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声音。

  冰凉的、潮湿的声音。

  那是织田作之助被拷打的声音。

  “在开始前,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一个握着包革金属棍棒的男人说道,“我并不喜欢暴力。”

  首领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用被隐藏在绷带之下、脸庞深处的,冰冷而又尖锐的目光。

  “我不喜欢有人使用暴力,也不喜欢自己使用暴力,所以你就把这看作是商业行为吧。”

  棍棒挥下,落在被束缚的织田作的背上。

  首领宰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

  他所处的位置是避难所的走廊,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与织田作所在的位置相隔有十米以上的距离。

  首领宰在看着,只是一味地看着眼前的殴打场面。

  棍棒被挥下,织田作在呻/吟。

  首领宰的表情如死人般寂静,没有丝毫感情的摇曳。

  只是,每当棍棒被挥落,他的手指就会抽动一下,关节自动跳起、肌肉紧绷,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般屈起手指,如同正被打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首领宰深邃地融入了浓密的阴影,所以谁都无法发现他,但随着落下的棍棒,空气中浮现出的杀气还是引起了拷打者的注意。

  “是谁?”

  男人转身,看向黑暗处。

  他中断拷打,走了过去,到达了首领宰所在的地方。

  而那里除了黑暗,已经空无一人。

  离去的首领宰,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绑架了巡查地下避难所的一名成员,曾经是一位正直的警察,后被引诱加入“48”组织,因一副“画”而盯上织田作,自称警察上门并用瓦斯迷晕他,目前正在拷问情报的犯罪组织。

  地下避难所的深处,被遗弃的区域,年轻的原警察被固定在榻榻米靠椅一样高的瓦砾上,建筑用的旧桩子贯穿了他的脚背,流下的新鲜血液在地面上扩散成一个圆形。

  “这、这是……”

  苏醒后的他发出了被绝望割裂的声音。

  “你,正在感受疼痛啊。”

  黑暗中传来了嘶哑的声音。

  “疼痛是个好东西,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强烈的疼痛可以支配我们,改变我们的想法,偶尔甚至连人格都能甩到一边……

  不过你放心,我的兴趣不是让你感到疼痛——关于‘画’的事,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登田秋彦。”

  首领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行进间散发着血淋淋的伤口一般鲜明的危险。

  “我记得,你是那个屋里的伤员……”被称作登田的年轻警察,用意识不清般的喘鸣声说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几乎所有的事。”

  首领宰用温柔得像是哄孩子的声音说着,边走向登田,边报上了他的资料。

  来到近前,俯视着脸色发青的警察,他眼神冰冷地问道:

  “回答我,为什么知道织田作拥有‘画’,以及你们为什么会知道‘画’的价值?”

  “什么……画?你到底是什么人——”

  “答错了。”

  首领宰漫不经心地打断他,踢了下他的脚。

  只是用脚尖踢小石头那样轻的动作,但登田却仰身大叫起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穿脚背的桩子,只是被踢一下就能令神经和骨头动摇,并让这份痛楚席卷全身。

  首领宰语气平静:

  “实际上,我也不太愿意跟你说话,所以废话到此为止。

  你问我是什么人?我想你应该是想要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登田像是抽筋一样弹起,全身的肌肉变得僵硬无比,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脚上的桩子。

  “我知道了,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之前不知道,这是会触怒港口黑手党的工作!”他胡乱甩着头发大叫起来,“要钱的话我会给,就算是同伴也能出卖!只求求你饶了我,求你了,饶了我!”

  首领宰淡淡地笑了:

  “如你所想,摧毁你们的组织很简单,但必须先处理好‘画’的事情,这是计划的‘第一阶段’。

  要问为什么,因为继续发展下去织田作会死,为了改变未来,我必须要弄清‘画’在哪里。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知道‘画’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问题——‘画’的事,你是从哪知道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一副价值五亿的中世纪风景画,被异能强盗团从法国盗窃,然后逃到了日本进行销赃。

  一个画商从中穿针引线,由国内的某个富豪买下了这幅画,装饰在了家中的地下室里。

  上个月,同时做着赝品生意的画商失手被逮捕,由于风景画的下落已经引起了国际上的广泛关注,如被发现蛛丝马迹,欧洲刑事警察机构就会出动,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搜查强度和处罚力度。

  于是画商委托犯罪组织“48”,来抹除自己购买赃物的证据。

  “48”的成员,大部分曾是法律的守护者,拥有市警内部的合作者,同时由于在岗期间培养的知识,也对搜查过程了如指掌。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抹除了异能强盗团的入境记录,也覆盖了购买赃物时使用的仓库附近的监控录像。

  但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因为他们遇到了两个问题。

  购买画作的富豪七年前被杀的事。

  以及画作在那之后消失的事。

  而接受这个任务的杀手名叫——织田作之助。

  首领宰倚在石块上,凝视着虚空的一点,空洞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看起来像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我知道了。”

