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下午,宋致远和孩子们就发现,女主人今儿居然没做饭。
“妈妈小野饿死了,不信你摸摸小野肚肚。”小丫头自动掀起小军装,证明自己真是饿瘦了。
包文篮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吃的,找到个午餐肉罐头,撕开,直接倒砧板上,叨叨叨切几片,自己和妹妹就拿手抓着吃起来。
宋致远这儿看看那里瞅瞅,觑着妻子脸色问:“怎么,心情不好?”
安然冷哼一声,双手叉腰,正式宣布:“从今儿开始我不做饭了,我要看书复习。”
其他三人一愣:“你想通了,要考大学?”那可是好事,毕竟这年头能上大学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张卫东就上个工业大学大红花都戴了好几天呢!
“成啊妈,不愧是我妈,你说吧,想考哪个学校,咱们帮你参考参考。”
安然给他背上拍了一把,“边儿去,少来油嘴滑舌,我这次考的竞争比高考大多了。”
前年高考录取率4.8%,去年6.6%,但这场面向全社会的竞聘至少得有两三千人报名吧,最终只招4人,录取率比高考低得多得多。
她以为躲过了高考的千军万马,谁知道还有更修罗的等着她呢!
不过,安然并不后悔,因为她有自知之明,高考一张卷子定生死,她基本没戏。可这次竞聘不一样,为了最大限度的招揽人才,进面的机会很大,听高书记的意思至少要有100人进面,只要进了面试,接下来两块就是她的强项,她能最大限度的扬长避短……当然,关键是,她要能考得进前一百名。
想想让人头疼的理科,她赶紧摇头强迫自己别想那么多了,“好了,我要看书了,你们出去吧,没重要的事别来烦我。”
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终只能去食堂打饭,顺便还得给家里这埋头苦读的老母亲带一份。
小猫猫托腮:感觉我家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幸好没几天,石万磊开车来书城,帮他们把黑花带来了。上次走的时候因为农用车挤不下,黑花只能暂时留在家里陪姥姥,小猫蛋听见黑花熟悉的呜咽声,整个人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
快一个月没见到小主人,黑花像个被大人“抛弃”的孩子一样,呜咽着形影不离,小主人上哪儿它跟哪儿,就是上个卫生间它也要趴门口,不让趴它还生气。
***
安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既能把学习学好又能把家庭照顾好的人,干脆就跟家庭成员们约法三章:没重要事情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幸好孩子们都懂事,知道妈妈要是考不上就没工作,以后家里就会很穷,所以都乖巧的不打扰妈妈。
宋致远:“???”我家很穷?
孩子们一副关爱傻子的眼神:油壶倒了都不扶的人,哪里知道家计艰难哟?
就连黑花,也看着男主人,莫名其妙就“呜呜”一声,似乎是在赞同孩子们。
安然没时间管他们的“内战”,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学习,看书,做题!
因为已经知道会考哪些科目,安然就把最近两年所有科目的高考真题找来,先做一遍,开卷做,有不会的就翻书找答案,还是不会就问宋致远,力图做到不仅会做这道题,还要会这类题,顺着试卷梳理知识点。
从一天计划来看,清晨背文科知识,上午下午就做理科,梳理知识点,等把几套试卷梳理清楚,再把借来的高考复习资料使劲看。
她虽然没有学理科的逻辑思维,但她至少记性不差,现在这具身体年纪轻轻,正处于各项机能的高峰期,还是有点优势的。
至于文科复习重点,那也是需要死记硬背的,就每天早上背,晚上温故,每隔三天做一个总结性回顾。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兄妹俩的军训结束后,为了不麻打扰妈妈,中午依然不回家吃饭,就在学校食堂吃,反正爸爸(姨父)出手阔绰,每天给一块钱的零花呢,他们想吃啥吃不上呢?
