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百里啸这样一咆哮,荆流风忙抚上他的手臂劝他客气些,另一手还抱着衿儿慢慢哄,孤雁当然是坐在一旁吃着点心偷笑。
百里九歌一怔,爹这是干嘛?忙说:“我不是投递叛国,殷浩宜那混账我打一开始就不跟他是一伙的,那般昏庸无道之君,朝野早已是民怨沸腾,难道这样我还得帮着他不成?”
百里啸眉头竖起,张口欲斥,却哪里舍得斥责宝贝闺女?
他瓮声瓮气道:“殷浩宜若是人人得而诛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民生为大,帝位便是给体恤民生之人坐的。我只是介怀,我痛苦了十九年才相认的女儿,竟是已被别的男子拐走,还让我的宝贝女儿之前吃了那么多苦,我刁难他几句又有何不行。”
“爹……”百里九歌无语唤道:“我跟墨漓现在不是挺好的嘛,那些陈年旧事干什么还要拿出来数落?”
然则两人的对话于墨漓而言,太是震惊,眸底瞬间涌起了狂烈的震撼,只觉得有一阵飓风袭上了胸口,撞得身子微震。
爹?九歌的父亲吗?他未想到九歌归来竟带给他这样一条震惊的消息。
终是不动声色的立住了,墨漓温润的望着百里啸和荆流风。脑中迅速的闪过所有蛛丝马迹,眸底瞬息万变,无比震惊……原来事情竟是如此,他明白了。
敛了鹤氅,墨漓温润如月,恭敬的施礼,“岳丈岳母在上,请受墨漓一拜。百里将军、愈月夫人,十九年未曾听闻你们的消息,今日才得一见,未尝不是我的过失。”
荆流风没想到墨漓一语就说出他们的身份,怔了怔,忙笑道:“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回雪妹妹本也与我情同姐妹。”
百里啸怒的别开视线,不愿正眼看墨漓,闷哼道:“什么一家人,当初害九歌累了六个月才肯接受她,女孩子家的追着一个大男人容易吗?这算什么一家人!”
百里九歌忙说:“爹你这是有意针对墨漓的,谁叫我是被殷浩宜那混账赐过去监视墨漓的?墨漓总得留点心眼吧。再说我没多苦,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九歌。”墨漓回眸轻唤,语调万分的温柔,阻止了百里九歌继续说下去,“你不是饿了么,先吃点东西。”
“墨漓……”百里九歌心头暖暖的。
墨漓浅笑,见百里九歌终于听话的拿起了夷陵酥,柔声说:“别为我说话,当初的确是我不好,让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
“墨漓,我没有……”
“哪里没有?昔日你为我空手挡利刃,屡犯昭宜帝,法场上为我掷落免死金牌,九死之塔义无反顾,还为了我挺着肚子去求姒珑……”
墨漓诉着诉着,所有心疼的滋味仿佛都拧在了心口,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越酿越浓。
“傻九歌,你是拿着命在爱我,而我却……”
却选择将为数不多的时日给了他的国家和子民。
在她的爱面前,他从头至尾都是黯然失色,又如何敢说对得起她?
“墨漓,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百里九歌摇着头,心里一急,手撑在桌子上就要站起身朝着墨漓走去,可掌心忽然被桌子角上翻起的木屑狠狠刺了下。这尖锐的疼痛始料未及,令百里九歌低声惊呼,反射性的收回手,也因着这样失去了平衡,左脚崴到,身子朝着椅子跌了回去。
“九歌!”
当百里九歌跌回去的时候,竟是已经到了墨漓怀里,她被他抱在腿上,小手也被执了起来。
百里九歌这才看仔细,自己的手被木屑扎破了不说,还有一丝细小的木屑入了肉里,出不来了。
墨漓小心的吹了吹,唤了声御影,暗处的御影立刻出现,将柜子里的药箱提过来打开,摆在墨漓身边的小桌上。
墨漓自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小心的将百里九歌手间的血吸走,因着动作万分轻柔,百里九歌竟是没感觉到一丝头痛,那点滴麻痒也让她想到墨漓亲吻她额头时的温柔,心中不由醉开。
她娇憨的笑着:“墨漓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这点小伤对我什么都不是,只是这桌子上那木屑……”她抬手一挥,一道风刃便将那木屑削成了灰,“这木屑留着太不安全,我处理好了,以后就不会有人被扎了。”
墨漓收回了纱布,执着百里九歌的小手,吹了吹,见那已经入肉的木屑丝,眉头皱了皱,心疼的哄道:“这木屑丝得用针挑出来,会有些疼,你忍忍。”
“噢,没事的。”百里九歌大喇喇一笑。
御影已经点燃了蜡烛,用烛火将针尖烤热。墨漓自御影手里拿过了针,柔声道:“九歌,你将入刺的那里捏紧些,这样我挑刺的时候,你便不那么疼了。”
“好。”百里九歌依言照做。墨漓见她已经将肉捏得发白,这才开始小心的挑刺。
这还是墨漓第一次给百里九歌挑出肉中的刺,因着心里清楚,时间拖得越长九歌便会越痛,是以墨漓果决的下针,一次到位,很快便将那木屑丝挑出来了。
他拿过干净的纱布,将逸出的血丝吸干净,吹了吹,终于松下一口气,“九歌,没事了,疼么?”
