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风和日丽,荆林带着妻子和下人即将离开湖阳去并州赴任,此时他正站在城外,看着面前这巍峨的城墙,他不禁叹息一声。他在此待过近十年,为了手下百姓耗费无数心力,早已将之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如今就要离去,竟有故土难离之感。

  他的离愁别绪尚萦绕于心,忽然听得马蹄声声,听得有人叫道:“府君留步!”

  未几,便见一支队伍来到眼前。队伍中间是一架牛车,其上织锦为帘玉为饰,被前后左右上百身穿甲胄的护卫簇拥着。

  他定睛一看,只见有一人在下人的搀扶下从牛车上走下来,容色灼灼,微风轻拂,勾勒出他纤瘦的身姿,正是湖阳郡的新郡守叶氏子衷。壹趣妏敩

  他双目睁大,又惊又喜地迎上去,“未知子衷竟来送我。”

  叶池打眼一扫,只见荆林这离任的车队竟还没他今天带的人多。一共还不到十辆车,其中一辆坐着荆林夫妇,一辆坐着家中仆从,剩下的里面除了两辆放着行李,剩下的全都是书。

  这位老郡守明明待在湖阳这个还算富庶的地方,但十年来却从未贪墨一钱一厘,清贫得连身上穿的袍子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衣,袖口边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这样能坚守本心的人在如今这个朝堂上已经很少了,这此出城,虽然他存着引出叶氏旁支和白氏那些人动手的心思,但同样也的确是想送送这位值得敬佩的老者。

  两人在城门口共饮,叶池折柳相送,又道:“对了,子衷这里尚有一物要交于老翁。”

  他话音刚落,没一会儿,身边的靳砀就把东西拿了过来,那是一叠白绢,看起来还挺厚,隐约有黑色的墨痕。

  荆林原本以为这是叶池送他的布匹,但又一想若是如此不可能是这般模样,好奇地接过,一打开便见上面有许多名字,笔迹不一,有些地方还直接是用墨印下的手印。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池,激动地连手都抖了起来,“这是……”

  叶池唇角带一丝浅笑,“正是湖阳百姓送予老翁的万民书。”壹趣妏敩

  这段日子叶池并非什么都没做,他特地去找了荆林在任期间颁布的一些律令,还去问询了那些郡守府的旧人。这位荆郡守的确是为民请命的人物典范。

  当初齐朝太祖在位时,因叹息民间疾苦,于是减免税赋,减轻徭役,然而很快弊端就显现了出来。

  因为先前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卷入战乱死于非命,剩下的人为了自保,他们不得不寻求世家豪强的庇护,成为隐户。而等到局势大定,这些人也很难再恢复成原本的自由身。

  毕竟世家可不是好想与的,有危险的时候找上门去,等到安全了就想毫不费力地脱离,哪有这样的美事?

  这样一来,朝廷所收的赋税根本无法维持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齐朝太祖为此不得不自打脸,在原本的赋税上又增加了一项人头税,也就是根据官府上的户籍记载,每个人都需要缴纳一笔税款。

  虽说的确保证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但却让普通人的税负更重了。

  等到韩婴篡位登基,他本就性喜奢侈,并不爱惜民力,于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奢靡生活大肆横征暴敛,又在各处修建宫殿以供游玩,越发加重徭役。

  叶池曾看过关于这方面的公文,周朝的征税名目又乱又繁杂,除了最基础的土地税和人头税外,还有商税、车船税、手工税、山林税、牲畜税等,几乎将所有的职业都囊括进去,哪怕你上山打猎砍柴都要交税!

  最令叶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周朝的盐铁酒等物虽然是官营的,但各地诸王公侯和世家也有经营的特权。

  一个国家连这样的权力都无法完全握在手中,叶池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如今的周朝世家强而朝廷弱,地方强而中央弱,偏偏皇帝又是个多疑昏庸的君主,说句不好听的,叶池觉得这个国家估计苟不了多久,他还是早早安排好退路吧。