周末宋致远一早把闺女送市区找姚老上数学课,下午下班再接回来,对于精力旺盛的小猫猫来说也不算累,毕竟人每天雷打不动能睡一个小时午觉呢。
班里的同学都是比她大四五岁的大孩子,他们玩的她插不上话,而她现在的兴趣点还停留在过家家角色扮演这类,大孩子又不爱跟她玩。所以,每当中午吃完饭,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疯跑的时候,她就在教室睡觉。
虽然兴趣不在一个点上,但老师和同学还是很照顾她,看她小小一只,整天不是睡觉就是上课学习,从来不去招惹是非,直接就选她当学习委员,每天收发各种作业,很能跟大家打成一片。
交朋友,就不是个事儿。
“安阿姨,姐姐呢?”门口探进来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头发短短的只到耳根,软软的贴着头,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
安然正对着对面的青山背书呢,回头乐了:“悠悠,姐姐在学校还没放学呢,你一个人吗?”
“还有丽娟姐姐。”十八岁的姜丽娟亭亭玉立,不说话或者不看她眼睛的话,谁都会觉着这是个青春美丽的大姑娘。
可惜了,这么好的样貌,唇红齿白的,眼神里的空洞和迷茫,刚搬过来好事的邻居们就发现了,因为正常大姑娘的眼神不那样。安然心疼这姑娘,忙叫她们进屋里玩儿,拿出零嘴给她们吃,又去切西瓜。
研究所的孩子就只剩这俩还没上学了,一个是上不了,一个是不想上,小艾和房平西都忙工作,姜海燕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小悠悠自然就成了研究所最自由的孩子,带着丽娟到处溜达。
不过,听说过几天她海城的外公外婆就要过来了,两个老派知识分子,小艾小时候就是在父亲的膝头和戒尺下长大的……到时候有她受的。
安然反正背书也背疲了,就聊起闲话:“你外公外婆就要来了,你高兴不?”
悠悠愁眉苦脸地说:“高兴,也不高兴。”
高兴,那肯定是有更多好东西吃了呗,外公外婆手里握着巨款和各种值钱物件儿,这两年也渐渐出手了几件,悠悠这几年的零嘴和衣服鞋子都是海城寄来的名牌,就连大院里公认最幸福的安文野也没穿过呢。
“那为啥不高兴呢?”安然把撮箕提过去,让她们把西瓜籽吐在撮箕里,省得待会儿两个“蛋”回来打扫卫生又要哀嚎。
“唉。”小姑娘叹口气,“京市的奶奶要跟我外公外婆吵架,让妈妈生弟弟。”
安然了解的“哦”一声,看来房夫人还是不死心啊。
不过换普通当妈的,也不是轻易能释怀的,小艾要是不再生一个,在她老人家眼里老房家就是绝后了。可在李父李母看来,肯定是支持闺女的选择啊,她这么逼着小艾生孩子,两个老体面人也得面红耳赤。
不吵起来才怪。
安然听小丫头嘚吧嘚吧半天,倒是看不出她更偏向哪边,也不好说什么,更不会无聊的问“害不害怕你妈妈给你生个弟弟”“你妈妈生了弟弟就不爱你了”这种缺德话,人家小姑娘可是大院里除了安文野外最幸福的,恶心人也不是这么恶心的。
以前本来一家三口在二分厂大院住得好好的,就因为那些长舌妇经常说长道短,说什么小艾嫁给房场长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赶紧抓住这个金龟婿生个孩子以后怎样怎样的,安然气不过骂过她们一顿,她们只知道房平西家世好,却不知道小艾家更好,要在旧社会,人家产半个海城都能买下来,房平西家那点算啥。
当然话又说回来,房老爷子当年是老革命,对共和国也是付出青春和鲜血的,跟李家只不过是分工不同,两个人的婚姻压根不存在谁高攀谁,人是强强联合。
玩了一会儿,安文野可终于放学到家了,把黑花背上驮着的书包一扔,“妈妈你今天认真学习了吗?”
