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砀在被封为豫州刺史后,的确做了不少事。至少他收复了豫州近一半地方,包括梁郡、颍川郡、襄城郡和汝南郡这四郡,如今已尽归他所有,不过他目前的实力自然还无法与陆泽相比。

  但陆泽毕竟曾跳反了自己的上司汝阳王,不但坑死了旧主,还把旧主一家斩草除根,顺便接手了对方的全部势力。反观靳砀虽然也曾背叛旧主,但至少没和人家反目成仇,是自己带着人出来白手起家,攒下了如今的家底。

  所以在节操上来说,还是后者更令人安心一点。

  可惜靳砀是异族奴隶出身,这在世人看来实在是提不起的身份。

  不过宋峦此人倒是不那么迂腐,他还不是世家出身呢,但如今不也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何况正是因为靳砀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缺点,这才让他敢用。若是那等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人,他提拔起来干嘛?为自己培养对手吗?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让靳砀凭借这次机会,达到与陆泽相抗衡的高度,那么此次出兵便只能胜不能败。宋峦为此在私下里出了不少力,不但让自己这方的官员为靳砀提供充足的粮草,还据理力争,顶着压力拨给了他五万人马。

  也是件怪事,若算起来,靳砀如今的年岁其实不大,不过二十出头,但几乎没有人在见过他以后会想起来这一点。

  他好像天生擅于驯服手下的士兵,虽然外表沉默寡言,不好亲近,实际身边却有不少亲信。一方面是他能力确实出众,让人不得不佩服,另一方面是他向来说到做到,从一开始他便与大家同甘共苦,哪怕如今成了三品大员,在军中他的一应吃食物品均和普通士兵同等。

  这样的领导者自然令人信服。

  这一次虽然有宋峦在朝中支持,但靳砀同样清楚这位三朝元老在地方上并无势力。为防自己带兵在外期间,被陆泽剿了家底,他没有把全部兵力都带走,而是留下了两万人马坐镇豫州。

  先前留下看家的萧隐和李义这一次要跟随他一起前往荆州,他思索良久,将提拔上来的钟永丰和蔚元亮留了下来。

  他们是原六军副将,后来成都王入京后被派到靳砀这里来。虽然能力不算突出,但胜在沉稳忠诚,用来守成是足够了。

  他带走三万亲兵,加上新朝派来的五万人马,和运送辎重征召来的民兵等凑一凑,也能有十五万兵力了。不过与号称四十万大军的旧朝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他面上却全无即将以少对多的忧虑,而是一派沉稳淡定。

  在听闻旧朝派出的兵力后,最开始军中的确有些骚乱,不过看到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没几天就恢复了平静。朝廷派来的军队中也有副将、都统等将领,他们从未与靳砀接触过,一开始对这位年轻的将军自然不够信任。

  不过在见过他手下士兵令行禁止、言出法随的样子后,他们就把这些不以为然的心思压了下去。看着自家那些不够整齐的士兵站在人家旁边,都觉得丢脸。

  他们是觉得既然能将手下士兵治理到这等军令如山的地步,这位将军定然有其独到之处,何况若是他对此战没有信心,他怎么可能带自己的亲兵来呢?

  何况他们既然能被派来,就说明他们是宋峦这派的人。就算不够聪明,但他们也清楚这次动兵有多重要,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给站在同一阵营的人拖后腿。

  靳砀所在的位置与荆州南阳郡和义阳郡相邻,如今南阳郡被镇远侯占据,他并无意去挑衅这位老将,索性直接率军进入义阳。

  义阳王在当皇子时就是个小透明,最善审时度势,当初江夏王举起反旗,不等威胁他,他就主动将城池献上。

  结果后来江夏王被朝廷大军打败,押送入京,他又提笔写了一份奏折,哭诉自己遭江夏王胁迫的遭遇。

  这样一个墙头草,想让他鼓起勇气阻拦靳砀那是做梦。前脚靳砀刚进入义阳境内,后脚义阳王就向新朝献上投诚书。

  这可真称得上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靳砀大马金刀地坐在营帐中,萧隐在下首问道:“既然义阳王已经前来依附,我们接下来是否该直接启程,向南往江夏郡而去?”

  靳砀摇摇头,“就待在义阳郡。”他抬头,“将我们在豫州做过的事在这里做上一遍。”

  原本在整理文书的萧隐手中动作一顿。他们最开始从兖州出来一无所有,为了凑粮草,不惜将豫州那些豪门大户犁了一遍。当时靳砀做主将一部分粮食分给了当地百姓,所以虽然被那些大户在背后骂得狗血淋头,但百姓们却都有志一同地认为他们是好官。

  可当时是事急从权,如今他们何必还要做这等遭人诟病的事?靳砀现在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这要是再来上一遭,岂不是为自己徒增骂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靳砀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他正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擦拭手中长刀,像是对待什么脆弱易碎的奇珍。

