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一过,陛下重新开始了寅时早朝的作息,皇子们也早早地候在御书房前,等待着陛下下朝,考问他们这些天的功课。
打头的少年年岁最长,着一身九爪蟒袍,正是皇后嫡子,东宫的太子殿下。一直被寄予厚望培养严苛的储君,他正背着《左传》中的历史实记,背完之后,尚能讲出一番心得体悟,颇为用功。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功课方面,不仅太傅教导的好,连着皇后也一直对太子施压,所以他从小学识上都是侃侃而谈颇为丰富。
只这样还是不够……
皇帝想了想今日朝堂之上,工部侍郎启奏的要事,想着也该让太子历练历练,便问道:“陇南之边,近日水患发作,刚刚修建好的堤坝一夜之间便冲塌,堤穴之中困了不少百姓,太子对此可有何对策?”
太子解同略一迟疑,便张口就来:“自然是要动用官府兵力,定要解救难民,稳定民心,方是治国之道。”
太傅叫他读得那些圣贤书,还有君王之道便是如此说的,明君当爱民。
可皇帝略一挑眉,又发问:“只是洞穴位置不巧,若是移开坍塌碎石,变回将洪水引流,冲向坡下的村庄,村中无辜之人又当如何?”
解同愣住,正在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这洞穴之中的难民是人命,可这村中的男女老少亦是人命。一时间年纪尚轻,没有多少经验的太子便这般难住了,一时答不上来,脸上涨得通红。
皇帝见状叹息了一声,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低眉谦逊的四子解见。
“小四,你可有见地?”皇帝的兴致来了,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皇四子的年岁比之太子还幼,平时文学之上也未曾有过多高的悟性。
只见一直未曾发言的解见恭顺的行礼,大大方方的作答:“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有两则方法选择,其一便是迁走全村百姓,引流解救难民。其二则是稍作取舍,洞穴之中的难民定比不得一村之多,舍小取大。”
没有想到这四儿子能有如此沉着的心性,冷静分析,头头是道,皇帝先是意外,其后兴致更浓,继续笑问:“那依你之见,该选择哪一个?”
“陇南之地土质松软,若是挖凿坍塌碎石难保不会在做业之时发生意外,解救困难。并虽可迁走村中百姓,但洪水必将冲走整个村庄,人易移动,牲畜却不易,故如此做必然损失极大。且洪灾过后百姓流离失所众多,朝中拨款安抚力度有限,若强行挖凿必然增增重百姓与朝中的负担,故,儿臣认为当选其二。”
太子闻言眉心越锁越深,他侧头表示不能赞同:“可若是直接放弃洞中难民,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那些难民在外祈盼的家人又当如何?岂不会大骂朝廷冷血无能?”
“皇兄此言差异,朝廷并非见死不救,而是在夹缝之中争取到利益的最大化,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牺牲掉一些,可世事多不能两全,这也是无奈之举。”比之太子的急躁,解见回答的不急不慢,十分淡然,字字清晰句句条理,就连不能与之苟同的太子都无可反驳。
眼看着太子生生憋了半天,却都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座上端正的皇帝猛然发笑:“哈哈哈,不愧是朕的皇儿!”
太子略带难堪的看向一向器重他的父皇,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小四说得不错,为帝王者,自得学会取舍。两相兼容取其危害最轻者,方是上策。”皇帝眼中笑意满满的深看了解见一眼:“近日来,你都在读些什么书啊?”
“儿臣不才,比不得太子皇兄专注于四书五经,儿臣只对一些民间小传感兴趣,近日来多看了一些山水图志、建筑奇样。母妃说我应多些见闻,日后得父皇加封,才可为朝中守住一方水土。”解见答得十分谦逊。
此话一出,笑意深深的皇帝更是满意的点着下巴:“嗯,你母妃向来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她的教导很好,不过,朕以为你也要多读些经传,你在朝政之事上颇有天赋,不应颓废浪费了才华才是。”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余光之中,瞧见了一脸苍白的太子,解见眸色深了一层,朗声开口:“父皇,其实儿臣还有一建议想说与您,就是不知是否可行?”
“但说无妨。”
“儿臣因民间奇书读得多些,近日又迷上了建筑工程,一日翻阅到了一篇奇妙的古书,上有记载精妙的拱桥引洪之法。儿臣以为应可适用于这次的山洪。”
皇帝也是意外,没想到一日之内这四儿子竟是频频给他惊喜:“即如此,你明日朝后可与工部尚书亲谈此事,若是可行,朕特许你亲去陇南奉旨督造。”
!!太子瞳孔猛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高位之上的父皇,奉旨督造如此艰巨的任务,父皇竟然准备交给四弟?他作为太子只是每日早朝听政,尚不能参议,可这第一次的派遣机会在众皇子之中竟然给了四弟?
