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身死,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住。

  崔韶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棋差一着,被人截了胡。

  只是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即便他再憋气也不得不改变原本定下的计划。

  别看他整日称病不上朝,但私下里却没少费工夫。在如今失去了陆泽与白固的都城里,这二人的爪牙早就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他则成了世家朝臣们的领头人。

  在这种时候,也没功夫去追究杀害陆泽的凶手究竟是谁。实际上,在看到躺在龙床上陆泽断了气的尸体时,那些宫女内侍就骇得魂飞魄散,没多久宫中的人大多数都得知了消息,一时间整个皇宫乱作一团。壹趣妏敩

  崔韶当机立断,即刻派人砍下陆泽的头颅,以此作为投名状去向城外献上降书,并大开城门彰显自己的诚意。

  只是他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因此这份礼他送到了徐兖两州联合军的手上,而故意忽略了靳砀为首的豫州军。

  为了彰显友好,联合军并没有总统帅,而是分别由蒋涵与一名江家子弟率领。

  若是以往,蒋涵必定不敢与这等顶级世家相争,然而现在情况却不同。他被叶池派遣出来,此时就代表了兖州的脸面,若是他贸然退后一步,岂不是暗示着兖州屈居徐州之下?

  与此同时,江鸿也有着类似的考量。他身为江璧次子,清贵显赫,虽感激于叶池派来援军相助,但那是因为叶池与他同为世家子,两人家世旗鼓相当,才能被他看在眼里。可换成蒋涵这位寒门出身的将领,想要让他瞧得起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想的却是以自己的身份,这份投名状合该由他接受。

  两人都不愿退一步,竟就此僵持下来。扬州城城门大敞,城里百姓战战兢兢地等着敌人进门,提心吊胆半天没见着人来,最后竟被豫州军拔得头筹。

  崔韶虽是崔氏旁支出身,但那原本在京城的主家早因这些年来的颠沛流离人丁稀薄,再不复往日荣光,是以他反而有后来居上的趋势,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崔家家主。

  别看他与江璧私交甚笃,但该坑人的时候他可不会因这份交情留手,为联合军地上投名状后会出现何种后果他早就推断出来了。以他的头脑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并不算难,可他既然如此做,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如今陆泽已死,又没留下后代,白固则早早离城,他就成了伪朝实际上的掌权人。以此为资本,他自可待价而沽,那首要就不能让城外的几方势力合为一体。

  这一手牛刀小试,即便被人看出他的目的是为了挑拨徐州与兖州双方的关系,但这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挑不出半句不是。

  但他没能料到,在其他两方僵持之时,豫州军竟真的敢出这个头。

  率领这支军队的人正是程敏达,为人倨傲,眼高于顶,自不会将联合军放在眼里。

  靳砀治军极严,他麾下的士兵都不得惊扰百姓,程敏达虽对此不以为然,但也不愿因这等小事受罚。

  何况平头百姓能有几个钱?若说家境殷实富裕还是要看当地的世家与豪绅。程敏达领兵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世家所在的那条街围了起来,紧接着又率人进了皇宫。

  此时的宫中早不复往日的雍容,而是一片狼藉。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内侍,在得知陆泽身死的消息后,都是惊骇欲绝,回过神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将值钱的首饰金银包裹起来,准备趁乱离开这里。

  至于守宫的禁卫军,连扬州城都保不住了,他们又怎会留在原地?整个皇宫的守卫形同虚设,没多久就被人察觉,一时间有许多人从各个宫门仓皇出逃。www.sxynkj.ċöm

  也因他们是为了逃命,所以并没敢带太多东西。等程敏达带人前来时,宫里还剩下好多金银财宝,另有屏风、古董、金玉器皿等大件不易携带的物品更是不胜枚举。

  当年元寿帝尚在世时就颇爱奢侈享受,大兴土木建造栖凤台玩乐,真可称得上是金银为石玉为土,价值千钱一尺的顶级绫罗随意铺在地上当地毯。后来陆泽篡位,同样也继承了这一喜好,于是宫里奢靡之风盛行,就连普通小妃嫔为了争宠,头上也满是金珠翠玉。

  这下子,他们搜罗的好东西全被豫州军抄得一干二净。没找到库房钥匙,他们是直接将门撞开的,就连柱子上的金箔都没放过,直如蝗虫过境。

  程敏达一脚将奉天殿的门踹开,只见殿内金砖铺地,最显眼的莫过于正前方最中央的九龙金漆宝座,被放置在七层台阶的高台上。

  他径直走过去,全无半点敬畏,然而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龙椅,他竟真产生了一种王权富贵触手可及的感觉。

  他伸手摸上了宝座的扶手,那是雕刻得纤毫毕现的一头金龙,凉意入骨,却浇不熄他内心的火热。

  他没有强忍着,而是顺着心意坐了上去。

  一时间他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众人在下方对着他参拜,高呼万岁的情状。

  那些一直看不起他的、被他厌恶嫉恨的人在对着他俯首称臣!