  这乱七八糟的税赋加在一起,能达到百姓一年收入的十之五六,就算湖阳是个还算富庶的地方也禁不住这样薅羊毛啊。

  何况数年前黄河决堤,将湖阳的土地淹了大半,百姓至今尚未恢复过来,于是荆林扛着压力给治下百姓减免了不少赋税,间接地救活了许多人。

  也因此,近些年来他上缴的税赋不够多,于是被评为了中平,派往并州更加贫瘠的郡去。

  原本听到他调任的消息,这些百姓还不想让他走,一个个下跪挽留。只是圣旨已下,并不是他能拒绝的,人们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抹着眼泪为他做了这万民书。

  叶池在得知后也感动于这官民鱼水之情,但听闻百姓们想自发出城为荆林送行,连忙让人暗地里散步假消息,把荆林要走的日子往后推了几天。

  他心中思忖他这日出城,那些反叛者定会抓准这个时机动手,一旦有百姓在侧,他难免投鼠忌器。而那些世家可不会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为了保护这些百姓,只能出此下策。

  他心知这样一来,可能会让白氏和叶三有所察觉,但他总不能拿百姓的命来赌。

  荆林郑重地接过万民书,看着上面的字迹和手印,不由老泪纵横。

  叶池叹道:“这是湖阳百姓对老翁的褒奖,老翁该高兴才是。“

  荆林用袖子一抹眼泪,哽咽笑道,”是极是极。“

  两人又说了临别的一些话,叶池终于目送荆林远去。

  眼看对方车队的影子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叶池脸上的笑容淡去,他看了一眼靳砀,见少年几不可见的点头,心知应是发现叶三和白氏的埋伏痕迹了,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引蛇出洞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可就不好找了。

  他只做不知,扶着靳砀的手臂重新坐回牛车里。靳砀身为羌族人善骑马,自从成了叶池的护卫后也有了一匹坐骑,他在叶池上车后,翻身上马,护在牛车旁。

  车队开始往城里走去。牛车的速度本就比马车慢,叶池又故意命人拖慢速度,这里距离城门还有几里地,足够给叶三他们反应的时间。

  城外正好有一片树林适合埋伏,待走到那个地点,哪怕明知这是叶池故意的,靳砀还是心头忐忑,然而脸上却越发沉静,握住了手中的刀柄。

  一支箭矢忽地从密林中射出,”嗖“地一声破空而来,直射向牛车。靳砀迅速抽刀,眼也不眨地朝那个方向砍去,竟在空中将箭砍成两段,箭头和剑身失了力道掉落在地。

  他的反应极快,不等对方后续动作,立刻命令下去,让人将牛车团团围住,保护起来。

  刚排好阵型,就见林中箭雨如麻,朝他们这边射来。

  靳砀皱眉,挥刀打掉了几支,察觉出了其中的门道,原本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了。

  弓箭手就算是在军中也是极为稀少的,白氏和叶三哪有那个能耐练出这般多的好手来?靳砀一上手就发现,射出来的箭虽多但大都是滥竽充数的,看着密集,实则并没什么杀伤力,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有不少箭矢还来不及到他们身前,半路就坠下去了。

  这波箭雨估计是为了打散他们,引发骚乱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跟随叶池出城的这帮护卫大都出身奴隶,是靳砀的手下,虽说在靳砀的训练下有所提高,但从未见过血,心性上还是不及蒋涵所带的亲卫,所以乍一遇上此事被偷袭得手忙脚乱,原本严密的阵型很快就出现了疏漏。

  那些隐藏起来的敌人看到这一幕自然不会放过,待又射了一波箭雨,看这边的情形更加慌乱后,原本埋伏在林子里的人终于冲了出来。

  这一场仗为求稳妥,白安和叶三都来到了现场,叶三毕竟年纪大了眼力不济,但白安却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对面的护卫们乱成一团,己方势如破竹地正面迎击上去,没一会儿就接近了中间的华丽牛车。他嘲讽道:”叶子衷不过如此。“

  叶三手中拿着拐杖,看他的神情知晓这场变故定是他们站上风,也接话道,”他一个刚来湖阳的小子,难不成没听过何为虎落平阳?“

  白安正要再言,却忽见又一队人马突然出现在此处,于侧面冲了上去,出其不意地将他的这些手下斩杀了不少。

  他心道不好,匆忙想带着剩下的护卫离开此处,回府躲避。还不等出林子,抬头一看只见一排身穿甲胄的亲卫守在前方,当中一人道:”白家主,我们侯爷有请。“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25 章 第 2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