一直强有自尊的太子表示不能接受。
走出御书房的坎门,稍不留神金靴直接撞在了青石台阶上,高大的少年就这样狠狠地磕绊了一下,候在门外的东宫管事小辞古急匆匆地上前搀扶:“爷,您可慢着点。”若是太子摔个好歹,皇后娘娘那边准是又要绕不得他了。
解见紧随其后而出,出去太子住在东宫,他这样年幼尚无封地的皇子既没有独立宫外的府邸,又不能住在内宫,只能在禁中的最外围,时而进后宫来都是有限制的。
此番到御书房与父皇问答,借此机会他正要去娇兰宫向母妃请安。
“四弟。”太子揉了揉抻到的膝盖,没忍住叫住了他。
“皇兄有何吩咐?”解见十分谦逊的回身禀手。
“四弟果然棋高一着,尤其在讨父皇欢心之上尤为卓越。”
“臣弟只是尽儿子本分,为父皇分忧罢了,皇兄如此为臣弟带高帽,实属不该。”
太子这一拳,像是打在了软乎乎一团棉花上了,毫无响应。他正憋屈着不知如何回怼,只瞧解见悠然行礼:“皇兄慢行,臣弟先走一步了。”
“这!”瞧着越发欣长清润的背影,分明比自己小着两岁有余的解见如今竟然长势比他还要快些。太子气急,一甩锦袍衣袖。
*祁华宫中,解灵环摇着团扇,正尝着西北藩国新进贡而来的青提,清凉甜口。
“公主,四殿下殿外请见。”自从公主与娇兰宫疏冷之后,碧落便将有关聂淑妃的一切都要先询问过公主之意。虽然过往四殿下与公主交往甚好,但自上次六殿下将青宝弄死公主也未曾伤心难过来看,公主的心思十分令人难以捉摸。
刚刚喂进嘴里一颗硕大青提的解灵环一个没留意直接噎住了喉咙:“咳咳……唔……”
“呀,快拿水来!”碧落急切大呼。
“水可不行。”一道清润的声音由殿外传来,只见月牙灰白锦袍的少年疾步走到近前,掌心凝力一下拍在了解灵环娇娇的后心上。
“咳……”整颗青提就这样从红润小口中喷出,呈一道完美的弧线落与铺满鹅绒的地毯上。
宫人忙去收整。
解灵环一手捂住自己的咽喉,略颤抖的回身,看清楚了身后少年的俊秀面庞。浓眉英目,薄唇翘鼻,解见完全遗传到了聂淑妃出众的长相,眉眼之中尽显温润之气,却又隐隐之中透着一股子阴柔。
“环环可真是贪嘴,青提这么大颗,怎不剥皮小口咬食?”从前,解灵环记忆之中的解见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是满满京都之内风华绝代的人物,她最是倾慕这样的四哥,以至于前世父皇将解见封去西南腹地的时候,她还哭闹绝食了多日。
只是,美好的记忆飞逝的很快,画面一下子切换到了血洗禁中的那日,明阳王的西南风沙铁骑一举踏碎整个平和的宫闱,昔日温润如玉的四哥,身披铠甲满手血渍,那一日禁中的天空都是红色的……www.sxynkj.ċöm
冷汗一点点浸满解灵环的前额,她呆愣愣的样子让解见尤为担心,他探手去摸:“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上次落水落了什么病根?”
解灵环本能的躲了一下,心中调适了一番,这才冷静了许多:“四哥,我没事,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解见探手落空,便也没再勉强,只在解灵环的对面欣然落座,宫人有眼色的为其斟茶,他一边手上忙碌着一边极为细心的说道:“今日被父皇召去考察功课,顺道来看看母妃还有你。”壹趣妏敩
“哦,那父皇的题目可难?四哥都答上了吗?”解灵环心思浮乱,未能静心。
解见轻笑一声:“你也知道,为兄我向来志不在此,功课之上自然比不得太子。前去御前答话,不过是顺道陪同着太子罢了。”
前世,解见就是如此说,解灵环便如此信了,还十分扼腕可惜四哥的才华,一直认为四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多为崇拜他的高风亮节。只是后来的她,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可笑。
身为龙子,怎会真的与世无争,没有野心?更何况解见又是一个真有才华实力的皇子……
见解灵环发呆,解见又挑着好玩的说与她听,不是京都中哪家的女儿又老了嫁不出去,就是城门下张家李家的市井趣闻。公主们养在禁中,轻易出不去宫门,偏又解灵环十分喜爱听这些宫外的民间趣事,所以解见即便也不常出宫也会专门派人去搜罗一些好玩的听闻,只为了博得妹妹的一笑。
只是这次奇怪,解灵环笑得疲乏,很是敷衍。
“陇南水患发作,父皇准备派我去奉旨督造,所以不久后四哥就要离开京都一阵子了……”他深深地看了解灵环一眼,后又提议:“听说陇南制皮之乡,手工作坊十分发达,不若等四个回来带给你一些有趣的物件儿,嗯……也可以为青宝专门定制一条项圈如何?”
“……”青宝……
解灵环有些捉难,旁边的碧落也是一脸沉凝,她轻咳了一声颇为为难的指出:“四殿下,青宝……前些日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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