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靳砀所料,汝阳王也没有余粮了。
当初,先是听闻妻族满门被杀,紧接着没过多久,自己嫡长子的死讯又传了过来,王妃一下子病倒,他也大受打击。
他起兵的原因表面上是泰庆帝欺人太甚,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更多是在恐慌,他害怕泰庆帝在此之后马上对他下手。
他有着母族沈氏和妻族王氏的支持都没能打败泰庆帝,最后只好灰溜溜地从京城逃出去。如今王氏灭门,算得上是斩断了他的一只臂膀,在他还没被砍下另一只手之前,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汝阳王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封地位置很好。但老天爷对所有地方都一视同仁,这几年来,从南至北,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躲得过干旱。
他手中有粮有钱,又勾连了长沙王、江夏王、济南王、成都王四位藩王,举起清君侧的大旗,实际目的直指皇位。
然而他毕竟阅历不够,他从未想过,打仗竟是这么费钱的一件事。
令他更意想不到的是,三年的大旱,让汝阳郡的收成锐减,他快要拿不出军粮了。
现在供给大军的补给粮草全都掏的是他自己的腰包,看着已经空了的几个仓库,他心里在滴血。而一想到花了这么长时间,等着打到京城,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钱,他就更是心痛。
但眼看着已经要打进司州,让他就这样放弃更是不可能。
他暗地里早已给沈氏发了信,从自己母族那里刮来不少钱粮,另又给好几个在豫州的世家许下诺言,就这样又凑了不少粮草。
当初他给王昙写信,一方面是想拉拢王家,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王家主家死得就剩一个王四子,但王家出嫁的女儿可还都活着,而且好几位都在世家中担任主母,而且王家旁支也是一支不错的力量。另一方面,他还有着打秋风的念头,毕竟王家作为周朝的第一世家,有着数百年的底蕴,积攒下来的家底也不可小觑。
王昙身上只有个少傅的虚衔,而且就连泰庆帝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因此并没有强制要求他必须待在京城,面对自己的灭门仇人。
因此在他来了湖阳,并且得到了清河公的爵位后,他就将王家主宅中的东西一点点从京城运了出来。
如今京中的那座宅院除了挂着王家的名外,不剩下什么了。
只是就算是搬家,最多只能把死物搬过来,那些王家花费诸多精力心血收集栽种的名贵花卉可就拿不过来了。
王昙索性把这些花草装盆,当成礼物,送给京中王家的旧友亲戚们。
世家们不缺金不缺银,给他们送那些东西太掉价,有市无价的名贵花卉反而更得他们的心,风雅又贵气,清高脱俗。
别看王昙看似不近人情,但实则心细如发。正因他善于洞察人心,他在待人时才会显出十足的漠然。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世间的一切人情关系无非都是一个“利”字。
他如此推崇他的二哥王建,也正是因为王建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与人交往不将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
他向往着这样的风骨和胸襟,但却清楚自己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越是做不到,就越憧憬。
早在收到汝阳王的信件时,他就从那一封拉关系套近乎的信中推测出了汝阳王的心思。
无非是在说由于宋峦的无法无天和泰庆帝的包庇,让王家一家冤死,想借此激起他对朝廷的恨意,让他投身汝阳王阵营。sxynkj.ċöm
王昙承认,他的确想要推翻泰庆帝,但他是对整个韩家都没好感。
何况汝阳王在他的眼里实在不是什么下一任君主的好人选。
哪怕泰庆帝暴戾残忍,但至少他有魄力,作为太子时能够在先帝死后以最快的速度封锁皇宫,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朝臣的支持,拿到即位诏书。
反观汝阳王,作为一个母亲是继后,母族妻族都是名门望族,且最受先帝宠爱的藩王,他在先帝死后实在没做出什么让人值得称道的事。
若非太后从中插手,逼迫泰庆帝下旨让藩王回封地就藩,这位汝阳王可活不到这个时候。
至于泰庆帝此人,在看到他即位后的许多做法后,王昙也推翻了先前对其的看法。
泰庆帝的确狠辣,原本他就对先帝的死因有所怀疑,后来在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后更是有了一定的推测。因此他实在是好奇,既然为了皇位已经做下了杀父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杀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弟弟又有何难?
