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子祈的话,百里九歌只觉得有酸风吹进了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子祈说的是啊,时光无法倒流,多少美好的东西都是昙花一现,想多留一会儿都难,遑论留住一辈子。
但是,百里九歌却笑了,由衷的说道:“我觉得这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把对方放在心里了,这样的话就算是聚少离多,也能千里共婵娟。”
子祈歪着脑袋想了想,蓦地点头如捣蒜,应道:“是啊是啊,黑凤姐姐这么说我就明白啦!怪不得子清师兄那么喜欢你,你这般洒脱率性,换成我是我师兄的话,也要喜欢黑凤姐姐啦!”
百里九歌无语,笑着哂道:“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两人正说着,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催促声:“两位女侠,敢问你们还要休息多久啊?还是赶紧上去吧,一鼓作气嘛。”
听得那人的语调有点不耐烦,还强自保持出恭敬的模样,子祈甩脸就是一通乱骂:“大叔,你急什么急啊!要是急得火烧屁股了你就自己先上去呗!催什么催,打断别人聊天很不礼貌的好吗?”
那人的脸色顿时成了酱菜一般,想他也算是个老江湖了,竟然被一个小妮子指着鼻子谩骂。
子祈不理他,只顾与百里九歌说话:“黑凤姐姐,那些大叔都是空气变的,我们说我们的就好啦。”
百里九歌笑了笑,轻轻在子祈的手背上拍了拍,道:“还是上去吧,墨漓还在等着我们呢。”
子祈顿的一怔,立刻跑得比谁都快,飞窜向楼梯,边跑边喊:“子清师兄我来啦!我和黑凤姐姐要继续上六层了!”
看着那活力无限、像个兔子似的小小身影,百里九歌的心中多出几分暖意,打心眼的感谢子祈。若是没有子祈,而是自己孤身一人来九死之塔,那么心境定是要比现在艰难的多。
两人就这么率先上了六层,而六层的布置,也的确与寒蝉所说的一样,被一面火墙挡住了去路。
那火墙燃烧得甚是旺,烈焰熊熊,墙上只有几处没有着火的,正是几幅八卦图。
百里九歌想起了寒蝉的话,说是破这一层的机关,需要按照推演八卦的方式,便能一气呵成。
八卦对百里九歌来说并不难,原本易方散人就擅长五行八卦阵法,她耳濡目染了好些,再加之小时候,师父还专门拿了记载着上古时代伏羲氏发明八卦的书卷,让她从头到尾钻研明白。
是以,面对这一层的机关,百里九歌排开众人,走近了火墙,按照早就记忆得滚瓜烂熟的八卦推演顺序,一一将火墙拆解开来。
最终也只废了一炷香的时间,通路便打开了,前方出现通往七层的楼梯。
临上楼前,百里九歌嘱咐众人:“方才那位寒蝉姑娘的话,看起来不假。她说七层和八层都是考验意志力的,我给你们提个醒,你们好自为之。”
男人们纷纷点头,簇拥着百里九歌和子祈,继续往上走。
尽管百里九歌想象了很多种七八层的机关设置,却还是没能想到,第七层竟然根本没有什么机关,而是阴阳家的藏宝库!
更稀奇的是,那藏宝库的门口,还专门设置了一张木牌,上面写着“贡献为荣,偷盗可耻。”
望着这龙飞凤舞的八个字,百里九歌蓦然有种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感觉,心中更多的则是想要冷笑。这八成又是出自九死之塔主人之手吧,那人,果真太过离奇!
就在这时,子祈呼道:“黑凤姐姐,你快看那个!”
只见子祈正指着众多珍奇珠宝中的一个,那是一颗圆圆的珠子,被特制的水晶扇贝壳承装着,竟是明亮的足以令周围的火光都黯然失色,那近似白昼的荧光,也照出了珠子完美的质地。
百里九歌不由惊了:“沧海月明珠?”
这种稀有的宝贝她从前见过,之前也听洛霞说过,河洛国的国宝便是这沧海月明珠,后来被一个贼人偷走了,那贼人躲进了九死之塔,这才导致洛霞获取阴阳家的消息……
这么说来,眼前那颗沧海月明珠,就是河洛国遗失的宝物了?
百里九歌下意识的走近,细细的望着这沧海月明珠,越发为它这浑然天成的质地和荧光叹为观止。
她抬手,下意识的就要将沧海月明珠连着水晶扇贝一起收起来,好给洛霞送回去,却就在这时,动作被那些男人们的喊叫给打断了。
只见那些男人都两眼发光,冲到了这堆成山的金银珠宝之中。
“天啊,看这个看这个,竟然是昆仑山龙脉里藏着的镇山宝玉,没想到能见到这样的极品!”
“哇!好大的元宝,有一个就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我再也不用漂泊江湖了!终于能买上个大宅子,再娶个美娇娘,哈哈哈……”
“哎哟这是、是千年玳瑁壳!玳瑁这动物原本就少之又少,何况是活了千年的……发财了!发财了!”