  萧隐知道,那是多年前兖州刺史叶池送给靳砀的一份生辰礼物,采用特殊工艺淬炼锻造而成,刀刃坚硬可破甲,同时刀身坚固不易断。这样一柄好刀,价值不下百金,而且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不过当初对靳砀来说算是贵重的珍品,如今以他的地位,早就可以买到更好的宝刀了。

  萧隐把视线从刀上移开,道:“义阳王如此识时务,若我们对他无半点优待,反而在义阳当地向豪强征粮,一旦传出风声,只怕荆州其他地方不易收复。若是临安接到消息,想必也会怨大人多此一举。”sxynkj.ċöm

  靳砀道:“不过是豪强罢了,又不是对世家动手,你以为朝廷会去在意他们?何况,止安,你说,朝廷是希望我凶名在外,还是希望我受荆州百姓拥护呢?宋峦是希望我是个严于律己、毫无野心和欲望的人,还是希望我贪婪成性、弱点明显呢?”

  萧隐张了张口,没有再说话。

  用不着靳砀再多言,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说是向当地富户征粮,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层遮羞布。靳砀的确有为大军收集粮草的考量,但更多的却是借此来伪装出横征暴敛、贪得无厌模样。

  像这种有弱点又有能力的人才是当权者最合心意的臣子,他们可以被派出去处理事情,而一旦出了问题,或者是不再想用他们,就能迅速揪出一大堆的小尾巴,将其弃如敝履。

  明明萧隐家学渊源,但论混迹官场,他竟还比不上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六七岁的人。

  说起来靳砀当初在叶池手下也只是被当成一员武将,尽管后来他带人离开,转投朝廷,但是他一直率兵在外,并未与那些朝臣接触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在他人看来该是个头脑简单、为人粗鲁的异族将领,却有着如此敏锐的心思呢?

  靳砀继续道:“你放心带人去做,找当地百姓打听打听,那等为富不仁的直接将家抄了就是,绝不会有人敢拦你们。”

  在萧隐走后,靳砀将一幅地图拿了出来,若是叶池在此处定能发现,这正是当初由他亲手绘制,将周朝全部世家尽数标注出来的十分详尽的地图。

  靳砀看着上方标出来的南方各地的世家,目光中一片凛冽。

  现在的他还不敢去动他们,但早晚有一天……就让他们暂且先享受着如今的歌舞升平吧。

  就如靳砀所言,他所做的一切虽然传回了临安,但却并未惹来多少非议。究其原因,还在于世家对寒门的轻视鄙夷。

  那些富户在本地百姓看是豪强,是他们惹不起的大户人家,但在世家来看却与寻常百姓并无二致。对世家来说,这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一句闲话,无论是被抄家的富户也好,还是吝啬贪婪到只能去这些富户家打秋风的靳砀也罢,都是他们瞧不起的人,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就连义阳王听说了此事都没觉得如何,他甚至还特地给靳砀送来了不少金银珠宝,想借此投其所好。

  宋峦在府中抚须而笑,听闻了此事,他无形中多了一丝对靳砀的轻视。心中不由想到,不愧是奴隶出身的下贱人,这才刚去荆州就迫不及待敛起财来。

  这般眼皮子浅,看起来倒是个好摆弄的人,至少不会像陆泽那样野心勃勃。

  不过表面上他却以元寿帝的名义,下旨盛赞了一番靳砀,道其不战而屈人之兵,用兵如神。且为了给朝廷节省粮草,不惜在当地集粮,真乃百官之表率。

  私下里宋峦又给靳砀去信,暗示其收缴来的财物皆可留下自用。

  靳砀看着这两封信函,冷冷一笑,随手放到一旁。

  靳砀并未在义阳郡多做停留,不过数日后他又率兵南下江夏郡。

  江夏王自被押解回京后,就没了消息,大家都认为他凶多吉少,只怕早就在异族入京之时遭遇不测。

  当初泰庆帝在位时,将数十名世子留在京中做质子,后来成都王从京中出逃,这些世子并来得及全跟着跑出来。那些孩子多的藩王倒罢了,偏偏这些皇族并非所有人都像先帝那般能生,有几十个长成的儿子女儿。

  他们之中有些人子嗣不丰,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其他孩子大都夭折了。即便还有别的儿子,但世子自小受到的教育便和旁人不同,好好培养的继承人一下子没了,这些藩王怎能不怨?

  所以当初成都王的这一跑,其实将许多地方上的藩王都得罪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若非他在宫中使下作手段杀了荥阳王,有这位骁勇善战的皇叔率兵在外,怎可能如此轻易地让异族入京?

  若说当初放异族南下的解言当得一个“毒”字,那成都王就是“蠢”了。

  加上在西朝土崩瓦解以后,解言与成都王沆瀣一气,这些王爷更是看旧朝不惯,竟私下里联合成了一股势力,来与旧朝对抗。

  在旧朝得知新朝派兵向西推进后,成都王也急了,荆州的地方就这么大,新朝占得多剩给他的就少,于是也派兵出击,谁料却被藩王的联合军队挡了下来。

  而就在旧朝战败的消息传出时,新朝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靳砀短短时间内又下一城,拿下了江夏郡!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147 章 第 14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