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破败的冷宫潮湿阴冷,阿娘会抓灰白大耳朵的老鼠给他玩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太监或不定什么时候会给他们送上一口饭,有的时候馊掉不能吃了,阿娘就会教他如何剖开老鼠的肚皮,取出内脏,然后在四周随意的拆些木头,烧一堆火。
他咬着腥涩难以咀嚼却可以果腹的老鼠肉看着阿娘原本红润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没有血色。
“别打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要打我的孩子……”阿娘哀嚎着将他护在身下,太监们的拳打脚踢毫不停歇的落在阿娘单薄的身上,一下,两下,直到鲜血从阿娘的口中喷涌而出,侵染了他一脸。眼前的宫闱,满满都是猩红色。
阿娘说,他是皇子,是这禁中至高无上帝王的亲骨肉,他不会一直留在逼仄的冷宫,他有一半最高贵的血统,合该拥有更加尊荣的生活。
只是,皇子如何?
有着一半高贵血统又如何?
那冰冷龙座上的帝王真的在意过吗?
当眼前阿娘惨白的面色逐渐转至铁青,最后一点点溃烂的时候,解元痛苦的喘息着,他是一个生来就不被喜爱的孩子,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厄运,就连最为亲近的阿娘也生生被他克死。解元好似陷入了一个怪圈,一点一点的沦陷,无尽的压迫叫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快要失去生下去的斗志时,耳边传来温热的吹气:“阿姐在呢~”
阿姐……皇姐……公主……福如……解灵环……
眼前闪烁着的不再是永不退却的灰色,繁花似乎也开进了解元的心里,在这了无生息的地方生根发芽,等待着浇灌,等待着成长。
解元醒转,窗柩下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分明昨夜那么大的一场雨差点冲塌冲天的大树,偏偏雨刚停歇,便又是十里春色的好景。他本能的朝自己脖颈摸去,在摸到了光滑晶莹的琉璃小瓶的时候,终是松下了一口气。壹趣妏敩
身边人影翻动,解元猛地警醒,他机敏的侧身看去,看到了睡在外侧正是酣甜的解灵环。
昨夜散碎的记忆一下子上涌了起来,冰冷凌乱的雨夜女孩儿用自己温暖的身躯将他拥住,很久很久,他都没有睡得如此安详过了……
阳光恰好透过格子窗打在解灵环的脸上,泛起一层一层的光斑,有些叫人看不真切,解元没忍住探出手去,刚想要触摸。
“你睡醒了啊?”解灵环带着猫儿般细腻的奶声哼出口,吓得解元刚刚伸出去的手猛地一抖,生涩的又收了回来。
解灵环有些好笑,翻了个身,单手撑在额角,就这样呷着笑意瞅着面前呆萌的男孩儿:“没有想到,你居然那么怕打雷?”
解元:“……”
并非是怕打雷,只是冷宫中的宫室全都是破败无修的,每当暴雨袭来床头屋漏满地水渍,阿娘就会独自在湿冷的床头痛哭,这是解元最清晰的儿时回忆。
“公主,是否传唤梳洗?”门外是碧落清浅的声音,她略有些担忧,昨夜的情况实在是将她吓到了。
“进来吧。”解灵环不打算再逗弄小奶糕了,于是起身掀开了腰上的薄被,昨夜她是和衣而眠,如今只要一蹬鞋履便可。
经过昨夜的波乱,双甲殿的宫人都不敢摸鱼,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解灵环原本是要留在双甲殿陪着小奶糕一起用饭的,可是一大清早禁中就不太平,碧落将从别个宫中套问过来的消息一条条说与解灵环听:“昨夜正是月中,陛下合着规矩原是宿在中宫凤鸾殿的,也不知怎的夜半突然闹了起来,陛下浇着好大的雨愣是半途跑去了娇兰宫……”
“可有打听到父皇因何龙颜大怒?”解灵环淡定自若的将玉骨碟中的明虾剥与解元,指节虽短,却剥得还算熟练。
碧落消沉的摇了摇头,陛下不肯给皇后面子,夜半下了那么大的雨仍然跑去了聂淑妃的宫中,这无疑是当众打了皇后的脸。如此冲动的作为实在是不像陛下一贯的作风。
帝后不和本就是大忌,更不可能让宫人妄论,所以昨夜凤鸾殿中争吵的内容自然不可能外露了。
然则,解灵环却十分淡然的取帕净手,不显急切亦看不出情绪,她深看了解元一眼,嘱咐他多吃一点,这才对碧落吩咐:“回去为我更衣,看来今日要去一趟东宫做客。”
昨夜的帝后争吵,所为自然是针对皇四子解见能被派遣去奉旨抗灾,而国之储君的太子却不能,身为太子生母,皇后自然沉不住气,瞧不得娇兰宫的那位春风得意。
只是,皇后根本拎不清,皇帝究竟为何突然重用了解见。
解灵环走的匆忙,小小的解元从饭碗之中抬起了头来,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第一次主动地与身边的宫人说话:“东宫是何处?”
