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春节过后,宫中一派喜乐,本是团圆之节,你我姐弟二人却不得相见,小厨房日日炖煮的珍宝鸭每每食之无味,望安好,早日归家。
——今日芒种,又是春景盎然,万物复苏,朝中却纷争不断,四哥被太子针对指控私通右相,罪名虽未坐实却惹来了父皇忌惮。阿姐一切都好,勿挂怀。
——四哥封明阳王,明日就要启程远赴封地,父皇终究是忌惮他功高盖主,才将他封去了那样一个苦寒之地。记得告知齐少将,密切注意明阳王的动向,他并非一个可以小看的人。一切都好,勿念。
信件相传,一晃竟是五年……
解元将一封封书信全部都对折好,平整的装进了木匣里,上锁,宝贵的紧,正在他贪恋纸上残存的香味儿时,帐外呼啸的冷风窜入,随着鼓号响起,士兵大喊着:“攻来了!拓弛人又攻过来了!”
解元眉峰一聚,抬手取了架子上的长剑,如今他俨然长成了身长玉立的少年,经历过军营中五年的锤炼,宽肩阔步身强体壮,站在冷冽寒风之中丝毫不见脆弱。
他一掀战袍,翻身上马,奔至阵前,一声令下,众将士皆臣服于他。
“齐少将领了一支队伍去截对方军需后路,这一次,由我领战前后包抄!”
五年时光,解元从一个懵懂小儿成长为今日的少年英雄,从一开始不能服众,到如今一声令下无敢不从,他一步步走来用的都是铁血和拳头,还有一次次的肉搏和战术,实力证明,这位六皇子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孬种。
相比边外厮杀与刀尖碰撞带来的轰鸣声,远在京都之中的繁华禁中,解灵环身着华裙曳地,站在楼宇之上望着满城灯火的西城区,目光中带着一丝闪烁。
碧落为她添了一件外衣:“公主,夜风寒凉,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公主定是又在思念六殿下,每次她怀有心事的时候,就总是登上这御花园中最高的阁楼,在顶层望着西边出神。
五年了,公主都惦记了五年了,也不知六殿下何时能回来……
解灵环拢了拢肩上的薄衣,神色微收,两人缓缓下了行梯。
她只是最近总有不安,算着时日,如今距离她的十三岁诞辰只剩下短短三个月,前世,一切的噩梦就是那个诞辰开始的,解见领着西北铁骑冒着为她庆生的名声围了京都,血洗禁中,而她很快就被当做妖女大火祭天。
虽然,重生一世,她极力的在改变事情的走向,也成功了不少,如今的局势早已不能同前世想类比,却随着时间的靠近,越发的心中不安。
她回了祁华宫,并没有歇下,反而是叫碧落铺纸研墨,重新写了一封书信。
——四月廿二,我十三岁诞辰,可否归京?
若得解元陪在身边,或许会好很多。
只是边外与拓弛人的战争仍然不休,却不知解元是否得以脱身。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许是白日多思的缘故,夜中做梦便多了些血腥。
梦中她仿若到了漠上荒凉的边外,狼烟四起,空气中席卷着浓郁的血腥味儿,战马嘶鸣着,狂风怒吼着。
忽的低洼之处涌出了一位骑着枣红大马浑身着玄黑铁甲的少年,他长发高束,挥剑迅猛,所到之处敌寇节节败退。少年英武尽显其中。
只可惜,拓弛人阴险狡诈,似是行军必经之所设了埋伏,抓住时机便跳了出来,将原本岳军的预估全部打乱,一时间原还占据上风的岳军阵势疲惫了起来。
而那个玄黑铁甲的将领同样被敌寇分理,单独围堵在了一处死路。
两军交战正是胶着之时,解灵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覆在锦被之上的玉手紧紧攥住,似是挣扎。
那些拓弛人以多欺少,纵使铁甲将领万般勇武,始终是寡不敌众,他稍有不慎,刀戟便直直插进了他的后肩,发丝凌乱之际,月光照射在少年苍白的面孔上,将他痛苦扭曲的五官照的清晰可见,解灵环猛地正眼,惊醒时分依然是汗湿衣背。
她张开干涩的喉咙,惊呼了一声:“阿元——”
“报——八百里加急!”
