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吟提步入了近处的问心亭，方坐下，罗拂便领着齐夫人一行过来了。
“见过王妃娘娘。”齐夫人引着众人福身拜下。
徐长吟虚扶一下，笑道：“快请免礼。”
齐夫人满面堆笑的站起身，“先前听知客说王爷和娘娘今日也来了庆寿寺，臣妇便厚颜过来与您二位请个安。”未见到朱棣，她也识趣的没问。
徐长吟微微一笑，对齐静瑜道：“听闻上月齐老夫人寿辰，齐大姑娘绣了一幅麻姑献寿，端是栩栩如生，宛若寿仙娘娘临凡显圣，齐大姑娘的绣技委实了得。”
齐静瑜笑盈盈的摆摆手：“臣女可不敢当。那幅绣品并非臣女一人之功，还多亏了臣女的表妹。”说着，她侧过身，露出身后躬身默立的少女来。
徐长吟望向那少女，不禁微露惊艳之色。她上下一打量，就见得玉颜艳如春红，纤腰如流纨素，宛若那春睡的海棠，带雨的芍药，真真是姿色天然，灼灼其华。她不由赞道：“晔兮如华，温乎如莹，瑰姿玮态，不可胜赞，这位姑娘好姿容。”
“小孩儿家当不得娘娘夸赞，这是臣妇的娘家外甥女，姓林名婉云。前岁臣妇那妹妹与妹婿双双病逝，这孩子结庐守完孝，林家又无其他长辈照看，臣妇便将她接了来。”齐夫人面露怜惜的拍了拍林婉云的手。m.sxynkj.ċöm
“林姑娘品貌不凡，齐夫人能多一个女儿疼爱，也是好福气。”徐长吟素来喜爱长相标致的女子，又见这姑娘姿态不矜不盈，不谄不媚，自也不吝赞许。
齐夫人笑意深了几分：“这孩子性情温婉，最是贴心不过了。”她又侧身对林婉云道，“能得娘娘夸赞，也是你的福气了。”
林婉云羞涩的福下身，“婉云谢娘娘赐福。”
徐长吟不禁莞尔，还待问几句，那厢明福就来催促：“娘娘，王爷还等着您呢。”
徐长吟心下无奈，还当真是只让说一两句话了。
齐夫人忙道：“臣妇也该回府了，日后娘娘若是得闲，臣妇再带她们去与您请安。”话落，便带着齐林二姝退下了。
行的远了，林婉云微微回眸，恰望见一个身材修长、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走到问心亭前，伸手牵住了燕王妃，二人相携着缓缓远去。竹影婆娑间，宛若一对璧人。
她的视线在那颀长的背影上停顿了一会，才回首轻敛下眸，掩住了眸底的一抹深幽。
那厢，徐长吟嗔怪道：“难得遇到个标致小姑娘，你倒是让我多说几句话啊。”
朱棣哄道：“想看标致小姑娘，府里多的是，回府了任你看个够。”
徐长吟眉梢一挑，“王爷倒是十分清楚。”
朱棣极有求生欲的道：“淮真与淮嫤，还有一个你，咱家就有三个天下最标致的小姑娘，你还不满足？”
徐长吟横他一眼，“可不敢与您那心肝闺女比。”懒与他胡扯，她问道，“齐家做了何事，让你这般不喜？”她并未听说齐府内闱有何不妥之事传出，出事的应当是前头的爷们。壹趣妏敩
朱棣也未瞒她，“两天前有小股北元残兵扰边，齐威远派其长子齐岢前去，本不过一场小战，未料齐岢好大喜功，欲放小擒大，副将劝说无用，反被卸了权，最后却是险些全军覆没，若非黄彬恰在那附近练兵，齐岢怕是已身首异处。”
徐长吟拧了拧眉，“伤亡可严重？”
“死伤数十有余。”朱棣眼神微冷，“齐威远还欲按下此事，被黄彬揭发后求到我面前，我让他待岳翁回北平府后自己去说。”齐威远是他岳翁麾下大将，他也不好越俎代庖。
徐长吟摇摇头，“若是我爹知道，怕是得当场将那齐岢鞭一顿。”这北平府的将士可说是她爹一手壮大的，损失一兵一卒都让她爹不舍，更遑论此番损失还是因齐岢的自大造成的，加之齐威远还欲瞒上欺下，只会让她爹更恼火。
“想来不只这一桩事吧？”徐长吟又问。
朱棣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声音有些沉：“去岁芮国公杨璟坐胡惟庸案被诛，上密折揭发的正是齐威远。”
徐长吟神情一凛，面上掠过一抹厌恶，“竟是他。”
胡惟庸一案株连蔓延甚广，饶是她远在北平府也颇是心惊胆颤。在胡案逐渐牵涉到一些功臣宿将后，她隐隐约约明白皇上并非是因胡惟庸枉法诬贤、心怀异志才将其诛杀，而是为收拢皇权、排除异己。
从十三年胡案事发，至今已有二三载，却年年都有坐胡案者被诛，其中有真犯了事的，却也不乏被诬告者。去岁有人上密折弹劾杨璟勾连胡惟庸，皇上竟是直接下旨命朱棣诛杀杨璟。
杨璟将名颇盛，却素来低调谨慎，当初随她爹镇守北平府，一则固然是因出自她爹麾下，二则也是为远离应天府的权利漩涡。这些年来，他可谓恪尽职守，未有懈怠，说他与胡惟庸勾连，拿出的证据却含糊其辞，如何使人相信？
