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还是低估了长孙家商队的实力和长孙家的决心,这一次的占城稻,长孙家足足动用了十条大船,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亲自带过来的占城稻不过九牛一毛。
别说他的田庄种不开,就算是李世民把长安附近的田庄都送给他,估计也种不开。
虽然知道,长孙无忌这是在搞投机,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魄力。
而且,很显然,长孙家也非常顺利的品尝到了这件事情所带来的福利。此次亲赴林邑,排除万难,从林邑带回来占城稻的长孙冲,当天就升官加爵了。
由原来从五品下的奉车都尉,游击将军,一跃而成为从四品上的司农寺少卿,连勋位也变成了与之对应的轻车都尉。
何止是连升三级,这是直接连升了五级!
而且更以前的奉车都尉这种勋位不同,司农寺少卿主管天下农稼之事,那是朝中实打实的实权要职。
长孙冲凭借这份功劳,直接跃过五品的门框,真正的走入了朝廷的视野,成为了长安二代当中官职最高,也最为显赫耀眼的存在。
这种拔擢升迁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常规。
因为这件事,身为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在朝堂上再三上书,亲自替自家儿子请辞,但都被李世民给驳回了。
“长孙冲不辞辛劳,远征海外,为朝廷带回高产稻种,有大功于社稷,有大功于百姓,朕岂能吝啬勋爵之赏,让天下有功之臣寒心——”
见李世民态度坚决,长孙无忌不得不接受现实,带着长孙冲在朝廷上再三谢恩,此事才算告一段落。其他人就算是心存艳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谁让自己没有这种有强大实力的海上商队呢?
任何时代都是这样,不是说你有钱,你就能铺设这种商队的,没有强大的家族底蕴,没有数十年的经验积累与人脉铺设,没有朝廷乃至皇帝的默许,想拥有这样一种庞大的商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同样,任何人拥有这样一只商队,都意味着拥有着数之不尽的财富和资源,也意味着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幽州。
此时虽然新年已过,长安已经开始逐渐变暖,但幽州地处北方,依然是大雪飘飞,滴水成冰。
燕王府。
李佑和同样因为阴承志事件被李世民贬到幽州担任燕王府典军校尉的舅父阴弘智,以及常年隐居在燕王府后院种菜,被常九称之为九哥的老者,正手捧茶汤,围炉而坐。
李佑神色有些不耐地放下茶杯,看着面色阴沉的阴弘智。
“所以说,长安那些人怎么说?”
“那群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这个档口,怎么肯开口……”
阴弘智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
那群人,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收钱的时候一个个信誓旦旦,等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就一个个的换了嘴脸。
李佑气得猛地一拍茶几,怒骂道。
“这群男盗女娼不讲信义的狗东西,伪君子!吃了本王的,喝了本王的,现在到了让他们出力的时候,又给本王来这一套,真当本王好欺不成!”
但任凭他暴跳如雷,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到最后,只能坐在那里,自己生闷气。
“现在怎么办?继续砸钱?”
李佑心有不甘地抬起头来,看向阴弘智。阴弘智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直端着茶杯,默然不语的阴九歌。
阴九歌是昔日阴家私军的统领,也是阴家地下力量的掌控着,如今阴家实际的掌控者,哪怕如今被摆到明面上的阴弘智,其实都得敬其三分。
阴九歌恍若未见,不紧不慢地抿着杯中的茶汤。
阴弘智瞬间明白了自家这位家主的心意。
目光闪烁了一下,望着李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恐怕不是钱的事了——”
说到这里,阴弘智语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我们如今就算是想送也送不了了——我们没钱了……”
李佑:!!!!!!
脸色巨变,猛地站起身来。
“本王的钱呢——”
“为了打通长安的关系,拉拢亲近我们的人,这几年,我们燕王府一直开销比较大,原本有那条海上通道,还能勉强维持,如今那条海上的商道被陛下夺了去……”
说到这里,阴弘智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意思很明白,因为李世民抢走了海上的商道,他们一下子就断了最大的经济来源。
如今不过短短月余,燕王府的经济状况就已经出了问题。
啪——
茶碗被摔的粉碎。
李佑脸色都有些狰狞。
“王子安,本王与你势不两立!”
当初常九无意中撞见了在王子安东山琉璃厂做工的阴承志,动了盗取琉璃技术的心思,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琉璃技术还没到手,就被王子安和李君羡带人抓了个正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
琉璃技术没到手,海上商道还丢了!
那可是燕王府赖以维持庞大开支的基础。
这些年来,无论是阴家的私军,还是他按照训练的兵卒,又或是打通朝廷关节的费用,以及燕王府纸醉金迷的生活开支,全是靠的这条富得流油的海上商道。
如今,就这样没了!
生了半天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怒火,目光阴冷地看向阴九歌。
“阴家主,不莫非就这样认了?那可是你们阴家的经济命脉,没了这条商道,本王大不了节衣缩食,驻军屯田,可若是你们没了那条通道,你们那些私军,还能维持的下去吗?”
阴九歌听到这里,这才微微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么幼稚的激将法,自然看不到他的眼里,不过他还是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
“燕王欲如何?”
“欲如何?本王要那狗东西去死!竟然敢跟本王作对,破坏本王的大事——”
李佑面色狰狞地看向阴九歌。
“这些年来,本王给你们提供庇护,提供帮助,现在到了你们给本王表现的时候了!”
阴九歌眼底的愠怒一闪而过,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声音听不出喜怒。
“那王子安据传有霸王之勇,可以手提七八百斤的石狮子独闯太原王家的府邸,等闲之人,岂是他的对手——你确定为了这一时的义气之争,要动用我们阴家隐藏多年的力量?”