那布菜的宫人受宠若惊,一脸掩不住的喜色,连忙回话:“东宫啊,那是太子住处。公主去东宫应该是去看望太子。”想来六殿下常年在冷宫中,无人教导,很多事情都懵懂不知。
“太子?”解元呢喃着。
“就是大皇子殿下,公主还有您的嫡长兄。”论起身份高贵来说,尊荣毫不逊色于解灵环的大抵就是太子了。
“就是昨日来的那个人吗?”解元又回想起昨天那个居高临下带着探究意味打量着他的高挑少年,他总是挂着笑,可是那笑总是叫他感知着浓郁的敌意。
“昨日?”她是分到双甲殿来专门服侍六皇子的宫人,对于昨日公主殿来了什么客人,她印象不是很深。
明显她答不上来了,另一边侍候的宫人红铃便找准了机会补上了一句:“昨日那位是四殿下,并非太子,奴以前也是公主殿当值的老人,是公主体恤殿下又信任奴,这才叫奴来了双甲殿侍候您。您要是有什么关于公主的疑惑,以后尽可以问奴。”
解元的眼神在红铃的身上来回度量,眸光干净澄澈,像是未抛光的璞玉,却不知为何面对如此稚嫩纯净的目光,红铃仍是忍不住汗颜。sxynkj.ċöm
这边解灵环刚刚换了一身素雅的水袖长裙便坐上了步撵,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东宫的方向而去。
禁中南角,东宫独具一格浩荡气派,一直蔓延在龙气之下,象征着储君的无上尊荣。
解灵环这次前来是没有提前知会的,但是她一贯晓得太子的作息,辰时末正是他回东宫修整的时间,等着午膳用过,日头歪斜的时候,下午便是习武场的武练。
解灵环的仪仗到了,东宫内也就全都知晓了她的到来,太子解同十分讶异于解灵环突然而至的探视,因为据他的记忆,他貌似跟解灵环一直都……不太熟?
福如公主解灵环一直都与娇兰宫交往甚密,她与解见更是十足十的兄妹情深。聂淑妃那一对母子更适合一个赛一个的讨好这个小丫头,所以往日解灵环见着他虽还礼数周全,却完全算不上熟悉到可以不提前知会就直接上门拜访的关系。
虽是不解,但解同还是十分热情的迎了出去。
“福如妹妹怎么突然有空到东宫来逛?”解同略显亲切的问到,他是皇后独子,没有亲妹,一直以来独善其身。若说起手足之情,他的母后一直教导他帝王之家没有血缘,即便是亲兄弟亦会为了权利地位手足相残,唯有身为女儿郎对他夺嫡登基没有威胁的妹妹们方能得意掉以轻心。
而这些妹妹中,解灵环无疑是最独特的那个,不仅模样神似当年的贵妃娘娘,出落得玉雪可爱精致软糯,更是独得圣心。若能将她拉入自己阵营……太子正想的出神,甚至都忘记了亲自抬手斟茶的时间,茶水四溢,撒了桌面。宫人慌乱的帮着清理。
“听闻陇南水患,近日来叨扰得皇兄甚是心烦。”
其实并非是水患心烦,陇南地处偏远,纵然真的山洪如何肆虐,他高居帝都的太子殿下无非只需怀揣着慈悲之心悲天悯人一下。真正让他烦心的不过是解见次日要呈上朝堂的水利建筑图。他一直蔓延在朝中各处的眼线有早早地传来消息,说是那图纸解见与工部尚书详谈的十分愉快,若是不出意外,明日图纸一现,那么解见便真的要永远高出他一头了……
解同揉了揉眉心,甚至以为不惜盯着烈日骄阳前来东宫的解灵环完全是为了看笑话找麻烦,正要脸色不好,便又听解灵环十分诚恳的道:“我看过在那张水利图纸,不知皇兄是否感兴趣?”
那张图纸,前世一经公示便大受赞誉,解见亲去陇南修建完成之后,更是声名大噪,几乎成为了治洪的典范,估计没有多少人是不知道这张图纸的,她还有幸亲自临摹过一张。
果然,闻言后解同的眼睛锃亮了起来。
“感兴趣如何,不感兴趣又如何?”解同小心谨慎的细细探究着解灵环的表情,事出突然生怕有诈。
“若皇兄感兴趣,福如可为你临来。”
“!”解同看着解灵环的眼神,从疑惑转而进入更深的怀疑。因为在他的理解中,解灵环是没有理由帮助他的。
眼前分明是八岁可爱的女童,可是解同却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中怎么也看不出孩童稚嫩的善意来,更多的是混杂的迷乱的复杂的情绪。就像面前坐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谈判桌上的老手。
解同喉咙滚动:“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福如怕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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