若当初泰庆帝能不顾悠悠众口,执意将汝阳王扣在京中暗害,只怕也没有五王造反这回事了。
该狠心的时候不狠心,犹豫不决,却又在不该动手的时候胡乱杀人,不堪为君。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先帝能逼迫废帝写下禅让诏书,窃取了齐朝的皇位,虽说在位期间同样受到世家的掣肘,但至少在与世家的争权中,他仍占据着主动地位,并未让世家压到他的头上。
尽管手段酷戾,但先帝坐着的皇位却一直稳稳当当,他将朝堂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掌中。
先帝有二十多个儿子,然而却没有一个继承了他的这一点。虎父犬子,偏偏犬子太多,还都有着狼的野心,看着面前的骨头,都想去咬上一口。
如今是五王先一步举起了反旗,算是抢占了先机,但他们同样承担了更大的风险。只怕过不了多久,各地藩王就会纷纷建起国中之国。
王昙的确不太会与人交际,但他并非是不懂,而是懒得去做。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太少,他不愿意和他看不上的人交流。
不过虽说他早就在汝阳王的身上盖了个懦弱无能的戳,但毕竟对方手里有兵,他还是礼貌地给这位反王回了一封信。
他将汝阳王信中提及的几件事三言两语略过,着重问了一下汝阳王妃的身体如何,论起来,这位王妃是他的堂姐。
汝阳王收到王昙的信件是有些激动的,在他看来,既然对方能给他回信,就说明对他先前的提议有些意动。何况在他看来,王氏一家死于宋峦和泰庆帝之手,王昙怎么可能会对泰庆帝留有忠心?
然而在拆开信封,看到其中的内容后,他脸上的激动却消失了。
他将信件放在桌上,命人找来了自己的幕僚。
没过多久,一位身穿素衣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容貌不俗,只不过在脸颊左侧有一道寸长的伤疤沿着颧骨直到下颔。而也不知是受这疤痕的影响,还是其自身的气质有关,这位男子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股阴鸷,令人不快。明明还剩下六七分的外表,因这阴沉的眼神便降成了三四分。
不过他能成为汝阳王的心腹,本身也不是靠外貌。
若是有湖阳的旧人在此处,定会十分惊讶地看着他。只因这人竟是一直在逃的白家遗子白固!
但是他的气质和七年前相比可是大相径庭。
只见他遵从汝阳王的吩咐,将那封信草草看了一遍,然后便放到了一边,对汝阳王道:“看来这位清河公并不愿与王爷为伍。”
汝阳王正是因此而不满,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若算起来,他是谋反的五位藩王中唯一一个打败朝廷的王爷,手中有兵有将,何况他的妻子出身王家,算起来两人还有亲戚关系。王昙与泰庆帝有灭门之仇,绝不会站在对方那边,为何不愿资助于他呢?
白固听了汝阳王的疑问,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当初王家出事后,清河公马上离开京城,前往湖阳郡投奔陈留侯,如今陈留侯升任为兖州刺史,清河公为了助其收拢整个州,更要多加费心才是。”
他不提叶池还好,一提汝阳王的脸色就更差了。只因在他交于王昙的那封信中,他同样提到了叶池,可叶池却没有给他回信。
在他看来,这就是对方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证明。
再一听得白固这番话,他更是在心中不虞。王昙随便写上几句话敷衍于他,反而费心费力跟在叶池身边辅佐这位年轻的兖州刺史。
他不由得冷笑,“当年在京中,王家嫡子王仲安对叶子衷形影不离,处处为其着想,王家的珍贵药材不知送到叶家去了多少。结果没成想,王仲安一去,他这个弟弟对叶子衷同样死心塌地。这个叶子衷难不成是专门克王家子的?”
汝阳王手中粮草不足,接下来还要与荥阳王作战,他必须要准备好足够的物资。先前陆泽和白固都劝他先“暂借于民”说白了就是从百姓手中强制征收,但汝阳王觉得那是他治下的子民,不太好下手。
他本是想从王昙这位王家后人手中扣出些钱粮来,如今一看这条路行不通,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陆泽他们提到的建议。
他不舍得掳掠自己封地的百姓,但相隔不远的兖州可与他毫无关系。
他思索半晌,对白固缓缓道:“你与陆泽曾提议暂借于民,拿出个章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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