这会儿男人们接二连三的捧起了各色金银珠宝,拿着手里的还看着堆里的,有两个甚至拿出了口袋,开始大包小包的装了,可是这珠宝珍奇琳琅满目的,实在太多,装了这个又想装那个,太犯愁了!
看着他们脸上兴奋的笑容,百里九歌浑然一震,仿佛是被虚空而来的一块石头,狠狠砸醒了。
不好,中计了!寒蝉所说的意志考验,莫不是就是这些珠宝?!
她忙喊道:“快住手!放下那些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些男人捧着珠宝的双手,竟是突然变成了灰白色,像是焚灰一样,迅速的沿着双臂蔓延,席卷了他们整个身体。
尖叫声狠狠刺痛了百里九歌的耳,眼前的几个男人,竟是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被珠宝上的剧毒所侵蚀。那毒将他们全身的皮肤都烧成了灰烬的颜色,再烧着他们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而这毒,百里九歌也见过的,就是当初殷如意所中的“焚心”!
当时殷如意那临死前的惨相,双手双脚都被砍掉结扎,还有那毫无人样的脸上,两颗满是怨恨的眸……这些浮现在百里九歌的脑海中,令她打了个激灵,连忙将手收回。
好险啊,刚才,她差点就碰了那沧海月明珠。若是真的触摸了,那现在,她便亦是那般下场!
纵然她并非是因为贪心而接近珠宝,可方才那一瞬,确实是她疏忽了……
百里九歌咬了咬下唇,别过目光,颈后已经滑落了好几滴冷汗。
眼前,那几个男人倒在了地上,被焚心之毒烧毁了脏腑和经血,死不瞑目。有的人竟是到死还紧紧抱着塞了珠宝的袋子,到死都还没察觉,害死他们的就是这些珍奇之物。
而尚还剩下的六个男人,方才因为害怕有机关,没敢接近那些珠宝,这会儿见逃过了一劫,各个都揩了把汗,窃窃私语。
百里九歌还立在那琳琅满目的珍奇前,蓦地呼出口气,冷冷的笑出声来。
这一层,考验的便是人的贪念是吗?
罢了!终是没有再深思下去,百里九歌环顾周围,没有看见楼梯,索性转身,朝着入口的那扇门走去。
此刻,那块木牌子还歪歪斜斜的立在门畔,百里九歌走到门旁,视线再度搜寻着楼梯的踪影,可始终没有看到楼梯。
余光里,瞥到了那木牌子。百里九歌吃惊的发现,木牌子上的字竟然换了!
只见新字是这样写的——“入侵者们,恭喜你们两手空空的走出来了,开启楼梯的机关,就是右下角的拉杆”。
百里九歌眼神一沉,瞄到了牌子的右下方,竟然真的浮现出一道拉杆,而方才他们在进屋子的时候,那拉杆确定是没有的。
百里九歌不禁道:“这九死之塔的机关,果真是太厉害!”
言罢,伸手拉动了拉杆。
下一刻,整个屋子的底座开始旋转,百里九歌见子祈差点没站稳,便扶了她一下。而待到底座停止旋转的时候,方才那扇门已经没有了,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另一扇门,而门外,就是通往八层的楼梯。
百里九歌和子祈也都见怪不怪了,对阴阳家这千奇百怪的机关,没空去想,就这么朝着八层走去。m.sxynkj.ċöm
还不知道八层会是什么呢。百里九歌在心中告诉自己,千万别犯七层的错误,否则,下一次怕是就没七层那么好运了。
思索间,终于踏上了这倒数第二层,百里九歌稳稳的踩在了木质的地板上,望着空荡荡的大厅,朝着前方走去。
这里……什么也没有。她下意识的查看了四周,连窗户也没有,就像是个由厚重木头围成了笼子。
鼻端,飘来了一缕淡香,渐渐变浓,那味道有点像是元皇后的重华殿里煅烧着的高良姜。
百里九歌感受着香气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大厅正中央最暗的一处摆着张昏黑的供桌,桌子上的双凤相绞香炉中,的确是煅烧了香料的,正在冒着袅袅的烟雾。
她保持警惕,一步步走近,想要查看。可是走着走着,眼前的供桌和香炉却渐渐模糊起来,接着竟像是被缭绕的烟雾吞没一般,模糊的再也看不见了。
这不对劲!
百里九歌赶忙唤道:“子祈,你看那香炉!”
无人应答。
百里九歌连忙回头看去,这一看,大吃一惊。怎么搞的,子祈上哪里去了?而且不光是子祈,那六个男人也没了踪影!