当时朱棣与她爹上疏求情，却逢马皇后病重，皇上脾气暴戾异常，一通怒斥并很快将他们诏回京中。朱棣本待回京再为杨璟斡旋一二，却未料他们刚进京，后脚杨璟就已被赐死，杨家百余口也无一活口。可悲可叹的是，就在营阳侯杨璟死后，皇上又念起他的功绩，将其追封为芮国公。这也无不隐晦的说明，皇上并非不知杨璟是被冤枉的。
她思及那疏眉朗目，精擅弓御之术的杨知鱼，心中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惋惜遗憾。如今得知告发的乃是齐威远，难免心生厌恶。
“齐威远此人锱铢必较，早年与芮国公有些龃龉，因而这些年一直与芮国公关系不睦，加之杨家子孙成器，齐家却没几个拿得出手……”
听到这，徐长吟哪里还不明白，眉眼间霎时露出几分冷意，“嫉贤妒能，当真是钩曲之辈。王爷如何知道是他上的密折？”若是早知乃是齐威远所为，杨璟死后，她爹和朱棣肯定不会放过那背后诬告之人。
朱棣勾起嘴角，带着几分讥讽之意，“那齐岢被卸职后在外吃酒泄闷，与人闹事，放言那人若不识相，便叫其与杨家一般下场。话传到我这，便叫人查了查，查出不少‘有趣’的事。”
徐长吟嗤道：“果是‘虎父无犬子’。这么说，齐夫人今天求见，是想试探您的态度？”
“有些事还在查，暂不宜打草惊蛇。”这也是他明明厌了齐家，却又没阻止徐长吟召见齐夫人的原由。
徐长吟颔首，“我明白了。”
齐公府。双鸂院。
林婉云掀帘进屋时，齐夫人正倚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齐夫人睁开眼，见她进来，脸上提起慈和的笑：“你表姐如何说的？”
林婉云有些为难的摇摇头，“表姐说那王公子看着轻浮，有些不喜。”
齐夫人笑容微敛，旋即叹了口气，“这北地终归不比京城，想挑个色色俱全的也难。”说着，她看向林婉云，笑道，“如今你已出了孝，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
林婉云芙靥微绯，羞涩道：“但凭姨母做主。”
齐夫人笑了笑，“你表姐喜爱懂诗文的，你呢？”
林婉云脸上红霞愈发明显，拿帕子半掩了面，“姨母做主即是。”
齐夫人冷不丁问道：“那你觉得燕王殿下如何？”
林婉云诧异的抬起头，“姨母？”
齐夫人拍拍她的手，叹道：“你来府中也有段时日了，对这府里的情况当也知道一二。你几个表哥都是不成器的，二房三房那边更是眼皮子浅，只一味与大房争长斗短，长时以往，这齐公府早晚得败落下去。”
“姨母，几位表哥胸有大志……”
齐夫人抬手打断她，苦笑道：“他们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会不知晓他们有几斤几两？老大志大才疏，老二木讷老实，老三虽有几分才能，却只好游山玩水，哪一个都难以承继这份家业……”
顿了顿，她看着林婉云，“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知晓我与你提燕王殿下之意。”
林婉云眼前不禁浮过那抹颀伟的身影，她轻敛了眸，低声道：“王爷爱重王妃娘娘，婉云只是蒲柳之姿，恐难能入王爷之眼，且娘娘身份贵重，娘家势大……”
齐夫人笑了起来，摸摸她白璧无瑕的芙容：“你若是蒲柳之姿，这北平府怕全是无盐之女了。王爷与王妃成亲多年，虽则如今王爷专宠王妃，但当初王府后院可并非只有王妃一人。至于魏国公，”她意味深长一笑，“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想来你也是懂的。”
林婉云眸光闪了闪，自是听懂了齐夫人的言外之意。燕王府曾经也有侍妾，那自是说明燕王殿下并不拒绝有别的女人。魏国公襄助燕王殿下镇守北平府，权柄深重，燕王殿下就不能不宠爱王妃，但想来燕王殿下也并不可能满意头上一直压着个老丈人……
隔了半晌，她柔声道：“自从双亲走后，若非姨母怜惜，婉云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婉云身无长物，只望能略尽绵力，助府里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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