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三姐姐想见我?”夏莫然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来传达消息的太监回道,“三小姐在凡宁宫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她说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四小姐你,眼看和亲在即,她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贤妃娘娘怕闹出什么意外,影响了和亲之举,这才叫杂家来走一趟。”
这太监是闵贤妃的人,自从闵心妍怀孕被爆出来后,闵贤妃还怀揣着希望她能做太子妃,可太子死活不愿,说太子妃一位是给孙素雅留的,如若不行,便一碗流产的药灌下去。闵贤妃为太子的绝情决意气得两肋生疼,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可皇帝给的答复更暧昧了,既不同意抬了闵心妍的份位,又不允许流掉孩子,弄得她处境也尴尴尬尬的,闵贤妃为此伤透了脑筋。
而自从取消了夏莫然和太子的婚事后,闵贤妃对她倒不似往日那般针对了,因此前来的这个太监也十分规矩客气。
夏玉然会对她愧疚?夏莫然目光微闪,朝芝玉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朝那太监手中塞了个深蓝色绣水草纹的荷包。
那荷包是玉绣坊的绣娘绣的,式样简单却绣工了得,大方不俗,那太监很是喜爱,拽在手中几乎没啥分量,便知是大面额的银票,当即笑颜逐开,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四小姐也不用太担心了,三小姐在宫中虽不自由,但贵妃娘娘对她却多有照拂,两天前还特意差了黎月姑姑去看她的。”壹趣妏敩
夏莫然听罢脸上的笑意便深了,嘱咐芝玉好生送那太监出去,自己却在屋中盘丝起来。
夏玉然就是个自私有余却城府不深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恨她都来不及,怎么会绝食两日,只为见她一面请求原谅呢?
再加上黎月两日前恰好去了凡宁宫,这事便更值得深思了。
正想着,容娘竟是亲自前来请夏莫然去馨园,不过没让她带婢女。夏莫然大感意外,自从夏之然请旨去廖城一带给皇帝征选秀女后,老夫人有两天不见她了。
“小姐……”芝梅目露担忧,生怕老夫人给她气受。
夏莫然不以为意地挥手道:“不用着急,大约是听到三姐姐要见我的消息罢了。天气燥热,你们就在屋中歇着吧,屋外那些仆妇也让她们避了日头,太阳下山时再收拾好了,横竖一天不扫地也无妨,我去去就来。”
芝晴芝梅等应着,目送她撑了把小巧的花伞走了出去。
等到了馨园,容娘早已在门口候着了,秦姨娘守在另一边,竟不顾炎热,不停地拿帕子拭泪。
夏莫然微诧,自从夏明然不顾女子的矜持,执意跟了商家庶子后,秦姨娘不知是失望还是自觉丢了脸,并不常在府中走动,也学了张姨娘,每日在房中诵经念佛。
容娘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略显严厉地说道:“姨娘先回去吧,你这样子杵在这,传出去别人还当老夫人不亲善,大伏的天还要小妾立规矩!”
这话说得极重,且无论老爷在不在,秦姨娘都是半个主子,容娘不过一个下人,下人指责主子,是极为不合规矩的。
秦姨娘却似乎丝毫感受不到自己受了轻慢,欲言又止了几句,最终由婢女扶着呐呐地离开了馨园。
容娘眼眸都没抬一下,亲自给夏莫然掀了帘子,笑道:“四小姐快进去吧,老夫人该等急了。”
及至房中,还未来得及感受一下凉意消消暑气,夏莫然见到房里的人便愣了愣。
老夫人正凝眉肃目的坐在上位,全然不见一丝病气,她旁边略下的位置坐着一名锦衣公子,眉目端正,只是脸上也如老夫人般有些严肃。
正中央跪着一男一女,女的是许久没着家的夏明然,男的二十上下的年纪,长相普通,眉眼与那锦衣公子有三四分相似,只不过稍显气势不足,且有股子猥琐。
见到夏莫然打量的目光,老夫人微咳了咳,指了锦衣公子便道:“你原也没去过商家,所以不曾见过,这是你大表哥。”
夏莫然见到夏明然时,便猜测到了几分,如今听到老夫人介绍,便以礼朝商逸晨福了福身,后者亦起身拱手算还了礼。
待行了礼,老夫人也没有介绍夏明然旁边男子的意思,夏莫然虽知他就是商家的庶子商逸洪,但此时也只能装作不知,施施然坐到一旁早已备好的绣凳上。
夏明然见状更觉无地自容,但背脊却挺得更加直了,不由让夏莫然刮目相看了几分。
老夫人见庶女完全不知悔改的模样,太阳穴突突地跳,到底念着商逸晨、商逸洪的面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发作,只问夏莫然道:“听说那孽障要见你?”