“不疼。”百里九歌摇摇头。
“嗯。”墨漓再道:“方才见你崴了脚,我给你揉揉。”
“啊?别、还是别了。”百里九歌连忙说:“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好了,再说爹娘和孤雁都看着呢,我还是先和你说说这些日子的事情吧。”
墨漓温柔含笑,梳着百里九歌的黑发,柔声呢喃:“稍等片刻。”他转眸,朝着百里啸看去。
这会儿百里啸的目光已经复杂起来,不及之前那般愠怒了,毕竟方才女婿对闺女的好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也能看出墨漓的所为都是发自内心,绝非是做样子。
身为父亲,没什么比看到女儿幸福更开心,九歌正笑得那样明媚自然,她的心里该是十分满足的吧……
“岳丈。”墨漓温和的唤了声。
百里啸双眼眯着,语气平缓下一些:“世子有话请讲。”
墨漓道:“让九歌受苦,我不会拿有苦衷来找借口,但凡她受了一丝一毫委屈,全都是我的错。”
默了默,唇角染上些笑意,那是深情的、却又带着些苦涩的笑意:“她用性命在爱我,我也用一生在爱她。”
是的,一生。
如果他们的生命长度真的相差很多,那他便将这一生一世的所有时间,都交给爱。短暂的一生也好,漫长的一生也好,那都是他的一生一世,完整的、也是许给她一个人的一生一世。
百里啸沉默了,心里说不动容是假的。荆流风在旁拍着他的臂膀,眼底蕴了些泪珠。
百里九歌摇着头说:“还是别讲这个了,我真的不委屈,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委屈呢?墨漓,你快听我给你说说这段时间的事。”
因着再无人插嘴,百里九歌也就顺利的将这些日子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了墨漓,说到蓬莱国和勾魂娘子夏舞雩,说到中皇山的灵草,讲了在爹娘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最后……说出了墨阳的请求。
“墨漓,父王自打墨泓失踪后就更显得衰老疲惫了,他叫我转告你说、说让我们尽快再要个男孩。”
墨漓眼底深了深,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那目光并不轻松。良久,就在百里九歌开口想问的时候,他柔声安慰:“别多想,此事不要当作是负担,顺其自然就是了。”
“噢,好吧……”百里九歌点点头,接着便开始询问墨漓,孤雁先前送来的九色灵芝和其他的灵草都怎么样,是不是身子骨好了很多。墨漓自然是都答了,一边哄着百里九歌再吃点夷陵酥填肚子。
后来,墨漓去主帐中继续与武将们讨论,特意让百里九歌抱着衿儿旁听。
武将们虽然明白世子殿下这意思就是世子妃可以全身心的信任,然而心里始终芥蒂,故此总有人将敌视的视线投向百里九歌。
她也不在意,一边哄着衿儿,一边听着他们商量。因着已经掌握了天玑迷阵,故此百里九歌对各种排兵布阵的内容还是听得懂的,时而觉得不妥了,也插嘴说上几句。武将们发现她说得在理,纵然心中不爽,自然也是采纳了。壹趣妏敩
眼下,周营就驻扎在距离桂城五里之外,百里九歌望向那张地图,地图上已经被墨漓用黑白棋子列满。
她心知,墨漓之前在大商做质子时,将该调查的都调查了,可谓是知己知彼,也一定知道这桂城的守将不好对付……
这会儿有武将不屑道:“桂城是商国的军事要地,殷浩宜那个头脑不清的竟然弄个女人守城,还不如直接投降了免得被打得太难堪。”
墨漓淡淡道:“张将军说错了,杨妍此人,是个强敌。”
那张将军不能置信的说:“世子殿下是在与末将说玩笑话吧。”
百里九歌认出平时总带头非议她的就是这张将军,她也不计较,只是就事论事说:“张将军你可别看杨妍是女子,其实她有勇有谋,厉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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