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悟今晚给殷无执准备的衣裳是月白色,宽袍大袖,尽显风流。
他与姜悟不同,不爱披头散发,本想仔仔细细在暖阁里慢慢把头发熥干,不想天子竟直接命人来传:“陛下有令,世子殿下沐浴结束,即刻前往太极殿。”
殷无执只能披着半干的长发回到太极殿。
姜悟的头发已经彻底干了,懒懒靠在软塌上,洁白脸庞映衬在铺散的乌发间,犹如玉雕的工艺品,精致却毫无生气。
他抬眼看向殷无执。
后者对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显得十分排斥,微板着脸道:“臣何时可以回家?”
“过来。”
殷无执走上前来,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昏君倒是雅兴,发膏居然换上了桂香。
这味道十分天然,与外面风中的气息极为相似,只是淡了许多,若有若无,刻意去寻寻不到,不找的时候又偏偏萦绕在鼻尖。
姜悟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儿。
殷无执生的秾丽,这样的长相本该显得有些脆弱,但飞扬的剑眉却中和了这一点,让他看上去锐气逼人,很不好惹。
不过这人性格还挺君子,刻意收敛的锋芒,又让他看上去较好相处。
“抱。”
“……又去哪儿?”
经过前两日的折腾,殷无执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将他抱起。之前没想过太多,这会儿才发现,姜悟真的很瘦,很轻。
堂堂天子因为懒得吃饭而把自己饿成这样,说出去谁信。
简直像个寓言故事。
“上床。”
殷无执将这懒鬼抱上龙榻,顺手拉被子想给他盖上。
“不盖。”
殷无执停下动作,收回手,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语气都温和许多:“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宽衣。”
殷无执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
本身就只有一件厚点的内袍,这还怎么宽?
他道:“让婢女来。”
“你来。”
“……”
殷无执觉得不对劲,又没想出哪里不对劲,毕竟姜悟一直这么懒,如果不是要传达旨意,估计他连说话都不愿意。
修剪整齐的指尖来到圆领处,布艺纽扣挣开束缚。
一颗,两颗,三颗……
殷无执手指顿了顿:“陛下,是要换下这件衣裳?”
“嗯。”
翻开的衣领露出纤细锁骨,瘦削地突显着。
殷无执避开视线,迅速完成指令,不及姜悟开口,便直接拽过被子,把他盖到只剩脖子以上:“陛下要换哪件,臣去拿。”
“不换。”姜悟说:“你近一些。”
殷无执倾身,“陛下……”
“再近一些。”
他的声音始终平静,神情也始终平静,可这张脸,是生的真好看啊,完美继承了姚太后的所有优点,却又有别于她的妖娆与妩媚,看上去清透极了。
像天上瑶池里的水,分明干净而平和,却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岁月,照过了千万的人。
“陛下到底是要……”
“再近。”
“……”殷无执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与姜悟的嘴唇距离也只有不到三指:“不,不能再近了。”
他张着眸子,一瞬不瞬地与姜悟对视:“陛下,究竟有何安排,臣,还赶着要回家。”
“亲朕。”
殷无执整个像被雷击中。
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从头皮一路蔓延到脚底。
“什,什么?”
“做你的分内之事。”姜悟说话的时候,呼吸也轻轻地喷在他脸上:“侍寝。”
殷无执喉结滚动,连接的耳道让他不需要去听,都能感觉到从身体里传来了吞咽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倝朕。”
殷无执的瞳孔猛烈地扩张,瞳仁无声震颤着。
他撑在姜悟身侧的手指缓缓捏紧,嘴唇发抖,呼吸微重:“你,别,欺人太甚。”
这对于殷无执来说是羞辱。
姜悟心中了然,漫漫道:“你来宫里,不就是为了侍寝?”
“我是为了救陈兄。”
殷无执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近在咫尺的人脸上滑过,那上面的每一寸肌理都光洁完美的挑不出半分毛病。
苍白的皮肤反而更引人遐思,会忍不住想上面若是有了痕迹,会是怎样的画面。
他收紧的手指忽然碰到了姜悟的发丝,微凉柔滑。
要命的甜香逗弄着他的嗅觉。
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的手指,爬过铺散的青丝,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姜悟察觉自己的耳朵被人碰了一下,然后,耳垂被人揉在了指腹间。
“殷无执。”他说:“亲朕。”
殷无执浓黑的睫毛下,眼睑无声地红了。
他是被迫的。
被迫去亲吻这个昏君。
双唇相贴的一瞬间,殷无执的眼睫变得湿漉漉。
这一切,不是他想的。
姜悟神色平静。
殷无执好像哭了,就这么委屈么?之前打他都不带哼一声的,这会儿说哭就哭。
他对于心理上的侮辱,好像看的要比身体上的折辱更加重要。
“……”被咬了。
不是很疼,这家伙好像把他当口香糖了,一直碾来碾去。
但没关系,可以忍。
肩头一凉,是殷无执的下巴下滑,挤落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姜悟抿了抿微肿的嘴唇,不忘给予对方夸奖:“做的好。”
他嗓音慵慵懒懒,漫不经心,犹如一道冰水,直接浇在了殷无执沸腾的大脑里。
他霍地直起了身子。
昏君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撩开的被角露出直角的肩膀,很薄,很瘦。
姜悟的嘴唇变得很红。
原先,是没有那么红的。
殷无执心神大乱,手足无措地将眼珠转向四周,他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给我,下药。”
姜悟:“?”
