以娆浑身是血,她任在竭力归剑于鞘,正当邪龙打算杀死她之后再去吞噬那携带髓血的少女时,少女的声音再度穿透雨幕传来:
“你若不来吃我,我就让它吃掉吧。”
它指的是体内的髓血,髓血正在沸腾,它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吃掉她尚有生机,否则它一定会成为龙尸的食物。
邪龙紫瞳凝光,冷冽异常,它不想被这少女左右行动,但更不想髓血先它一步将其吞噬。
漩涡雷云之中,邪龙放弃了对时以娆的追击,转身振翅,掠向了雪发少女的方向。
“木姐姐,快点逃吧。”小禾看着她,微笑道:“别忘你刚刚说的话,这样的死亡可没有意义啊。”
慕师靖呆立原地,她看着沐浴白光的少女,不断摇头,思考成了艰难之事,她只能轻轻重复‘不要’。
封印解开之后,小禾获得了崭新的力量,哪怕慕师靖不愿走,她同样可以飞离山峰,将这邪龙引到别处。
小禾先前的话语通过灵根传播到了天上地下,林守溪自也听见了。
他在陡峭的山岩上纵跃着,浑金气丸转动到了极致,但山峰是那样高耸,雷雨又是那般浩大,它阻止着少年的前进,使得一山之隔的人无法相逢。
林守溪不断地嘶喊着,可他的声音小禾根本没有听到,但从小禾的话语里,他已听出了决绝的死志。
他缺乏力量,根本无法在灾难来临前抵达她的身边,若此刻有恶魔愿与他交易借去力量,他想他愿意付出一切。
恶魔没有降临,陆余神却去而复返,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在等你呢,你这样爬,要爬到什么时候啊?”
陆余神轻轻地笑:“你看,群妖正在歌唱,这是唱给你们的歌,它们在催促你去迎娶它们妖族的公主呢。”
“可我……”林守溪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宛若呻吟,他说不下去,歌声传入耳中,宛若诅咒。
“不要着急,想想你还有什么,力量就藏在你身体里,但你要会运用它。”陆余神说:“认真听听这呼啸的山风吧,它会给你灵感。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说完,陆余神凌空而去。
林守溪怔住了。
风……
山风……
他这才猛然想起,在不死国时,白瞳黑凰剑经已来到了第二重!
他早已获得了风的力量,这逆流而下的大风根本不是阻碍,而是本该在他肩胛骨生出的羽翼!
“我明白了……”
他轻声说。
剑经在体内咆哮,瀑布般落下的狂风变得温顺,他逆风而起,身影如飞,冲上了山巅。
与此同时,山巅之上。
“你不用替我做决定。”慕师靖看着小禾,突然发出冰冷的喉声。
小禾错愕之时,慕师靖的死证已然出鞘。
“道门传承至今,皆以除魔卫道为已任,魔已至身前,我……岂能视而不见。”
她说出了与死城时一样的话语,却更为决绝。
她直视着飞来的巨龙,用近乎不属于她的声音开口,“反叛者本该死在我的剑下,万年前如此,万年后亦如是。”
小禾望着她,不由想起了神血记忆中的黑裙少女,她们的身影隐约重叠。
不由多想,慕师靖竟发疯似挥剑踏步,从这千丈山峰上一跃而起,将死证递向了这头巨龙!
“不,不要——”
小禾张口,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她这根本是在送死,甚至用不着邪龙,她自会跌落深崖,粉身碎骨。
她想要飞身去拦,可神血恰好在这一刻发作,侵蚀她的四肢,她的身躯因为剧痛而跪倒,什么也无法做到。
她想起了神域里与林守溪的分别,这是自那以后她最绝望的一刻,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陆续死去,却无法阻止。
心如死灰。
没有了意志的挣扎,神血的吞噬变得更加顺利,她的腕上生出鳞片,额上生出龙角,正当她要彻底神化之时,一双手从身后伸来,穿过了她的长发,温柔地将她抱拥。
她跪在地上,睁大了眼,以为是错觉。
身后,少年拥着她,抓住了她的手,娴熟地将红绳系回了她的手腕,神血在体内发出了不甘的嘶叫。
“是,是你吗……”小禾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此时的梦。
“小禾,久等了。”林守溪柔声说。
时隔不知多少个日夜,他终于再次抱住了她。
他仰起头,看着慕师靖飞身而去的景,陆余神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等我。”他说。
湛宫同时出鞘。
片刻之后,死城的场景复现,暴雨雷鸣之间,少年踏步飞身,与慕师靖一起,挥剑斩向邪神!
弧光在雨空中明亮,邪神望着这对不知死活的少年少女,发出了轻蔑的笑。
陆余神望着这两道亮若飞星的剑芒,也笑了,却是笑得心满意足。
“这一天果然来了,你也等很久了吧。”
陆余神对着天空张开了怀抱,“如您说的那样,旧的时代终将过去,恩师……掌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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