“子祈!子祈!”百里九歌连忙四处寻了起来,喊着子祈的名字。
可是,不管她怎么聚焦目光,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影。这偌大的八层大厅里,竟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糟了!心中闪过一道本能的猜测。该不是就在自己想要查看香炉的时候,子祈他们被机关给送到别处去了吧?若真是这样,那她要怎么找到子祈,更怕子祈是凶多吉少……
百里九歌摇摇头,止住了思绪。她不能瞎想,现在不是瞎想的时候!必须聚精会神,找到楼梯,上第九层!现在离第九层只有一步之遥,绝不能功亏一篑!
“九歌……九歌……”
昏暗中好像有人在唤她,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百里九歌一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看见有人缓缓的走了出来,还在喊着:“九歌,我的女儿……”
娘亲?!
百里九歌的身子顿时僵住了,全然震惊的盯着逐渐走近的女人。
不!不可能!她的娘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娘亲明明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她才被师父和孤雁带去了凤凰谷。
这个人不是娘亲啊,娘亲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长得这么像。这人,简直和娘亲一模一样……
不!这分明就是娘亲,连那喜欢挤右眼的习惯动作,都和娘亲如出一辙。sxynkj.ċöm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九歌不禁摇头,不自主的后退着。
谁能来告诉她,这一切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看见昔日的娘亲?
“九歌,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妇人走近了,脸上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让百里九歌太过熟悉。
可蓦地,妇人从身后拔出了一把刀来,浑身狠狠的颤抖,要死要活的吼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为什么你要是个女子!如果我生的是男孩,老爷就会将我接到府上去,让我入族谱。都是因为你,我只能做见不得人的外室!”
薄寒色的刀刃狠狠扬起,清冷洒落在百里九歌的脸上。
这一瞬,她竟突然想到了墨漓。记得墨漓和她说过,让她不要再去想幼年的那些遭遇,他会试着替她将它们抹去,让她别再轻易被那些事影响……
刀落了下来。
可百里九歌,却突然决绝的仰头,望着那太过冷酷也太过皎洁的光芒,定定道:“你不是我娘。”
妇人的刀停在了百里九歌眉心上方一寸的位置,妇人的表情扭曲,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我娘。”冷冷一笑,澄澈的眸光宛如出鞘的宝剑,明亮的像是日月。
百里九歌坚定道:“你不是我娘,我娘已经死了!我不管你是谁冒充来骗我的,现在就给我听清楚,我不会上你的当!我百里九歌不是个走不出挫折的人,有墨漓在我身边,你这种伎俩我便不放在眼里。”
她嗤道:“限你立刻老实交代,子祈他们到哪里去了。若是还想继续演戏的话,就别怪我狠狠踹你!”
妇人惊呆了,更像是被百里九歌的话吓到,竟是突然收了刀刃,飞速的倒退而去。
百里九歌想要拦住她问个明白,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已经退入了昏黑的阴影里,看见人了。
“站住!快说子祈他们在哪里!”百里九歌纵声呼喊着,然而,无人应答。
那人终究还是走了……百里九歌的心里多少不是滋味,那人毕竟和她的娘亲太像了,如今痛定思痛,还是会有感慨的。
但就在这时,昏暗中,又有人走了出来。
当看清那人是谁后,百里九歌再度倒抽一口气。
大姐?!
“三妹妹,你害我好惨啊……”
百里红绡竟穿着一身白色的囚服,发鬓凌乱,满面泪珠,哭的凄惨无比,边哭边控诉:“你不是答应了我和孟复,说要送我们平安出城的么?可是最后我们被押上法场砍头,你却睡晚了觉,没救我们……”
她哭着哭着,两行清泪渐渐变红,最后竟是化作了触目惊心的血泪,“三妹妹,如果我和孟复没有误信你,我们也不会凄惨的去做一对黄泉鸳鸯,我们死的好冤好冤……”
不、不!
百里九歌完全惊呆了,脑子里也无法避免的有些乱。如果说方才那人是冒充了娘亲,那眼前这个红绡又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何什么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百里九歌喝道。
可百里红绡只是哭,像极了她那不幸又不争的懦弱性子,哭着哭着,脖子上突然出现了细细的红色,渗出了血。
接着那红色越来越宽,百里红绡的脑袋竟忽然断了,还有一块肉连着脖子,没有脱落。
百里九歌倒抽一口气,这一刻,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愤怒来。
她承认,刚才的那一瞬,她还因着事出突然而有些不知所措。但现在,她不会了!若还有一丝动摇,那她便不是百里九歌,谁也别想骗她!
下一刻,红影腾起,百里九歌杀到了百里红绡面前。
“滚!”她狠狠一脚踹了上去,将百里红绡连着她那脑袋,一起踹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落定,纵声嗤道:“阴阳家,你们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吗?竟然如此玩弄人心!这般所作所为,他日,你们定要遭报应的!”
可话音刚落下,百里九歌的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她保持警惕,听着那声音很是徐缓、有些蹒跚不稳……这样的声音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是墨漓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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