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臣皆默了默。曹国公李文忠、通政使俞赟、大学士刘仲质皆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且为人耿直端方,有他们三人从旁听审,谁还敢怀疑燕王?
邓御史脸色乍青还白,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质疑的话来。赵瑁眼神沉了沉,事情已经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好在李彧乃是郭桓的人,就算伏罪招供也沾不到他们身上,只可惜又让燕王逃过了一劫。壹趣妏敩
朱元璋环顾殿内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还有谁有话要说?”
“皇上,臣还有一问。”邓御史不死心的又跳了出来,“适才燕王殿下言及刺杀李彧之人未找到,那是不是证明此前俞大人一行确实遭到过刺杀?那现场留下的燕王府卫腰牌,是不是也确实与燕王殿下有关?”
大理寺丞陈汶辉嗤笑一声:“邓大人,您是觉得燕王殿下会似某人般那么蠢?派人行刺还让刺客带上腰牌,这是生怕别人不知背后的主子是谁?欲盖弥彰还以为旁人皆是蠢货,简直可笑!”
朱棣瞥眼陈汶辉,难怪这人会得李仕鲁的青睐,原来是一个德性。
“你!”邓御史怒视过去,“那你又有何证据?”
陈汶辉懒得再理他,“皇上,不管刺客是谁所派,光天化日之下就胆敢刺杀朝廷大员,此等行径简直令人发指,更是视天子圣威与朝廷律法如无物!还请皇上彻查此事,以正天威!”
朱元璋看眼王惠迪,“着刑部调查此事,不得有误。”
“臣遵旨。”王惠迪连忙领命。
“说到侵欺一事,吴庸,现在进展如何了?”
吴庸出列道:“臣启陛下,北平府侵盗官粮一案,主犯郭桓已招供认罪,一应从犯业已伏罪画押,请陛下圣裁。”
赵瑁和麦志德瞳孔猛地一缩,郑如海等人更是变了脸色,朱标也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吴庸。
朱元璋眯起眼,将众人变化的神情看在眼底,不动声色的问道:“哦?郭桓认罪了?不是说他昏迷未醒吗?”
“昨晚提审完李大人后,微臣回去审刑司处理卷宗,狱卒突然来报郭大人已醒,微臣连忙赶去,于后郭大人便主动招认了一应所犯之事。只是当时夜已深,微臣便未惊动王大人他们。”
王惠迪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扯出抹笑,“吴大人此举实在不妥,便是再晚也该知会我等,毕竟此案非同小可,只你一人在场,案犯或会砌词捏造也说不定。”
吴庸拱了拱手,笑道:“多谢王大人体恤,不过郭大人醒后精神尚可,便是今日再当朝重审也无防,想来当着圣面,他也不敢空口白牙。”
王惠迪面皮抽了抽,想要张口拦阻,就听上首传来威严的声音,“既是如此,宣郭桓进殿,朕倒想亲耳听听他怎么说。”
以赵瑁为首的一干人莫不眼皮直跳,隐隐有了不祥之感。赵瑁狠狠闭了闭眼,目光阴鸷的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郑如海和麦志德。
果然是一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在自己的地盘和眼皮底下,竟让人暗渡陈仓,反将了一军!
郭桓必然是猜到他们会趁他病重而胁迫,故才装作昏迷,从而降低了他们的警惕,直至李彧被押解回京,最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多时,侍卫押着郭桓进来。众人就见他面色苍白中带着蜡黄,一身囚衣空空荡荡,显得形销骨立,与半月前所见简直大相径庭。
郭桓戴着枷锁,伏跪在地,“罪臣郭桓叩见陛下。”
朱元璋盯了他半晌,方道:“早前你尚且矢口不认罪,如今倒是终于肯认了。”
郭桓苦笑一声,“罪臣本不信因果报应,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朱元璋上下打量他,笑了声,看向吴庸,“先说说他都招了些什么。”
吴庸领命,“是。犯官郭桓,罗列其罪,罪其一,伙同北平承宣布政使李彧、提刑按察使赵全德,并户部郎中胡益、员外郎王道亨等十余人暗通舞弊、侵盗北平府官粮,后为掩其罪,残忍杀害户部清吏司主事宋庭。罪其二,掌稽赋役期间巧立名色,取要苛捐杂税如口食钱、库子钱、神佛钱等,并伙同党羽分受鱼盐马草诸色等项赃钞达四十万贯。罪其三,勾结浙西府县官黄文、沈原等人私吞秋粮达一百九十万石,并受要贿赂达五十万贯……诸项所涉从罪者共逾一百六十三人,另有犯律但不入刑者逾四百五十八人。”
刹那间,满殿哗然。
饶是朱元璋早已知悉,此时仍是怒气填胸。他不怒反笑,“好好,好个郭侍郎!郭桓,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郭桓平静的说道,“除却这些,罪臣还有罪行和同党未曾坦白。”
赵瑁心头一跳,麦志德亦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感。
郭桓抬起头,幽冷的目光直直射向表情难看的赵瑁和麦志德,“罪臣的同谋除却李彧等人,还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志德、吏部侍郎傅闫诸位大人,罪臣伙同这几位大人,勾结地方官吏私分应天、宣城、太平、广德、镇江五府州之夏秋税粮,后为弥补亏空,通同仓官人等入水上仓以增斛斗,却致使湿热蒸后满廒皆毁,又为销毁证据,我等命人埋瘗於地,毁烂之数不可计量。”
在众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赵瑁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和恨怒,“郭大人,束书不观,游谈无根的道理你该明白!老夫与你无怨无仇,还请你莫要信口雌黄,随意栽赃!”
