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在做什么?”
顾夫人坐在花房里的玻璃桌边,手里握着茶杯,冰凉的杯身让她找回一丝理智,艰难地维持镇定。
李江天只是低头不出声。
“说!”
顾夫人厉声呵斥。
他沉默许久,抬头定定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一切如您所见。”
“哗——!”
顾夫人挥手扫落杯子,尖叫声歇斯底里。
“你!你竟然喜欢自己的妹妹?!”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记得自己是老师吗!”
“李江天!你简直恶心!”
“妈。”
李江天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冰冷,摸摸手表,眸光瞬息间染上悲凉。
“我也……觉得它龌龊。”
“最开始是没有这种心思。”
“只是后来的某个瞬间,突然就动了心,控制不住,压制不得。”
他望着自己的母亲。
“我也不懂,更不知道是从哪个眼神,不知道是哪个动作,或者是哪个笑容,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不受控制的,上了心。”
“妈。”
他垂下头,双膝重重磕在地面,俯身将头叩在顾夫人的脚边。
“我知道这是罪恶,背德、恶心,我该被唾弃。”
“只是我对她好理所应当,喜欢她也从不奢求回应。”
“唯独恳求您,可以宽恕我的爱。”
“因为您,是我的母亲。”
顾夫人指尖颤抖。
看着自己一向高傲的儿子此刻对自己卑躬屈膝,语气从未有过的低三下四,就为他那卑劣到极点的感情。壹趣妏敩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明明这十多年都安安稳稳的走过来了啊。
不想承认,不愿接受。
可是——
能怎么办呢?
这是她的儿子啊,是她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儿子。
顾夫人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不断从眼眶溢出。
她哭了许久,李江天仍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顾夫人整理好心情,擦干眼泪,哑声开口。
“我可以不逼你断掉联系,远离顾家。”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让你叔叔知道,也不能让你妹妹知道,你们从今而后仍是普通的兄妹。”
“将来你要帮着她择到良人,护着她嫁人生子。”
痛。
“你要忍着、藏着、避着,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母亲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温柔,却化作利刃,刀刀刻进心头。
“懂吗?”
痛。
李江天闭上眼睛,喉头滚动,低声应和。
“好。”
太痛了。
“我答应您。”
顾夫人看着他平静的面孔,心中大石总算略略放下。
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帮自己儿子隐瞒他的离经叛道,却不想顾彩若动作那样快,打得她措手不及。
翌日一早,顾老爷拎着宝贝八哥美滋滋走进书房,打眼一瞧,发现自家某珍稀动物正站在书房里。
走过去正要笑她百年难得来一回,却见女儿“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下来。
他猝不及防,胳膊下意识扬起,八哥见势不妙直接扑棱着翅膀从窗户飞出去。
顾老爷魂儿都快吓飞了也没有心思再去顾鸟,端起茶杯喝口水压压惊,却没有第一时间喊她起来。
“怎么了?闯祸了?”
他了解自家女儿,不是什么弥天大祸她绝对不会乖乖跪在这里,所以首先得问清来龙去脉才能定夺。
“嗯。”
顾彩若闷声点头。
“呦,”顾老爷眉开眼笑,脸直接皱成菊花,“你竟然还会承认错误?难得难得,太难得了。”
顾彩若抬头看了他一眼,勾勾唇,使得某位熟知闺女品性的老父亲顿时感觉到不祥的预感。
“爸,我喜欢我哥,求您定夺。”
顾老爷:“……”
哦,那这可真是十分不好的消息。m.sxynkj.ċöm
救心丸呢?
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顾彩若喜欢李江天。”
顾彩若再次重复,眼睛里只有坚定与严肃。
在书房没找到救心丸,顾老爷只好把茶杯摸到手里,再次喝口水试图压惊。
可这玩意儿不管用了啊!
喝完还是感觉脑子里有根筋在抽抽!
顾老爷把手藏到桌子底下,一下一下摩挲杯身。
“……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年了。”
顾彩若老实回答。
“那为什么之前不提?”
“因为不确定我哥喜不喜欢我。”
她说完,顾老爷感觉自己声音都在抖。
“那你……那你现在确定了?”
“嗯。”
“……”
顾老爷坐在阴影里,双目闭阖,面容沉肃。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微热的晨光穿透玻璃洒在顾彩若身上,落于长睫,化作淡淡暗影映在眼下。
书房里陷入长久的沉寂。
“你知道的,”顾老爷终于睁开眼睛,眼底平静,神态威严,轻言细语的调子像是在与女儿聊家常:“以我们的家庭结构,你们想要在一起就必须付出该有的代价。”
顾彩若紧绷的神经却是一松,他这么说就代表还有机会。
“我知道。”
搬出顾宅,另立门户。
“你将失去所有东西,名、利、财、权,舒适安逸的生活,顾家继承人的身份。”
“真的决定了?”
顾老爷定定的看着自己女儿,看着她坦然点头说:
“知道。”
心里其实很高兴,却又有些酸楚。
他的宝贝女儿啊,可算长大啦。
“你不在意,江天那边呢?”