金龙大殿之上,士兵卸下装甲,扑跪在殿前,干扯喉咙:“边外大捷,齐少将断掉了敌军粮草,不消三日,拓弛人送来求和锦书。”
御前大公公将那锦书一并呈了上来,跟随求和锦书一起的还有主帅的战况亲笔。
皇帝过目之后,长叹一声:“不愧是我大岳好儿郎!好!这一次大捷,朕必然论功行赏!”壹趣妏敩
只是,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主帅亲笔记录下了这次大捷解元的功不可没,他只身破开敌军,找到缺口引导颓靡的士兵走向胜利,顺便还提到了解元一战过后,身负重伤。
皇帝眉心微皱,竟是第一次对这个六儿子有了完全的认识。
“着令下去,六皇子军功不小,朕念及他重伤在身,特准他归京修养。”这是他作为父皇的恩典。
鲜血将黑夜染红,空气中满满的血腥味儿无端叫人在这股子猩甜之中作呕,解元单手执剑杵在干涸的大地上,战袍飞扬之下脚底已然是浮尸万千。
残月如钩倒挂在天边,苍白惨淡的光映照着地上的玄甲少年,他一双幽深不见尽头的眸色如同漆黑深渊吞噬一切,嗜血,狼狈,兴奋,所有的形容词汇聚在一起,最终叫人不寒而栗。他宛若人间修罗,自地狱走来。
齐涯带着人马匆忙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杀尽了,尸身堆积成小小的山堆儿,顶端站着的少年杀红了眼睛,在这样的气愤之下更像是鬼魅。
“解元!”齐涯大声喊道,天知道他截断拓弛人粮草之后回营,却得知解元中的敌军埋伏失联于威龙沟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担心,不顾主将的命令,应是带着一队人马冒险搜救,终于,找到了还剩下一口气的解元。www.sxynkj.ċöm
恍惚中,似是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解元的眼眸褪去血色,终于在放松的那一刻失去了全部支撑的力量,仰面倒了下去。
军帐中灯火通明的一整夜,齐涯在帐外来回踱步,终于等军医将伤口全部缝合好,这才急匆匆入内,看见了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解元。
“他怎么样?”就连齐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间的嗓音都带着轻颤。
解元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虽然他曾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但是两人的相处模式从一开始的生分到后来的交心,与其说是亦师亦友,倒不如说更像是亲兄弟一般的照拂。
解元这个小子,五年来的成长,就连他看在眼里都觉得心疼,如今见他浑身上下满目疮痍,又怎能不心生难过。
“回少将军,六皇子后肩与左肋处均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好在刀口未伤及肺腑,好好修养便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齐涯呢喃着,打发了军医先下去,一场大战过后,虽然获胜,但是大岳军中却是折损了不少兵将,伤亡之人不在少数,在这个时候军医自然是最忙碌的了。
齐涯此时已经卸下了战袍,他的亲信小兵将热水打来,占了毛巾递到了他的手中,齐涯结果后便小心翼翼的为解元擦拭着身上的污秽与血迹。
相处了五载,他知道解元这小子最是爱洁,纵使长在军中这不拘小节的环境中,仍然养成了一个爱洁成癖的性子,所以他若醒来定时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脏。
齐涯擦拭的很仔细也很轻柔,待缓缓擦到手臂的时候,他突然一顿,察觉到了解元自回来便一直紧握的右手,即便他此刻睡得深沉却依然握得紧实,指节都泛白了。齐涯眸色微变,试图去掰开他的手指,好一番费力之后。他的手指终于有所松动,一点一点松开之后,齐涯在那掌心处看见了一枚紧握得发皱的平安符……
“阿元要回来了!”解灵环一早便得知了这个喜讯,碧落深知公主对六殿下的惦念,所以不敢拖延第一时间就将陛下的决定传达给她,终于换来了公主的会心一笑。
算算日子也是对了,就是这个时候,延续了多年的战乱终于一朝结束,拓弛人送来了求和锦书,两国休战。
“太好了!”解灵环激动地在殿前来回转了三四个圈,这才消停下来,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豁然起身:“我要去面见父皇!”
解元马上要归家了,他如今立了大功,她若不在父皇跟前吹吹风叫他一定要给解元厚赏,凭父皇这个小气的性子指不定会不会敷衍了事。这可不行,解灵环自然要为解元争取最有利的赏赐。
养心殿内,解灵环却扑了个空,德赫公公叫人添茶,说是陛下正好去了皇后的凤鸾宫,她便也不急,只说留在内殿等待便是。
这一小坐便是半盏茶的时间,期间略有无聊,解灵环便来来回回在殿中闲逛,她一向这么随便,左右父皇宠爱她,她平日里若是在养心殿看上了什么物件,纵使直接拿走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今日,她却在珠帘后的磨砂案前,发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卷轴,画幅垂下,画中的女子巧笑嫣然,眉宇之间与解灵环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解灵环与这画中人对视,竟一时呆愣了。
虽未题字,但是宛若心灵深处的召唤,解灵环几乎是一眼认了出来,这画中人应是她的母妃,曾经后宫中荣宠无二的虞贵妃……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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