  经过很久才开口的首领宰,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取出了手/枪,枪口对着登田的头部。

  “等……等等!为什么!我全都说了,我背叛了组织全都说了!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理由,仅仅是因为——”

  首领宰弯下手指。

  “我讨厌你们的组织。”

  过了不知多久。

  伴随着说不出口的违和感,织田作之助在囚禁俘虏的独立牢房中睁开了眼。

  他被拘束在靠近中央的地方,注意到了违和感的源头。

  太安静了。

  将近两个小时,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一开始的敌意和拉拢的气息,现在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同时,不管愿不愿意,织田作之助被迫注意到了一个事实,几乎让他陷入了不知如何解释的混乱。

  牢房的门是开着的。

  拨动铁链,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锁链掉了下来。

  盯着大开的铁门,织田作之助沉思了一段时间,还是选择了顺势离开。

  地下避难所很长,错综复杂,就像是待在某不知名的地底生物体内一样,偶尔有微弱的风吹过,很冷,也很潮湿,像是谁呼出的气一般散发着令人郁闷的味道。

  走出通道,来到一个空旷的房间,织田作之助看到分岔路的地上,杂乱地画着巨大的标记。

  他凑近用戴着手铐的手摸了摸,是血,还很湿润,距离画上去没过多久。

  看向前方,有一个人倒在那里。

  他跑了过去,那人侧倒在地上,双手被破坏得血肉模糊,同时双脚开着贯通鞋子的巨大的洞,还在缓慢地流着血。

  织田作之助把侧躺的人翻转朝上。

  他对这张脸有印象,应该是袭击了他家的两位警察中年轻的那位。

  “醒醒,这是谁做的?”

  织田作之助拍了拍他的脸,年轻的警察微微睁开眼。

  他脸色青白,没有一丝血色,但茫然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捕捉到了眼前的人。

  两秒后。

  “住手!”

  警察突然撞开织田作之助,像倒下一样后退,他急促地呼吸着,用行动不便的手脚拼命逃跑。

  “喂,等等。”

  “别靠近我!停下,求你了!”

  “等等,冷静点,我没打算伤害你。”

  织田作之助靠近并抓住他的肩膀,拨开他胡乱抵抗的胳膊,然后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被谁弄成这样的?这不是你们的基地吗,其他的同伴呢?”

  此时的警察多少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的眼睛逐渐聚焦,为了理解当下的情况而快速左右动了动。

  “那、那家伙在哪?那不是你的同伴吗?”壹趣妏敩

  “那家伙?”

  “那家伙……那家伙说了,‘无路可逃’。”警察用平淡到夸张的声音,像是发烧说着胡话一般,“还说了这样的话,‘如果不想这里的所有人都被杀掉,就告诉我画在哪里。’”

  “所有人?”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影,“那其他人在哪?”

  警察害怕地摇摇头,指向了另一条通道。

  织田作之助站起身,看向那里,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出口,通向被更深黑暗吞噬的走廊。

  他走向那边,对接下来的事有一些预感。

  如织田作之助所想,他见到了来自地狱的拷问现场。

  像是出色的画家绘制着一流的作品,尽量不令其丧命,周到地计算着感受到的痛苦。

  活下来的人不是活了下来,而是“被”活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在思考,做出这种事的究竟是什么人,而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刚刚的警察被威胁说“不把画的所在地吐出来就杀掉所有人”,也就是说拷问者的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有关“画”的情报。

  因此……这个人,是与他敌对之人。

  织田作之助连忙退了回去,准备向意识尚存的年轻警察询问从这里逃出去的路,这样一来,以他为目标的拷问者或许就会离开这里,放过这些濒死的人。

  然而,他还没能回到警察所在的位置,整个隧道突然开始摇晃起来,冲击、爆炸,他无法站直身体,不得不用手撑住了墙壁。

  视野内的混凝土材料发出轰鸣,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开始……了。”

  有声音传来,是最初遇到的年轻警察。

  织田作之助朝那个方向跑去,扶起了浑身颤抖的警察。

  他像是因高烧而神志不清的病人一般,双眼失焦地快速说道:壹趣妏敩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们全都会被杀光。

  他驱使着恐怖,驱使着想象力,没有人能赢过自己的想象力。

  他包围了出口,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烧死。”

  “喂,振作一点,他是谁?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警察看了过来,眼中是连织田作之助都几乎要被感染的,自深处向这边膨胀而来的恐怖之光。

  “那家伙是港口黑手党。”

  织田作之助顿了一下。

  “所以是这么一回事吗?”他开口问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包围,大家都会被港口黑手党杀掉,但只要我把画的所在地说出来,所有人就能够得救。”