这“孽障”自然指的是夏玉然,老夫人治家能力不错,夏莫然丝毫不惊讶她这么快便收到了消息,于是一五一十地把太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夏明然已忍不住叫道:“四妹妹万不可去,夏玉然不是个好的!”
她眸子里关切意味甚浓,倒与桃花宴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处事态度完全不同。夏莫然见她表情不似作假,便柔和了几分道:“如何能不去?原是贤妃娘娘发了话的。”
如今闵贤妃代管凤印,她的话等同于懿旨,的确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夏明然便抿了唇不语。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又道:“这两个赔钱货是什么性儿我知道,她绝不可能幡然悔悟的。”
夏莫然听到“赔钱货”三个字默了默,夏明然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商逸洪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子道:“姑母,我和明然虽然不合你心意,但你好歹养了她十七年,难道就不能对她稍微好一点吗?”
老夫人闻言气得满脸涨红,商逸晨怕她出事,忙指责庶弟道:“逸洪,你怎么跟姑母讲话的?还不快向她道歉!”
商逸晨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商逸洪更加气愤:“大哥你是嫡子,什么时候知道庶子的痛苦?有好的都紧着你,诺大的家业也全是你的,这就算了,明然给你做妾就是天经地义,给我做妻就是十恶不赦,难道我们庶子女的命就那么贱?”
商逸洪一说完,夏明然便一副哀戚的模样,大概讲出了他们共同的心声了吧,这社会对庶出的的确比较苛责。
“你真是反了!你父亲就是这么教导于你的?”老夫人指着他鼻子便逼问道,“玷污了我夏家的姑娘你还有理了!”
不论两人的理由多么充足,只私定终身这一条,便是犯了天大的错,由此棒杀了两人都使得。
夏莫然并不吭声,她和老夫人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还是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的好。
没想到夏明然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女儿原先还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后来听到四妹在金殿上公然阐述自己不爱太子的话,女儿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为什么女人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呢?母亲,这一切都是女儿心甘情愿的,与逸洪无关。”
此言一出,商逸晨和夏莫然同时皱了皱眉,前者是因为她惊世骇俗的言论,后者是因为她把自己拖下了水。
“你说什么?”老夫人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的松弛的眼皮。私定终身,还有理了?
老夫人觉得胸中似有一股子气在翻腾,儿子不想成亲,整天恋着自个的妹妹,二女儿忤逆自己,与人私定终身,三女儿公然上演姐妹攀咬的戏码,这都是些什么事?
她郁结地看了一眼夏莫然,觉得都是她做了夏家的女儿,才导致了一切。
夏莫然哪有不知她心思的,不过此人是她名义上的嫡母,且事情也确实因她而起,因此垂了头,只当做不知。
老夫人不想再惹笑话,怒道:“罢罢罢,权当我养了一匹白眼狼!”
夏明然便不卑不亢地朝她磕了一个头:“谢母亲!”
她身旁的商逸洪亦是跟着拜了一拜。
夏莫然挑了挑眉,倒没有想到夏明然还有这等气性,以前那副模样是假装的?还是发生了何事让她如此转变?
“别来这一套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挥手道,像是在赶令她厌恶的苍蝇,“你说有关于夏玉然的事要说,现在莫然也在了,你还说吧!”