得到妈妈肯定的答复,这才牵着悠悠的手就往楼下跑,她们最近迷上了跟前头家属院的孩子们玩家家,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晚上宋致远回来,安然把这事跟他说了一下,毕竟也不指望他能解决,只不过是提醒他多关注一下小艾的情绪,这事换哪个女同志都烦。毕竟,婆媳矛盾,那是亘古不变的家庭主要矛盾。
谁知宋致远听完,居然说:“你上辈子……就是你经历过的人生里,小野奶奶跟你相处得怎么样?”毕竟这辈子她们还没正式接触过呢。
安然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嗯。”
好嘞,那安然就好好跟他说说,“你的母亲,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因为我作为你孩子的母亲二十五年,从来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怎么可能?”宋致远有点不信。
“不说上辈子那白眼狼假闺女,在孩子几十次病危通知书那几年里,你们宋家人一个也没露过面,至于你的母亲,我估计她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孙女‘流落民间’吧。”
宋致远脸色有点难看,作为家里的老三,他从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以致于成年后他也理解不了爱这种东西,可自从当爸爸后,他的心暖过来了,深切体会到孩子就是父母心头肉的感觉。
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宋致远现在就是懂了,天底下就是有那样的父母。没心思说别的,递过来一个折子,“京市发的奖金。”
前一秒还苦哈哈的安然,下一秒立马喜上眉梢,打开一看,哟,“一千块呢?”
“嗯。”宋所长这两年对金钱愈发没概念了,因为在京市他一分钱没花。
不是夸张,是真一分钱没花。吃住是公家管,他每天埋头苦干,又不出门,哪怕内裤穿破个洞,袜子底穿没了,也顶多就是换个面接着穿,更没有任何需要花钱维持、联络的感情。所以妻子虽然给了一百块,但他去的时候装旅行包哪个兜里,回来头一天还是装那个兜里,压根就摸也没摸过一把……直到回来那天中午出去给孩子们买东西。
安然愉快的收下存折,明儿就去把钱攒过来,放她折子上,算算,他们现在还有四千块存款,不多不少,加上这笔正好能凑个整数。另外还有从食品工坊退股的两千块,七千块钱还是能干点事情了。
光放存折上,钱它就是个死数,安然寻思着,改天得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投资途径。反正最近看书也看累了,就当劳逸结合一下。壹趣妏敩
安然是个行动派,想到就要行动,第二天正好又是个礼拜天,骑着单车送闺女到姚老家里,让她先学上,自己在城里蹬着两个大轮子,绕了半圈……本来想绕一圈的,但书城比阳城大得多得多,她怀疑自己要真绕了一圈,天黑也到不了家,明儿这腿就别想要了。
所以,捡着东边那一片的“一环路”绕了半圈,这时候的自由市场是真自由啊,丰富程度比之五十年后也不差多少了。她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卖线衣毛衣的,毛线她没时间织,马上过完国庆节就降温了,俩孩子得一人一件。
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崽崽,去年的衣服今年就短了,穿出去腰和肚子露出一截,多不雅观呐。
本来,按照一般家庭惯例,铁蛋淘汰下来的衣服倒是可以传给妹妹的,可安然打心眼里不想闺女将就,那些灰不溜秋黑漆漆的衣服,她的小猫蛋内心又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想为家里省钱,懂事的将就一下而已。
安然就是想给她买她喜欢的粉嫩的,雪白的,红彤彤的,黄橙橙的漂亮新衣服。
这不是惯,这是爱。
她安然的闺女,穿点新衣服就叫惯坏,那是没见过真正的惯。
安然哼着小曲儿,推着自行车,行走在自由市场中。现在大家都光明正大摆出来,有摊位,有箩筐,不像以前全靠倒爷们搞人肉夹带。当然,现在的公安,也只是在应付上级检查的时候会来突击一下,其他时候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是大势所趋。
安然溜达一圈,照着俩孩子的身形买了两套线衣,可惜没找到卖毛衣的,倒是有卖棉花和条绒的,她买了好几米条绒布,自行车装不下了,棉花只能下次再来。因为她看着有人卖肉的,还买了一个猪头,用绳子拴在车兜上,不能再买别的了。
宋致远的小猫猫昨晚还念叨吃食堂吃够了,想吃猪头肉。可厂区又没有卖熟食的,安然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卖熟食的,估计是来晚了,人家都卖光了。
想着,就挂着一堆东西,走到市场尾巴上,那里是一堵红砖墙,墙上开了个小门,安然端起自行车,跨过门槛,就见对面是一个荒废的小院子,残垣断壁,荒草丛生。
院子里,灰尘都积了厚厚一层,虽然位置很好,正对自由市场,可鲜少有人光顾。
倒是旁边另外几户人家门口,摆着小摊儿卖冰粉和酸梅汤,支几张小桌子小板凳,喝的人还能在那儿坐着歇歇脚,倒是生意不错。安然走得口干舌燥,也坐下要了一碗酸梅汤,居然还是冰镇过的,喝进肚里凉丝丝,酸酸甜甜的。
她的小猫猫肯定喜欢。
“大娘这酸梅汤有没有罐子,能卖我一罐吗?”
