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声音,宛如鬼魅森冷。
一瞬间唤醒女人沉睡已久的记忆。
“杨伯伯,求你别杀我,我会干活的,我什么都会做。”
“小贱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惹谁不好要惹上沈家……”
“杨伯伯真的……就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老子给你生路,谁给老子……啊!你……”
轰隆,一道惊雷炸起。
高大的汉子轰然倒地,尖锐的木桩将他身体刺穿,他瞪大了眼睛,面容因过度痛苦而扭曲。
血水在暴雨里溅起,浓郁的血腥味儿与新鲜泥土味儿在空气中混杂,电闪雷鸣下,女孩儿轻轻拭去面颊的血色,苍白的面庞惊惧却痴狂。
“杨伯伯,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找死!”
她喃喃笑着,眼泪与血腥在暴雨中混淆……
那具还带着余温的死尸,也在暴雨中,被无数条毒蛇吞没……
到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
“死了!哈哈哈哈……死了……”
尖锐而疯狂的童声在耳边回荡,俞青芜瑟缩着,颤抖着。
外厅,秋氏干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太子殿下,你可知那杨家汉子是如何死的?”
“据当地居民所说,杨家汉子是落入狩猎陷阱里被刺穿腹部而死,不仅如此,他死后,一夜之间更被无数条毒蛇噬咬血肉,最后只剩下一具骨架,此后,那位在他庄子上学徒的女孩儿便失踪了……”
“人们都说,是他那没有良心的徒儿谋财害命。但可惜,那夜下了一场暴雨,一切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官府只得以意外定案……”
秋氏皮笑肉不笑,一双老眼悠悠窥探对面的年轻太子,见他没有表情,又淡笑道,“太子殿下,据老身所知,那杨家就只收过阿芜一个徒弟。”
“所以,沈老夫人是认为,阿芜杀了他?”谢锦宴轻抿了口茶水,讥讽笑道。
脸上既没有秋氏想要的震惊,亦没有半分恐惧。
秋氏一愣,似乎没料到谢锦宴会是这种反应。
顿了顿,又不甘道,“太子殿下纳这样一个杀人犯为良娣,就不怕丢了仕途?”
“怎的?沈老夫人要去告御状?”谢锦宴嗤笑了声,冷眼看着她,“老夫人与其操心孤的良娣是不是杀人犯,倒不如操心操心十一年前,登州首富俞家五十口人灭门惨案。据孤所知,俞家的产业,最后都归入了你荣国公府,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要说此案与沈老夫人你无关,恐怕很难有人信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秋氏一震,几乎是暴怒。
她似想用怒气来掩饰些什么,然而,眼底的心虚却出卖了她。
望着谢锦宴犀利的眸光,秋氏脸都白了。
咬了咬牙,厉声又道,“太子殿下,你千万莫听我那外孙女谗言,她忘恩负义……”
“师姐有没有忘恩负义孤不知道,不过,若是师姐要杀的人,那一定……”
“是他该死!”男人的声音不大,那双凤眸里甚至还浮动着几分笑意,极是和善的扫视着对面身体绷紧的老太太,未等她说话,又指了指门口,轻声慢语道,“沈老夫人,人,要懂得知足,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心鸡飞蛋打,请吧。”
“对了,劳烦您向父皇说一声,就说你们沈家要退婚。”
“理由嘛,沈三姑娘不清白,亦或是……沈三姑娘八字克夫,您选一个。”
淡笑着又添了一句,谢锦宴起身,缓步往内室走去。
秋氏怔在原地,瞪着他消失在隔间的背影,面如死灰。
这太子,是要绝了她家孙女的后路啊!
可若不答应,只怕整座国公府都会赔进去!
秋氏紧咬着牙,颤颤巍巍踏出太子府前厅。
屏风后,俞青芜一脸苍白,分明是腊月寒冬,却是满头大汗。
她紧咬着唇,瑟缩在椅子上。
见谢锦宴走过来,又强撑着站起来,僵硬的朝他福身,“妾,给殿下请安。”
“师姐似乎很喜欢偷听?”谢锦宴将她扶起,轻扫过那微颤的唇瓣,眸色沉了沉,问,“师姐,那杨家汉子的死,是不是真的与你有关?”
闻言,俞青芜瞳孔猛地一颤。
本就难看的脸色,一时变得更难看了。
眸色里恐惧与杀气交织,斩钉截铁,“没有,我没有杀他。”
“我那时才十一岁,他是那样高大,那样有力气,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真的?”谢锦宴双手搭在她肩头,似安慰,又似怀疑,双眸温柔看着她,轻声又问,“师姐,不相信孤?”
“我……”俞青芜抬眸凝着男人片刻,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泛白的唇瓣微启,欲言又止。
最后,对着谢锦宴剧烈摇头,“我……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她嘴里不断地否认,身体却不由的靠进男人怀中,双手死死扣在他腰间,低低的抽泣起来。
谢锦宴抬起手,轻轻将俞青芜搂住,大手一遍一遍在她后背摩挲。
许久,直至怀里的女人彻底平静下来,他才缓缓将她松开,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阿芜,你一直怕打雷,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个人……”
是被她杀死在雷雨天……
后面那句话,谢锦宴没说出口。sxynkj.ċöm
俞青芜没答话,眼眶里依旧噙着泪,双手还抱在他腰间不肯松开,那双平日妩媚锋锐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满眼的无助和恐慌,含泪望着他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难怪了,难怪当日青芜初入师门时,他总觉着她的眼神里透着杀气,有的时候,隐隐之间,还能看到几分狰狞与空洞。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一个原本应该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却为了活命而杀人……
那种恐惧……
谢锦宴不敢再想下去,他闭了闭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心疼道,“师姐放心,沈家,不敢乱来,沈老夫人不是傻子,孰轻孰重,她心中有数。”
闻言,俞青芜没答话,只伏在男人怀中,目光幽幽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马车里,秋氏面色暗沉,眉头紧拧。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荣国公府。
大门口,沈柔站了许久。
见祖母归来,赶忙上前搀扶,兴冲冲问道,“祖母,怎么样?太子殿下晓得了那女人的真面目是不是特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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