  他正沉浸在这个美梦中,却有几个士兵也进了这里,正要搜刮一番。见到他在此,忙上前行礼。

  这一番响动将他惊醒,他如被烧了屁|股一般从龙椅上站起,轻咳一声,道:“将这桌椅都搬走吧,还有后面的屏风和前面的铜器。”

  那几个士兵笑呵呵地应下,又叫来了一些同僚,将整个大殿搬得一丝不剩。

  程敏达背过手去,摸过龙椅的那支手紧攥成拳。

  *

  程敏达入城的消息很快就飞鸽传书送到了靳砀面前,而此时的他,不在豫州休整军队,也不在扬州等着接手城池,却在千里之外的凉州。

  他离开兖州,临走时叶池派人送了他一个锦囊,并道要在万事俱备的时候才能打开。

  这番话若是别人听到定会觉得云里雾里,然而他却如心有灵犀一般,瞬间就明白了是何含义。

  他并不惊讶叶池会看出他的野心,相比之下,对方非但没有与他决裂,反而愿意为他出谋划策更令他惊喜。

  这些年来他南征北战,积攒下了这般庞大的一支势力,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周朝。早从一开始在公子身边,看见公子为了防止老皇帝的忌惮和太子的觊觎而殚精竭虑时,他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他性格坚定,一旦有了目标就不会放弃,从不会被别人裹挟,所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他自己的意愿下。

  然而他对叶池有着那样一份绮思,情意越浓越不敢靠近,更不敢将自己的心思透露出来,生怕对方与他成为敌人。他人生中仅有的数次犹豫都与公子有关,只要一想到对方会用厌恶的目光看向他,他就不知自己还能否继续坚持下去。

  那一次重伤,可称得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他发觉,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让公子知道他的心意,就算立时死了也甘愿。

  而公子在得知此事后没有疏远他,更是让他欣喜若狂。

  他在兖州养伤多日,两人在一处商讨中原形势,他并未多加遮掩,想必以公子的七窍玲珑心早已猜出了他的想法。可对方却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为他多多助力,他只觉得心脏就像被泡进热腾腾的蜜水里,又暖又甜。

  他率军重创陆泽所率扬州军,使得对方一路溃败逃回扬州。又有他所派的豫州军与徐兖两州联合军两路作战,步步逼近,仍强撑着的伪朝不过是强弩之末,早晚要分崩离析。

  联合军人数本就少于他的豫州军,又有叶池在一旁帮忙牵制徐州,拿下扬州全境只是早晚的事。眼看整片周朝疆域除了北方几州外,其他地方尽归于他手,岂不正是叶池所说的“万事俱备”?

  那锦囊一直被他贴身放着,此时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不大的纸条上只写了两个清隽不失风骨的字——凉州。

  闻弦歌而知雅意,靳砀眼睛一亮,将那纸条与锦囊小心收好,派萧隐与李义前往扬州,自己则率两万大军即刻北上。

  泰庆帝是老皇帝的嫡长子,礼法上来说他这一脉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他留下的三个皇子中,长子韩奕死在陆泽的手上,次子韩恪被朝臣废掉后抑郁而亡,仅剩的三子如今正在凉州。

  若想称帝,为了收买人心,靳砀必定不能对前朝皇族赶尽杀绝。但泰庆帝末期时五王谋逆,这些年来地方割据,各方势力早已混乱不堪。靳砀虽杀了一批自立的藩王,可谁让先帝的子侄太多,至今还剩下十几个。

  这其中若说即位最名正言顺的就是西海王韩璋。

  叶池给靳砀的那张纸条,实际上是在提醒他,只要能让韩璋心甘情愿地认同他登基为帝,另立新朝,那么剩下的韩氏族人自然不足为虑。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192 章 第 192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