“燕王,万万不可——大事为重——”
唯恐李佑一时冲动,要跟王子安死磕,在一旁的阴弘智赶紧出声劝道。
谷</span>听到大事为重,李佑脸上终于出现了犹豫之色,沉吟了半天,才恨声道。
“难道就这样算了?”
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敢真的贸然行动,王子安的威猛他也听人提起过,万一刺杀不成,反而惊动了陛下,那才真是出了大事。
听他问起,阴九歌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道。
“自然不会——”
李佑一听顿时精神一振,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看向这个天天装腔作势的老东西。
“放心吧,我阴九歌什么吃过这种窝囊气?此事,我早已经有了安排,这一次,不仅要拿到琉璃的制作之法,还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言一出,李佑的眼神不由一亮,提起水壶,亲自给阴九歌倒了一杯。
“阴家主有何妙计?”
三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李祐的眼睛越听越亮,听到最后情不自禁地一拍巴掌。
“甚好,王子安狗贼,这一次本王一定要给你一个惨痛的教训——”
说完,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若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伤害她本人——”
阴九歌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想不到燕王殿下还是一位手足情深的……”
不等李祐黑脸,已经微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只管放心,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们也不会伤害她分毫——毕竟,我们也不想逼得宫里那位与我们不死不休……”
李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窗外的风雪,似乎隔着这漫天的风雪,看到了长安的某处景象,嘴角不由噙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青雀这个时候,应该也要离京了吧——”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轻轻地接住一片雪花。
“本王听人说,我那位好兄弟离京,也极可能是因为王子安那狗贼在父皇面前说看他坏话的缘故——你们猜,以我那位好兄弟的性子,会不会铤而走险,动用手上的力量,铲除了王子安这个祸害……”
……
长安城外。
十里长亭。
李泰一身朴素的长袍,外罩雪白的披风,一个多月下来,他那圆润臃肿的身材,竟然破天荒的瘦下来许多,看上去,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精明强干的意味。
拜别了前来送行的亲朋故旧,以及几位前来送别的姐妹和几位年龄尚幼的兄弟,他神色黯然地登上马车,靠着车厢上,听着辘辘的车轮声,不仅微微有些失神。
多少年的苦心经营,一朝之间,化为流水。
说放下,又岂能那么容易。
“退一步海阔天空——说起来倒是简单……”
他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撩起一旁的车帘,眼神复杂地回望来路,昔日的一些亲近的旧部,已经开始拨转马头,跟自己亲善友好的几位兄弟姐妹,也纷纷踏上了自己的马车。落日余晖下,长安城显得越发威严肃穆了。
如今病情痊愈,新年已过,他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延缓离京的时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段时间,他几乎发动起了所有亲近自己的力量,通过各种途径,向宫里进言,想要继续留在长安,可无一例外,都遭到了自家老爹的严厉拒绝。
而他,终于也没有了继续逗留长安的理由,也没有了再继续逗留的必要,他知道,自家父皇一定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想要留下来的手段,但很显然,这一次父皇真的是下定了决心,在通过这个事情,向自己传达一个非常清晰的态度。
“殿下,您难道真的甘心离开这里——”
崔相直见李泰看着远处的长安,默然不语,有些不甘心地在一旁劝道。
作为魏王府上最得力的助手,他自然也得跟着魏王殿下远赴扬州,可他怎么甘心?
像他们这种家族,向来是不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而他这个鸡蛋,无疑原本还是家族比较看重的鸡蛋,被安排到了魏王府上,而他自己也雄心勃勃,想要跟着魏王干出一番大事。
原本顺风顺水,他几乎都已经看到了希望,正庆幸自己登上了魏王这条大船的时候。
谁知道,忽然间这船就翻了……
“甘不甘心,现在还重要吗?”
李泰回过神来,看着身侧的崔相直。
“崔兄,你我相知多年,以你的才华学识,本来大有可为,何苦跟在我这个失败者身边蹉跎了岁月……”
崔相直不由苦笑。
心说,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不是以前跟着您走的实在是太近了,早就已经打上了您的烙印了吗?
老子现在回去,平白落一个背主的恶名不说,还休想得到其他人的信任。
就比如太子殿下,他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曾经魏王殿下的心腹干将?
“魏王殿下何出此言,能追随殿下,乃是崔某的荣幸——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说此去,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崔相直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话没说完,自己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对啊,谁说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崔兄,是我连累了你——”www.sxynkj.ċöm
李泰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心腹爱将。
想自己昔日呼朋唤友,高朋满座,如今一朝失意,跟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这位崔家子弟了。
“魏王殿下何处此言?忠臣不事二主,相直不敢自诩忠义,但也知道忠义二字。”
说到这里,崔相直微微躬身。
“更何况大事未定,说这些还言之过早。此处没有外人,微臣说句大不韪的话,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太子想要那个位置,岂是那么容易,这个过程中,但凡有点行差错着……”
说到这里,崔相直笑而不语。
陛下和太子,是父子,也是君臣。
君臣之间,最忌讳的是什么?
就是有那么一个既是儿子又是臣的家伙,整日地惦记着自己这个君的位置,等着接自己的班,尤其是这个君还年富力强不想放权的时候,这个想要接班的儿子,那就更加的危险了。
李泰原本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听到这里,那个念头又如死灰复燃般地热烈起来。
“崔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幸得有你相助,以后但凡有所作为,定然与崔兄同享富贵——”
崔相直与李泰相视而笑,一时间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念头一起,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李泰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城池,笑呵呵地道。
“我那位燕王兄弟,可不是个什么好性子,你说,他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会不会铤而走险,找王子安那厮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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