卖东西的老大娘也是好人,“行嘞,你先等会儿,我上家里找找,不过罐子你得给我钱。”
安然欣然应允,喝完可以用来装盐巴和猪油,也不浪费。“哎哟妹子,你这猪头可真好,圆头圆脑,比那些尖嘴猴腮的肉多。“
安然因为一个生猪头,已经一路引了无数人侧目,只能干笑着附和几句,现在家里算上黑花全是肉食动物,不买肉多的还不行。其实要说口感的话还是尖嘴猴腮的好,脆,肥猪脸上油太厚,卤出来更多的是绵软,而且油花大。
“这么大个猪头,肯定不少钱吧?”另一个卖冰粉摊子的主人咂吧着嘴问。
安然说了价格,借着话头跟她聊起来,“婶子你们中间这家没人住了吗?”
“害,早死绝了,早几年前就没人住了。”
安然好奇的问:“怎么死的,他们家就没族亲了吗?”
“外地人,解放前来书城做生意的,攒钱买了这所宅子,十一二年前吧,一家子被红.卫冰抢了,就疯了,有一天晚上忽然就全吊死在房梁上,也是怪瘆人。”
其他歇脚的客人也来了兴致,当鬼故事听呢,“全吊死了?你看见没?”
“看见了,我亲眼见的,一家四口,就吊在房梁上,甩着腿,舌头伸得老长……”
“哎哟瘆人死了,快别说了。”有年轻媳妇胆子小,赶紧三两口喝完冰粉,付了钱就走了。
还有的说难怪晚上从这儿过总是听见鬼哭狼嚎,说不定是他们的冤魂不散呢……越说越瘆人,谁都言之凿凿跟亲眼所见一样。
安然倒是不怎么怕这些,以前做阿飘的时候吊死鬼、饿死鬼、车祸鬼她偶尔也遇见几个,只不过它们是能投胎的,赶着去投胎,也不跟她接触。
“可惜啊,就这么一家子全死绝了,这么所房子名义上被街道办收归公有,说卖了好给他们一家子打几块碑,可到现在也卖不出去……这都十一二年了,人一听说是死过人的凶宅,谁要啊?一家四口至今还没块碑呢。”
一块刻着字的石碑,就是一个人死后的尊严。
这一家子却毫无尊严的沉眠地下,安然心有戚戚,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没有后人竖碑铲土,没有香火供奉,不也是一样可怜吗?况且听邻居们描述,这一家子又不是坏人,老老实实的一家子就是想好好的在异地他乡讨生活而已。
逼死他们的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享受着新时代的美好,老百姓要真怕,这怕的不应该是活着的坏人吗?怎么可能是死了的好人。
这么想着,安然又多看了几眼。
“妹子我看你很感兴趣,要买吗?”找罐子的邻居出来,故意打趣问。
本以为她会像别的年轻小媳妇一样吓白了脸,谁知安然面不改色,“卖多少钱来着?”
“不贵,也就四百块。”
房屋占地面积不小,关键房子其实还勉强能住人,倒塌的只是围墙而已,拾掇一下还真能住人……前提是住的人不害怕的话。
四百块就能买下这么大一所宅子,别说以后这一代开发后可是省城最负盛名的商业街,到处是国际大牌,就单说现在的四百块在大省城买一套房子,也是白菜价啊!
