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池少年时需要守孝,很少外出,出仕后又在兖州一待便是近十载,今日前来参加宴会的人没几个曾见过他。

  彼时的叶池深受先帝偏爱,又有着那样显赫的出身,且与王家二子为至交,这些皇子皇女们都要主动来与他交好。然而他一身傲气,除了因着王二子的关系和汝阳王有些交情,有时会参加他们举办的宴会外,其他皇子公主的邀约一概婉拒。

  赵王当初不过是皇子中的小透明,可没那么大面子能将人请来。他曾听说过一事,有位公主举办赏花宴想邀叶子衷前往,被拒后心里不忿,有次便在先帝面前状似无意地将此事说了出来。本是想告他一状,谁料先帝非但不觉得自己女儿被下了面子,反而训了那公主一顿,道她扰了子衷在家养病,紧接着就赐下了一堆的珍贵药物。

  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不自量力地去和叶池套关系。

  赵王只在家宴上见过这位叶子衷几次,不过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叶池才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容貌已十分出众,如今长成后的他只怕姿容更盛。

  眼看着宴会就要开席,就连王季都已经坐在了左下方的席位上,可叶池仍未到达,赵王想起年轻时在京中被人忽视的遭遇,心中一片阴霾,脸上也带出了一丝不虞之色。

  他正不满着,就看到管事一溜小跑地上前禀告,“兖州刺史到”

  跟随在引路侍女身后而来的人,一身玄衣,长发被发冠束起,更凸显了五官的精致。他的气色并不算好,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若是在别人身上只怕会显得憔悴,可到了他的脸上,反而更为其容貌增色。

  在他踏入厅堂时,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剩下一室寂静。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零星的低语和吸气声,然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不过这时已经有许多人边悄悄地打量叶池,边在下方窃窃私语了。m.sxynkj.ċöm

  当初叶池及冠后本该议亲,不过那时他还只是郡守,先帝正当盛年,其与叶池这个外甥之间的复杂关系大家都清楚。一来怕先帝会不会想起上一辈的恩怨,突发奇想,叶池跟着遭殃,二来叶家虽然看起来显赫,但是主家只剩一根独苗,又身体太差,不知何时便会一命呜呼,届时只怕这个百年世家也要作古,因此大家都在观望。

  等到后来大周接二连三出了这么些大事,叶池为了兖州殚精竭虑,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婚姻大事?何况他这个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归西,没必要白白坑害清白人家的姑娘。

  他已经在叶氏族学中看好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只等着时机成熟就过继过来,免得以后他有什么万一,这兖州的担子没人挑。

  不过这个想法他暂时还没往外说,所以在看到这位年轻的兖州刺史有兵有权才貌双全之后,这些世家们又开始动起了心思。

  说是身体不好,但这不也磕磕绊绊地活到了现在?这要是能把女儿嫁过去,只要成功生下一儿半女,就能继承整个叶家。而且这样的人品摆在面前,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算得上乘龙快婿吧?

  赵王上次看到叶池还是十多年前,这么多年过去,记忆早就模糊了,如今一看到他一下子却又回忆起了当年。

  他还记得那是一场家宴,整个殿内除了驸马和皇子妃外,就只有叶池这一个外姓人。偏偏叶池还坐在先帝的右下方,对面就是太子,就连一向受宠的汝阳王都要退一射之地。

  先帝的儿子和女儿加起来足有四十多人,可能很多皇子皇女一年也只能见上父亲一两面。在这等日子里,他们的位置靠后,说不定都未必能得先帝一个眼神,可先帝却对着叶池嘘寒问暖,甚至记着他爱吃什么,特地为他赏下菜去。

  他仗着排行靠前,没坐在最末尾,可是一顿饭下来也没和先帝说上一句话。

  他还记得那时他的心情,又酸又涩,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龙子凤孙,可在先帝面前却一点脸面都没有。长这么大,先帝也没和他说过那么多话,没关心过他的口味和喜好。

  他甚至恶毒地想过,就算赐下再多的药有什么用?叶子衷的爹娘都是未及而立就没了,他又一生下来就是那病歪歪的模样,只怕也是个短命鬼。

  那时他真将先帝的喜恶看得十分重要,可如今再一回想,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父皇在他的心里像是一座大山,忽然之间这座山便崩塌了。直到现在,那个原本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够不到的位置距离他越来越近,仿佛自小遭受的轻视和忽略也随之消失不见,让他只想记住此时的意气风发。

  他看着叶子衷的脸,忽然有些理解先帝的做法。

  别说叶子衷是先帝的外甥,有着自小看着长大的情分,就算是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看到这么一张脸,也是心情舒畅,不由自主就把心放软了。

  周朝南风盛行,尤其是在世家之中,更是以此为风流不羁。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更喜欢十几岁的少年,身量还未长成,但手脚纤长,自带风情。

  叶池的年纪已经脱离少年人十多年了,按理来说早就过了雌雄莫辨、最吸引人的时候,何况又带着病容,并非容颜最盛之时,即便如此依然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不过尽管有那等心头骚动的人,却也只能把心思深深地藏在心底,是不敢在叶池面前流露出半分的。

  笑话,如今北边除了幽州刺史王季外,就是这位年轻的兖州刺史手中兵力最多,真有不怕死的人敢招惹他?