王惠迪、王志等人也连忙跟着喊冤:“陛下,郭大人所言之事微臣概未做过,他分明是自知罪不可恕,才妄……”壹趣妏敩
“好了,你们且退下,让他说完!”朱元璋不耐的皱起眉,挥手让他们退下。
“是。”王惠迪等人面露不甘,却也只能闭嘴退下。
郭桓瞟眼诸人,目露嘲讽,继续道:“除却夤缘朝官,构为党比,私递赃私外,罪臣还豢养百余私卫,用以收集百官私密,再胁以短处为己谋私。”
此言一出,众臣莫不面色骤变,怒目而视。有那脾气爆烈的当时就要冲上去揍人,好在被及时拦住。
郭桓晃若未觉察众臣的愤怒,接着道:“譬如罪臣查到王尚书有一外室为他育下一对龙凤胎,却悉数在襁褓时就被王夫人夺走填做了花肥,那外室要与王夫人拼命却反被打死,王大人知道后便亲自为王夫人扫除了痕迹。”他嘴角勾起抹古怪的笑,“于是罪臣拿捏住了他的把柄,将那些得罪过罪臣或是罪臣觉得挡了路的人,皆让王尚书巧借名目判了刑。前后冤罪者约有二十余人。”
“郭桓,你休要血口喷人!”王惠迪面皮抽搐,扑通一声跪下,“陛下,郭桓分明是居心叵测,早先他被关押时就曾暗中遣人来找微臣,借此莫虚有之事威胁微臣替他求情脱罪,微臣未曾答应,你便怀恨在心。微臣再是心狠,也断断做不出拿亲子亲女填花肥这等天理难容之恶事!”
郭桓嗤笑一声,“是不是血口喷人,挖开你府中后园的花圃,一瞧便知。”
不等王惠迪再狡辩,郭桓的目光已落在了王志身上,“王侍郎好酒,三年前看中了一家百年酒坊,欲以贱价买下,那酒坊主家不愿,于是王侍郎便着人在酒中投毒,致使十二人中毒毙命,随后那酒坊一家三十七口悉数被判了流放,相继死在了途中。最后王侍郎不费一钱银子便得偿所愿。”
“你!你胡说!”王志面如土色,嘴唇哆嗦。
“有否胡说,一查即知。”郭桓勾起嘴角,目光掠向其他人,而他目之所及处,那人莫不心头一凛。
王惠迪等人恨不能冲上去拔了他的舌头,可在朱元璋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连动也不敢动。
郭桓环视一圈后,突地落在了赵瑁身上,正欲开口,朱元璋蓦地冷声道:“够了!”
朱元璋眯眼盯着郭桓,“豢养私卫,私察百官,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郭桓额头贴地,“罪臣知罪。”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慢慢踱下了殿阶,“朕有天下以来,思得贤才并予以信重,唯望尔等与朕君臣同心,与图治道,造福生民。然而,朕的宽容却纵得尔等持权妄为,构为党比,科敛百姓……是朕的错。”
“陛下!”满殿朝臣连忙跪倒。
朱元璋缓缓走到了郭桓面前,声音中不辨喜怒,“当年你尚未入朝时,也曾不忘问民疾苦,入朝后更是刚断嫉恶,不容奸伪,朕时常欣慰能得一贤臣能士如你,是朕之福,也是百姓之福。然时移世易,不过短短数载,你却已弃了先圣先贤之道,私邪妄作,上谤朝廷,下虐良民。郭桓,朕很失望。”
郭桓蓦地泪流满面,深深磕首,“罪臣罔体圣心,有负圣恩,罪臣愧对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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