只不过大多数人比较忌讳这点,不然这样的白菜价就是买农村自建房也买不着。安然他们住在那么远的郊区,萧若玲家超规格那半套她都掏出去六百块呢。
安然心动是心动,反正买了也不住,就这么放着呗,以后等拆迁就行……拆迁的时候可没说凶宅和普通房子区别对待。
不过,即使要买她也不会冲动消费,先回去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坐了会儿,安然推上一辆满载而归的自行车,去姚老家接上闺女,慢悠悠往家骑。
小猫蛋一看见猪头就眼睛发亮,“妈妈你超爱我对不对?”不然为啥她说想吃猪头肉妈妈就百忙之中买了大猪头呢!
她现在呀,已经学会从细微的小事上推测本质了。
安然点了点她鼻尖,“小样儿,明知故问。”
“对了,上课累不累?”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好多好多师兄和嫂子给我东西吃。”虽然那些师兄嫂子比爸爸妈妈年纪还大。
小姑娘坐在后座的小板凳上,掰着手指头数,谁给了她虾虾,谁给了她甜汤,谁又给了面包,有时候投喂的东西多到吃不完,她还会专门放小书包里回来给妈妈和哥哥吃。
这不,她踢踢腿,让妈妈停下来,她吃力的从小书包里掏啊掏,嘴里“当当当”叫着,变戏法似的把手背在身后,“妈妈你猜这是什么?”
安然肯定要配合呀,故作惊讶:“哎哟我也不知道,咱们家小野给妈妈变出啥好东西来啦,能吃吗?”
小姑娘噘着嘴:“嗯哼,妈妈你猜猜呗,这个东西是能吃的,黄色的,香喷喷的,剥皮吃的……东西哟。”
安然皱着眉头使劲想,“还是不知道。”
“哎呀妈妈真笨,小野提醒你,名字里第一个字是香哦。”
“哦我知道了,是香瓜茄吗?”
小野感觉自己要被笨妈妈气死了,“不是,只有两个字,妈妈你再好好想想。”
安然恍然大悟:“那一定是香瓜对吗?”
“香橼对吗?”
终于,在闺女快要被她气死之前,安然才施施然说出正确答案,可把小姑娘急得哟……一路上欢声笑语,安然觉着,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一根香蕉,你一口,我一口,都想让对方多吃一点,一口比一口咬得小,到最后就跟吃蚊子肉似的,这种游戏她们真是乐此不疲。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刚到厂区门口,包文篮就甩着大长腿冲上来:“妈你们可回来了,我等你等的花儿都谢了。”
安然看他一张黑脸晒得又红又黑,“怎么了?”
“家里来了俩人,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到底是谁你倒是快说啊。”安然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不想看见的人可多了去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谁。”
“我妹的奶奶……和姑姑。”
安然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野的奶奶是谁,那不就是宋致远那两辈子都没露过面,孙女下病危几十次也没去看过一眼,现在小野都七岁半了也没来看过一眼的老娘吗?
上一秒还岁月静好的安然,下一秒就火冒三丈,这老太太来干啥?!她怎么来的?说实在的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宋致远按王八蛋把他妈招来的吧?
“妈你别生气啊,先听我把话说完,她们是跟着悠悠她外公外婆一起来的。”安然没想到,她前一天还在感慨小艾婆婆难缠,第二天,上天就给她送来了几个“客人”。
安然深吸一口气,主要是心里松口气了,要是宋致远也跟后世那些王八蛋男人一样悄悄咪咪把老娘招来“享福”,她可是会毫不犹豫离婚的!怎么着,孩子小的时候磨人的时候她和母亲带过来了,现在孩子大了能自理了,轮得到你来“照顾”了?可滚他娘的吧!