原来夏明然与商逸洪发生了苟且之事后,也是害怕异常,一直不敢回夏家,怕受到老夫人的责罚。之后发生了寿宴的事,夏莫然又在去落霞寺的途中被人截杀,夏明然痛定思痛,决定还是回来坦诚面对发生的事,并把意外当晚发生的一切都告知嫡母。而她一回来就听说夏玉然说动了闵贤妃宣夏莫然进宫,她就觉得此行更加不错了。
看到嫡母的一眼厉色,夏明然有瞬间的哀色,她又何尝没期待过嫡母的公平对待呢?可是大姐的温柔贤淑也没能打动她,反倒被迫远嫁他乡,自己一直卖乖取巧,也没见她多看自己一眼。她们这些庶女,在嫡母的眼中不过是大哥的垫脚石罢了。
夏明然在商逸洪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到底没敢坐下,便站着说道:“母亲遣我和三妹去商家拜见外祖母,女儿并不知有让大表哥相看的意思。”
她刚说了头一句话,商逸晨便尴尬地半转过身去,他是知道这事的,刚开始还对这个庶表妹非常满意,哪知发生了后来的事。
老夫人却是冷哼了一声,对她这话表示赞同,让夏明然成为侄儿的妾,这事在夏家也只有自己和容娘知道,容娘断然不会出卖她。而在商家,商老夫人还有商逸晨等绝不会透露半句,因为两家毕竟是姻亲,以免事情未成,夏明然的闺誉却被毁了,影响她以后的姻缘。
夏明然对两人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我和二表哥是为了活命才发生苟且之事的。”
“你说什么?”老夫人震惊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商逸晨亦是惊讶得又转过了身子。
夏莫然想到夏玉然不同寻常的表现,以及宫中那些精妙的设计,心中倒隐隐约约有些想法。
“你且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何事?”老夫人到底担心夏明然是为了逃避罪责才想的托词,故保守地说道。
夏明然便继续说道:“那晚我本是认床有些睡不着,便没有叫采荷,起床到园中走走。可是当我到了园中,这才发现早已有人了。我想着自己到底是客居的身份,便想折回房中,却发现其中一人竟是三妹妹。”
夏玉然受人指使才敢公然嫁祸夏莫然,这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可谁都没想到对方这么大胆,居然选在商家人来人往的花园里面见面。
听到此处,夏莫然便隐隐有了预感,恐怕这幕后之人并非是樊贵妃,否则她不敢如此毫无顾忌。对方有意这么做的,一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谁会深更半夜不睡觉去逛园子呢?二来出了事便能顺理成章地推给樊贵妃,令别人怀疑不到自己身上,也才好进行后面的截杀。
“继续说!”老夫人面色黑沉地说道。
任谁听到这样的事,心情都不会好,因为夏家的三个女儿,老夫人饱受陵城贵妇们的非议,说她商户交不好女儿的有之,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也有,对夏之然的影响更是深远,甚至有言官攻讦他品行不端。
夏明然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来见三妹的是个女人,无非是想让她与贵妃搭上线,在宫中陷害四妹,并允诺她等事成之后,让她做太子的侧妃。”
“这些事本已经发生了,我们都知道,也算不得什么重要信息,难不成二姐姐还想去指正樊贵妃居心不良不成?”夏莫然道。
老夫人闻言便露出复杂的目光来,暗道她果真是个伶俐的,不过片刻就猜出夏明然此次回来目的不单纯,她竟是想用这个秘密来换她和商逸洪的婚事。私定终身和明媒正娶,到底是有本质区别的,商逸洪虽只是微不足道的庶子,夏明然还是想堂堂正正为人妻,而不是一辈子受人指点。
夏明然却是摇头道:“四妹妹恐怕想不到,怂恿三妹的人根本就不是樊贵妃的人。”
“那是谁?”老夫人和商逸洪异口同声地问道,问完才发现夏莫然还是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那股子沉稳的劲连老夫人这种历经世事的人,都自叹不如。
“是孙小姐的贴身丫鬟红夙!”夏明然回道,“且她是个武艺高强的。”
这倒有些出乎夏莫然的意料了,她一直认为红夙不过仗着自己是相府小姐的丫头,有些眼高于顶。且她有武功的事,夏莫然与她接触了这么多次,竟一点都没有发现。
老夫人和商逸晨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都惊讶得没了言语。
孙素雅是禹陵第一美女,颇富才名,且性子温厚,与她接触过的人均对她赞不绝口。四名女子成为太子未婚妻后,柳姿姿和闵心妍皆对夏莫然出手过,只有她一直表现得非常淡然,对夏莫然也是十分友善。
红夙是孙素雅的婢女,不会冒然拿主意去陷害夏莫然,且她说事成之后能保夏玉然成为太子的侧妃,红夙一介婢女如何能作太子的主?可见她代表的事孙素雅的意思,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黑灯瞎花的,又是讨论如此重要的事,你如何得知她是红夙?”夏莫然问道。