这句话好像给殷无执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看着姜悟,目光变得狼戾可怖:“你对我下药。”
察觉到杀机的姜悟心神微动,道:“是又如何,你能拿朕怎样?”
“卑鄙,无耻。”殷无执眼睛更红了。
他想,杀我。
一股巨大的求死欲,撑着丧批缓缓坐起了身子,被子下滑,长发披落肩头,他认真问殷无执:“你待如何?”
“……”他待如何?他又能如何?
姜悟戏弄他,作践他,折磨他,鞭抽他,陷害他,害他平白被打了一巴掌。
如今又对他下药,妄图把他变成一条公狗。
可就算被这样羞辱,他又能如何呢?
姜悟是天子,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子,父亲也只是个异姓王而已。
他什么都做不了。
殷无执垂下睫毛,眸子里溢出一抹水光。
姜悟道:“殷无执,你要杀我么?”
“臣不敢。”
姜悟十分失望:“你真无能。”
殷无执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道:“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治罪。”
姜悟重新瘫了下去,了无生趣地道:“滚去御书房,批奏折思过。”
殷无执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用力擦着嘴唇,避开外面人的视线,一进御书房便用力合上了门。
背倚着门,低头看着自己的腹下,修白手指重重抠在了门板上。
姜悟,欺人太甚。壹趣妏敩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取他狗命。
一道抽鼻子的声音,又短又轻。
年轻的少将大步向前,坐在了堆积如山的奏折里。
有权势才可以为所欲为,否则,便只能被欺辱。
寝殿内,一道黑影落在床榻前,有人拉过被子,重新把姜悟盖的严严实实。
又寂寂站了一刻钟,才消失不见。
殷无执连续几日都呆在御书房,虽然几步远就能见到姜悟,可却一次都没有去找他。
姜悟更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懒懒散散,日子过的颓废而平静。
这日阳光正好,殷无执走出御书房,先去沐浴把自己收拾干净,等到衣冠整洁,才再次出现在天子寝殿。
尚未到午时,姜悟还在睡觉,殷无执撩开床帏,便看到了姜悟苍白的面孔。
……是不是又瘦了?脸好像更小了,下巴也更尖了,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抿了下嘴唇,想起这段时间被迫和昏君一起吃白粥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白粥过素,殷无执明明每顿都吃好几碗,可还是很快就会饿。
他这样的年轻人也就算了,重要的那几个要陪陛下一起‘祈福’的老臣可承受不住,皆肉眼可见地精神恹恹。
他离开床畔,道:“陛下最近有没有吃过别的?”
齐瀚渺叹了口气,道:“吃什么啊,那粥每次都只喝半碗。”
要不是知道他懒成什么德行,这模样真跟要病死了似的。
殷无执略作思考,道:“吩咐御膳房,这次做点别的。”
“做了也无用,此前奴才费了好大的劲儿,其他的就是喂不进去。”
“把肉做成酱。”殷无执道:“再将红豆小米等物磨成粉,煮成糊。”
齐瀚渺去看姜悟,道:“陛下,说过只吃白粥……”
“齐总管呆在陛下身边那么久,不会不明白,陛下不吃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单纯因为懒。”
齐瀚渺:“……”
你别说出来啊。
他不安道:“其实奴才也不是没想过,可若是什么都要磨成粉,这传出去,只怕对陛下名声有损。”
殷无执明白了。
齐瀚渺是在等,等姜悟自己实在吃腻了白粥,自然会想要吃别的。
毕竟堂堂天子之尊,懒到连吃都不愿动,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死。
事实上殷无执刚来的那两天也是这样想的。
可……
几日不见,他又瘦了好多。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殷无执板着脸说:“我不想再陪他吃白粥了。”
“但,但这……”齐瀚渺压低声音,郑重道:“此事,必须谨慎进行,绝对不可以让人发现陛下的秘密。”sxynkj.ċöm
殷无执没想到他如此忠心:“你想怎样?”
“便由,奴才和世子殿下。”齐瀚渺凑近一些,小小声道:“共谋此事。”
一个时辰后,某个无人的角落里。
从御药房拿的一干工具散落在四周,齐瀚渺认认真真把红豆倒在碾子里,道:“为了陛下的清誉,辛苦世子殿下了。”
殷无执麻木地推着手里的碾子。
所谓共谋,不过是共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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