安文野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自己“奶奶”和“姑姑”来了,还挺新奇的,有点跃跃欲试,想去看看。毕竟,以前妈妈一直说奶奶在海城,不习惯这边气候,还说等她长大了要是想见可以自己去见。
当然,安然也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她对婆婆有看法那是她的事情,可孩子向往自己奶奶,那也是人之常情,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只要她不是想站她和母亲肩头摘胜利果实,见一见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闺女,可不是别人几句好听话,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哄得走的。“去吧,要懂礼貌。”
小丫头高高兴兴到楼门口,深吸一口气咚咚咚一口气跑到四楼,那体能真是杠杠的,军训看来还是很有用的。
黑花守在家门口,一双眼睛黑漆漆深不见底,两只耳朵支楞成三角形,四个爪子呈绷紧状态,好像下一秒就能百米冲刺出去撕烂不速之客一样。
小野跑到门口,先停住,喘了口气,安抚的叫了黑花一声,这才红着脸进去,看着客厅沙发上的两个女同志。
老那个戴着副金丝眼镜,不知道是近视还是老花眼,穿着倒是很体面,有点像严奶奶。年轻的则是一头卷发,高跟鞋黄色碎花连衣裙,穿得很好看……只不过,小野觉着这个姑姑一点也不好。
因,为,她居然把脚搭到了茶几上!这可是她和哥哥每天放学回家亲手打扫的!超累的好吗?
就连黑花也知道要珍惜她和哥哥的劳动成果,这个姑姑一点儿也不是好姑姑。
“这孩子是谁?”年轻女人用海城话问。
老太太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着安文野,先是穿着和鞋子,见是普通小绿军装,鞋子也是很普通的旅游鞋,眼神的热烈就没了。李家还说老三在书城当什么研究所所长,看来也不过耳耳,她们海城人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当然,不可否认,孩子的脸生得挺好,于是又用海城话说:“估计就是你三哥的孩子。”
“果真是乡下地方,穿得土不说,一点礼貌也不懂。”女人翘起兰花指,又用海城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她们以为小野听不懂。
可安文野从小就有语言天赋,跟着爸爸学过海城话的,她现在可是熟练掌握普通话、阳城话、书城话和海城话四门语言的小天才,顿时一听就不开心了,“哼”一声扭头就走,她要去告诉妈妈,她们说妈妈坏话。
“小孩你站住!”
“哎呀你要说普通话,乡巴佬听不懂的啦。”
安然没想到,第一次上自己家门的宋家老太太,居然说小野是乡巴佬!这事她不能忍!说谁不好偏说她的心肝肉,轮得到她们在这儿放屁呢?
遂尖着嗓子高声道:“哎哟,这家里是进贼了吗?这年头的贼也解放思想了吗,来人家里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哪来的脸骂人孩子?”
她说的是普通话,就是故意要让她们听懂。
“你骂谁是贼呢你?”小野的坏姑姑站起来,她刚一动,黑花就从嗓子里“呜”一声,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露出白色的獠牙。
女人吓得一声尖叫躲老太太身后,瑟瑟发抖。
“谁接嘴谁就是贼呗,趁着我这主人不在家摸进我家里来,不是贼是什么?”
“你!”宋清远指着安然,想吵几句,又怕吵不过。不,她刚伸出手指,那黑脸獠牙的恶狗就又想窜过来,吓得她赶紧把手收回来,藏在身后。
老天爷喂,这是只什么畜生。
无论哪个年代都是横的怕凶的,凶的怕恶的,三哥这乡下老婆一回来就敢呛她们,说明不是省油灯,压根就是个人仗狗势的泼妇。
她一个堂堂正正的海城人,跟乡下泼妇有啥好吵的呢?吵赢了也不光彩,吵输了更没脸。
送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温和的看向安然:“原来你就是致远的媳妇儿吗?忘了介绍,我是致远的妈妈,这是致远的妹妹,咱们是一家人,闹误会了。”
话倒是挺会说的,可安然不吃她这一套,刚才就是她骂的“乡巴佬”,冷声道:“我家是乡巴佬,可没你们这么洋气的亲戚,恕我不欢迎你们。”
老太太不说话,宋清远忍不住了,“这是我三哥的家,轮得着你欢迎我们?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安然真被这个“小姑子”气笑了,“那你有本事把他叫回来问问,这家到底是谁的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真是反了天了,别人她管不了,自个儿男人她还管不了?他但凡敢说一句“这家是宋致远的”,她立马打爆他狗头,净身出户。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宋清远吧?你当年跟我丈夫借的钱还没还吧?”