夏明然却很快地接口回道:“你知道我姨娘出身……嗯,比较特别,那地方的女子都喜欢熏香,久而久之我也对此有几分研究。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人的面孔,且她又是刻意伪装了自己的声音,但她身上的香味,我却是一闻就闻出是她。”
是了,夏明然曾在桃花宴上接触过红夙一次,恐怕她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的香气会出卖了她。
而六皇子归城那日,拜宇文谨所赐,夏玉然和孙素雅有过一次短时间的会面,恐怕就是那次,才让孙素雅发现夏玉然是个不安分的,正好加以利用。
“我知晓她们这事后,十分得骇然,恨不得没有出过房门。就在我准备偷偷溜走时,红夙却十分灵敏,竟是发现了我。我又惧又急,慌乱得不知做什么才好时,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夏明然道。
“捂住她的人是我,”商逸洪道,“二表妹性情直爽,我原是存了三分爱慕的。后来我去给母亲请安时,听见母亲跟身边的妈妈说要把二表妹给大哥做贵妾,我心里便有些气愤不过,什么好的都要给大哥,且二表妹好歹是侯府千金,为何要给别人做妾?我心里不舒服也便了无睡意,去园中走走。三表妹和那婢女的事早就听见了,只不知道她是红夙罢了。后来见她发现了一个人,亮起匕首想要在商府行凶,我可怜一条人命就要丧生,便出手拉过了她,一看却发现是二表妹。”
说到此处,商逸洪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很高兴救了她,但也发现红夙武功不俗,那时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大叫出声恐怕人还没来,我们便会没了命。无奈之下我和二表妹商议装作幽会,想骗过红夙,没想到她精明异常,不肯轻易相信,跟着我们就回了院子,还……亲眼看见我们上床,才作罢。”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老夫人和商逸晨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明然却又跪下道:“母亲,我知道此事令你难以接受,但还请你成全我们吧!”
夏莫然听罢叹了口气,夏明然并不一定是真心喜欢商逸洪,但比起做商逸晨的妾,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最起码身为正室,她以后可以自己教养孩子,而不是生下孩子后,养商逸晨妻子的名下,连叫自己一声娘都不能够。
冲着她还不算太糊涂,夏莫然也起身恳求道:“既然事已发生,母亲何不成全了二姐姐?最起码夏家的名声不至于败坏得太过。”
商逸晨也后知后觉地劝道:“姑母便成全了他们吧,若有心,侄儿找个称心的妾还是能够的。”可见他是真的放下了这段事。
老夫人见他求情,勉强点头同意了。
夏明然却又请求道:“还请母亲放了采荷吧,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不过因为跟了我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主子罢了。”
夏明然的事发生后,老夫人恼恨她恬不知耻,曾派人去商府带她回来,她却因为惧怕不肯回,商逸洪也帮着不让人带走她。只有采荷被带了回来,一回来老夫人便以护住不力的由头,把她关到了柴房里,如今算来也有一个多月了。
夏莫然笑道:“难得二姐姐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婢女,母亲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
夏明然朝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壹趣妏敩
老夫人瞪了两人一眼,终是松了口。
待夏明然、商逸晨兄弟出了门,老夫人单独留下夏莫然,问她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是指孙素雅指使红夙算计她的事,夏莫然眸儿眯了眯,掩去眸中的戾气,淡然道:“总要叫她莫太欺人的好,此事女儿自有主张,母亲身体不好,就不用操心了。”
老夫人想到她身后的七王爷,便猜测她会寻求七王爷的帮助,且也不想陷到她和孙素雅的纷争中去,遂点了点头,只道:“明天我和你一起进宫去,我是她的嫡母,她要远嫁,横竖也要见她一面才是。”
恐怕见夏玉然是假,护她才是真。夏莫然心中升起了些暖意,不管老夫人如何不待见她,遇到大事总还是能站在她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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