  虽然俗话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真正在生死面前,还是少有人会去选择美色的。何况,这花又得不到手,因为一念之差可能葬送一家子,多冤啊。

  叶池来参加这次宴会算是给赵王个面子,不过在赵王试探着想提及冀州之事时,他却掩唇轻咳几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是世子生辰,且不提政事,欢饮达旦岂不快哉?”

  王季在一旁接话道:“未想子衷竟也好杯中之物。正好过几日酒坊中新酒酿成,子衷不妨前来品尝一番。”

  两人一唱一和,竟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叶池来此本就是为了和王季商谈事情,王季这话一说,便将两人的交往过了明路。他面上带笑,看着赵王脸上的笑意在听了他们俩的话以后就收敛了,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赵王只怕还想着称帝的美梦,然而在王季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就已经决定了舍弃他而选择和兖州结盟。

  他应下此事,边叹道:“我虽喜饮酒,可惜御医早告诫我不得多饮,每日酒量都是有定数的。”

  王季与赵王各敬了他一杯酒,他又自饮了一杯,三杯过后,再有人来敬酒,他便只摆手婉拒。

  这样一来,便显出了整场宴会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王季眼看赵王的脸色平缓了许多,在心中摇头,他当初就是觉得这等喜怒形于色的人容易控制,这才在众多藩王中选择了赵王,谁料到赵王却还继承了其父生性多疑、刚愎自用的毛病。

  他作为婢生子,自小被人呼来喝去,等到十多岁以后才尝到当少爷的滋味,因此平步青云后便极讨厌听从旁人的话,反而更喜欢摆布他人。赵王非但不乐意,反而想要让他一心一意、鞠躬尽瘁地辅佐,他又怎么会肯?

  前厅这边觥筹交错,酒酣之时,众宾客起座喧哗,连宴乐丝竹之声都被盖了过去。

  传到后面,赵王妃笑嗔:“定是他们前面闹腾起来了,我派人说他们去。”赵王世子是她所出,赵王为自己的儿子办上这么盛大的生辰宴,她当然与有荣焉。

  她的娘家在赵国颇有势力,当初赵王能在封地站稳脚跟,还是靠着她这边的关系,是以她在王府内一向说一不二。www.sxynkj.ċöm

  便有平时和她关系不错的夫人在一旁笑着调侃:“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外面又有那么多大人在,王妃可给王爷留些面子吧。”

  紧接着就有人奉承:“这是王爷对王妃爱重,王妃才这样敢说敢做呢。”

  王四娘一直跟随在母亲身边,何氏作为王季的妻子,这天奉承她的人也不少,不过何氏不是那等喜欢听人阿谀的人,她生性温婉,所以只与人温温柔柔地交谈几句,旁的话一句不提。她思忖今日赵王妃才是主人,于是在旁边不多言语,当个称职的陪客。

  这帮当家主母们凑在一起除了谈时兴的衣裳首饰,就是谈儿女。今日赵王世子的生辰宴,倒是请来了不少世家子弟。

  王四娘虽是庶女,但却出身王家,地位超然,又自小在何氏身边长大,和几位家世好的小姐一直坐在一起。这帮千娇百宠长大的贵女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知是谁提议,想去看看前面的人。

  虽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羞涩的红晕,但眼中却是一派跃跃欲试。她们都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王四娘在中间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她想着千万别让这些妹妹被外男冲撞了,于是一边派人悄悄给何氏和赵王妃报信,一边跟着她们在一旁安抚。

  好在这些女孩子还有点数,知道不能这么跑到外男面前去,只偷偷躲在屏风后面往外看,不敢透出一丝声响。

  王四娘心念一动,前面这般热闹,兖州刺史应该也到场了吧?

  一有了这个心思,她便再平静不下来了,她心里觉得这种举动太大胆,但却还是好奇地张望了一下。

  只一眼,便瞅见了叶池。

  作者有话要说:又忘了放存稿箱……我的脑子啊orz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157 章 第 15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