“你还知不知道他嘛。”
顾彩若一笑:“他但凡对顾家有丁点贪图也不会去做老师,还一做就是十多年,导致外界至今都不知道他是顾家继子。”
“……”
说得倒也是。
“随便吧,随便吧,你们年轻人之间自己掂量斟酌。”
“我身子骨老喽,可管不动你们的事情。”
顾老爷长叹一声。
顾彩若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颠儿颠儿地跑到椅子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这么说你同意啦!”
“松松松!”顾老爷翻了个白眼把她的时候扒拉开,“你爹被你勒死看谁给你送嫁妆!”
“得嘞!谢了老顾!我走啦!”
顾彩若溜得贼快,一晃神人就没了影子。
顾老爷在书房里吹胡子瞪眼睛:“有事喊爹,无事老尚!”
“没大没小!没规没矩!”
“逆女!”
门外,顾彩若笑声爽朗。
“白哥。”
小助理拿着姚白的手机走过来。
“怎么了?”
姚白稍稍侧脸,化妆师在给他化妆,不能有太大动作。
“顾小姐约您中午吃饭。”
“顾小姐?”姚白一愣,“哪位顾小姐?”
小助理:“……您认识的只有顾彩若一位顾小姐。”
刚回国时还是你专门邀请的,这么快就忘了?
就因为是她所以才诧异。
昨天不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吗?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没有,”小助理摇摇头,把手机放到他眼前,“只说有事情跟您谈,请您中午去一趟。”那就奇怪了。
“嗯,你代我回复一下。”
临近中午,姚白结束拍摄,匆忙赶往约好的餐厅包间,到地方的时候顾彩若已经坐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姚白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到她对面:“抱歉,我来晚了。”
“没晚,我点的已经报给他们。”
顾彩若把菜谱递给他。
姚白叫来服务员,点好之后抬头问她:“你找我来想谈什么?”
“别着急,”顾彩若视线一直落在窗外,语调很随意,“先吃饭,吃过饭再聊。”
姚白:“你还是现在说吧。”
不然干坐着略显尴尬。
她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看过来,眼神奇异。
“是关于尚青霭的事,你确定要我现在说?”
姚白眨眨眼,嘴角挂笑:“那你更得现在说了。”
“行。”顾彩若哼笑一声,从随身包里掏出卷东西扔给他。
“自己看吧。”
姚白掂量了一下,质感像是一叠纸卷在一起,奇怪道。
“为什么卷起来?”
顾彩若在搅拌自己的咖啡,闻言抬起头,像是在看稀奇古怪的生物。
“你真的是有未婚妻的人吗?”
姚白:“……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又不在一起生活,为了合作表面联姻的未婚妻而已,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也就伊尔曼那个满脑子浪漫爱情的天真贵族小姐不知道。
还认为是喜欢她所以用生意威胁她父亲与之联姻,然后一天天的智商不在线给他找事儿。
真是哔了狗了。
她优雅地轻啜咖啡。
“原因很简单,包小,搁不下。”
饭菜一道一道上齐,姚白看文件的目光也一点一点变得疑惑。
这些都是心理以及神经科的诊断书,取药单和病案书复印件,只是上面病人的名字都被人刻意掩盖掉。
“这个是?”
顾彩若夹了一个虾仁放进嘴里。
“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姚白只好妥协。
吃饱喝足后,顾彩若放下筷子,身体往椅背一靠,窸窸窣窣开始从包里掏东西。
先是照片,然后是录音笔,接着又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姚白:“……”
女人的包真像哆啦a梦法的百宝袋。
“你也注意到了吧,”她把照片推到姚白面前,“尚青霭对你意外的宽容和信任。”
照片上面是十六岁时飞泉的侧脸。
“这是尚青霭惦记了十年的人,他觉得你很像他,甚至开始认为你是他。”
顾彩若挑眉:“所以,你懂吧?”
话音堪堪落下,对面青年脸上的表情开始不对劲,于是乎满意地点点头。
在意就好,在意接下来就好谈。
“我想和你商量的,就是你做替身的事。”
姚白:“……”
大无语事件发生了。
为什么要做替身?
这算什么……我替我自己?
难怪这姑娘次次见他都看他不顺眼。
“这个,”顾彩若懒懒散散,纤指点向姚白手边的文件,“尚青霭的。”
姚白勃然变色,大脑瞬间空荡荡,全身上下的血液从头凉到脚,冷得牙齿打颤。
“你说……什么?”
顾彩若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什么东西,播放录音笔推给他。
“十年前在医院录的,你听听。”
“……病人最开始是幻听,然后是幻视,出现自闭及抑郁,情绪波动大会伴有自我伤害。”
“经过与院长和几位权威精神科医生探讨,建议立刻住院进行治疗,否则接下来可能出现记忆力衰退,还会全身麻痹性疼痛进而昏厥,休克,所以……”
“呲啦……”
顾彩若听着听着,心里边儿憋闷,从包里抽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
姚白愕然地看着手里拿一叠档案,神情恍惚。
“怎么会……”
“这样……”
顾彩若眯起眼睛,隔着缭绕的烟雾注视着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一个想法在脑中转瞬即逝,于是想也没想突然开口
“时飞泉。”
她看着青年抬起了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得极慢极慢,几乎快要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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