宋清远脸一红,借钱结婚,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实在是穷啊,家里哥哥多,一个分点一个分点,到她的时候已经一穷二白,其他哥哥那儿她是甭想借到一分钱,只有三哥,虽然冷面冷心,但讲道理,还顾念同胞之情。
“也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你来了,那就把欠的钱还了吧。”安然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伸到宋清远眼前。
那手虽然没碰到她,可她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羞耻比疼痛更诛心。
“老三回来得正好,妈和清远来看你们了。”老太太忽然脸色一软,看向门口,宋致远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又听见多少。
老太太脸上露出温柔的,很得体的,又有点藏得很好的委屈,满含深情的看向自己儿子,“你媳妇儿她年纪小,说的是气话,你别跟她当真,我们不常住,来看看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安然心里恨不得给她竖大拇指,要不是刚才亲耳听见她怎么骂小野的,安然都要信了,这就是一位深深爱着自己儿子,生怕儿子儿媳闹矛盾的,识大体的好母亲啊!
老太太这副眼镜不是白带的,就这么温柔的,慈祥的看着你,哪个当儿子的能不心软呢?说不定转头冲老婆就发火了,咱们妈第一次来看咱们,你摆着副臭脸要债是几个意思?是不是不想我妈来?不想来你直说。
安然的小电影在脑袋里放了好一会儿,然而,宋致远压根就没有展现预料中的母子相见两眼泪汪汪,更没有接他老娘的话,只是皱着眉头,像平时教训俩孩子一样十分不爽地说:“你们打扰小安同志看书了。”
老太太:“???”
宋清远:“???”
就连安然,也张了张嘴,没忍住翘起嘴角,死样儿。壹趣妏敩
“你今天还没看书吧,赶紧进卧室好好复习。”宋致远几乎是把妻子推进卧室,又轻轻把门一关,这才冷着脸看向母亲:“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显然,对她们的突然造访,他有点不开心。
“不是,哥,我们就不能来吗?你可是我亲哥啊三哥。”宋清远有点委屈地说,这三哥咋还跟以前一样啊,又臭又硬。
宋致远这种线性思维的人,他最不喜欢的谈话方式就是答非所问,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不答反问的他也就能忍受安然同志罢了,唯一一个。“有事说事,你们来干什么。”
宋老太太张了张嘴,她的三儿还是那个三儿,貌似结婚后有点变化,可实际本质上还是那个冷情冷性的宋致远,于是也不啰嗦,看向闺女,示意她说。
“三哥,最近这两年你都没回海城看看妈,妈身体不好,我让她去看,她舍不得花钱,说是几个哥哥都困难,普通工人不像三哥,有津贴还有奖金,两口子双职工……”
得吧,宋致远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原来是这两年他在京市出差,忘记给母亲送钱了。他颔首,想了想,“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母女俩一喜,其实她们一路上都挺担心,就怕宋致远翻脸不认这笔养老钱,毕竟当初是他自愿给的,也不是说兄弟几个坐一桌商量出来的份子钱,他给不给其实全看心情,如果不给她们也没办法。
果然,宋致远很认真的说:“好,那就给你们吧。”
小猫蛋在门口,急得直跺猫脚,爸爸要把钱给坏姑姑,奶奶坏不坏是长辈她不敢说,但姑姑是坏姑姑。
“每年八十,两年该给一百六,那你们退我六百,多的四十就当给你们来回的车票。”
“什么?!”
“三儿你什么意思,怎么还变成我们倒欠你钱了?”宋老太太的金丝眼镜都快掉地上了。
宋致远一副很莫名其妙的样子看他母亲:“那年的八百你不是说借给宋清远作嫁妆吗?”扣掉一百六还剩六百四,再除掉车费,他没算错。
宋家老太太腿一软,“哎哟”叫着,宋清远赶紧搀住她,“妈我们出去透透气。”居然就溜了。
这个无情冷漠讨人厌的宋老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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