  警察脸色苍白地说道:

  “我想、应该是的,那家伙并不想夺取谁的性命。

  对那家伙而言,我们的命就像路边的杂草一样没有价值——拜托了,救救我。

  我已经脱离组织了,就算靠犯罪能赚再多的钱,我也不想再呆在有那种怪物存在的世界里了。

  所以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织田作之助望向年轻的警察,看清了他发自内心的畏惧。

  而在那瞳孔中光的深处,有一个以恐怖为丝操纵人心的男人,正在对他说话。

  把画交出来。

  “可是,我拒绝。”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番激烈的对峙后,被自动手/枪指着的织田作之助,沉默地俯视着歇斯底里的年轻警察。

  俯视着那份拼命,那渴望活下去的人的尖叫与恳求。

  他喘着粗气威胁道:“那么,说吧。”

  “我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听见自己这么说。

  “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那我也只能说了。

  虽然觉得你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持有那画的主人,那个富豪在七年前就被我杀掉了。

  这是我最后一份工作。”

  随后,他陆陆续续地说出了真相。

  织田作之助之所以会杀掉那个富豪,仅仅因为那是他的任务,而委托人的目标似乎是那幅“画”,这是他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事。

  不过当时,在结束任务回去前,他只拿着不经意间看见的、放在桌上的小说离开了富豪的别墅。

  无论何时,最初的契机都是一些细微的小事。

  以那本小说为契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就结局而言,织田作之助放弃了杀人。

  又过了两年左右,某天他突然想要把那本小说还回去,没有什么理由,单纯只是这么做了之后,他或许就能直面那本小说了。

  而富豪曾经的宅邸里,他十七岁的儿子一个人住着,根据事后听说,这是被富豪收养的孤儿,是在黑手党的火拼中失去了双亲的孩子。

  那时的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竟然想要和那个儿子见上一面,明明只要偷偷把小说放回去就好了,但最终,他还是站在了那个儿子面前,自报姓名,说我是杀害了你父亲的凶手。

  那个儿子究竟有多愤怒发狂,应该不需要过多叙述,他的愤怒非常正当,毕竟前后两任家人都是被黑/道的人杀害的。

  他开始攻击,将手边有的东西都丢了过来,竭尽全力地破口大骂。

  所有攻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闪避,唯有咒骂无法躲避。

  而等他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时,织田作之助对杀死对方父亲的事情进行了说明,随后,他被要求付出相应的代价。

  作为父亲性命的代价,以及私自拿走小说的租借费,青年说,把那幅画拿回来。

  织田作之助并没有必须完成这个要求的理由,如果没有那本小说的话,他想自己应当是不会接受的。

  总之,这件麻烦又危险的义务劳动,花了织田作之助相当长的时间。

  站在拿回来的画跟前,富豪的儿子只是沉默地看着那幅画。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包括他想要拿回这幅画的原因。

  画是“赌注的对象”,他的父亲,那位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富豪,希望儿子能够成为超越自己的商人,并且约定,如果他能在十八岁之前赚到一千万,就把这幅画转让给他。

  “真是愚蠢的父亲。”他这么说道,“原本就是靠违法的手段得到的、沾满污秽的画,他是觉得有人会为了得到这种东西,就拼命努力吗?”

  然而他还是努力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经赚到了一千万中的八百万。

  他是这么说的,说自己不是想要画才努力的。

  这幅画有个秘密,它被紫外线照射能够显影的特殊涂料,在占据画靠边四分之一程度的篇幅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我的骄傲。

  而写了这种涂鸦,五亿的价值也就随之飞走了。

  真是死了还净会添乱的男人,但或许正因为是添麻烦的举动才会这么做吧。

  离约定的十八岁,还有一年。

  在此之前能不能把画预存在你这里呢,那个青年拜托道。

  就如他拜托的那样,画被织田作之助保管着,放进了保险箱,存放在避光通风的地方。

  就在他家的地板下,在放有床的那块地方下面。

  那已经是没有美术价值的画了,珍惜保管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对那个青年来说是有价值的。

  对那个被杀害了父亲的儿子而言,这幅画既是父亲的遗物,也是父亲的遗言,某种意义上已经如同他父亲本身。

  现在织田作之助也保护着那幅画。

  不是为了赎罪,他不是这种值得钦佩的人,只是各种各样的事物累积叠加,让他决定这么做了而已。

  “而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无论被谁拜托都不会改变想法。”

  织田作之助语气平淡地说,朝着那把自动手/枪,或者说是窃听器走了两步。

  他透过窃听器遥望着另一头的人,向驱使恐怖的幕后黑手,港口黑手党的恶魔问道:

  “这解释你能接受吗,包着绷带的那位?”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cos黑时宰的我穿进了无限恐怖更新,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