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谦听了这话,瞬间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抽身出来,你还上赶着去?你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哪有!”黎豫知道穆谦肯定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肖瑜,要不然肖瑜哪能这么快就把自己捞出来,知道穆谦一直在担惊受怕,这会子肯定不能再跟他对着干,“就是论事而已,不亲眼瞧瞧,哪能有的放矢。”
穆谦想了想,问道:“阿豫,你还记得当初你撺掇本王挑北境大梁的时候,劝过本王什么吗?”
黎豫不明所以。
“你跟本王说,上位者,不必事事躬亲,能够知人善任就足够了。”sxynkj.ċöm
黎豫微微诧异,他从来没想过以上位者自居,从前他不过是个屈居他人之下的谋士,可现下无论他是否有心,西境都已经认他为主,想要守护好西境,他就要做好一方霸主。
“是我考虑不周,等回去我就给容姑娘发个函,让她派人去南境盯着。”
穆谦见他不再执着南境那点事,放下心来,玩笑道:
“你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难为人家姑娘在西境那种穷乡僻壤扎了根,还给你打理生意。”
“百川商号有分成,容家又不会吃亏。”黎豫觉得有些冷,带着鼻音不自觉地往穆谦怀里拱了拱,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穆谦看着怀里温顺的人,再不似刚上车时那般张牙舞爪,把人又搂得紧了一点,“阿豫,本王想着,你还是回西境吧,今日能够逃脱,纯属侥幸,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幺蛾子。”
黎豫本就着了风寒,在暖阁内受了惊吓,上了马车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好不容易有一个安全温暖的怀抱,黎豫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即将入梦,也没听清楚穆谦说了什么,只随口应了一声,“唔——”壹趣妏敩
穆谦直接蹬鼻子上脸,“本王数到三,你要是不表达反对意见的话,本王就当你同意了!”
“一——”穆谦小心翼翼觑着怀中黎豫的神色,见他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穆谦伸出两只手指,在黎豫早已抬不起眼皮的眼睛前晃了晃,“二——”
黎豫早已经跟周公对弈三局了,哪有功夫搭理穆谦。
“三——”穆谦压着音量,数出了第三个数,“好!你答应本王了。阿豫真乖!”
说完还心满意足地在人额头上嘬了一口。
第二日,等黎豫睁开朦胧的睡眼,还想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再赖一会儿时,一摸旁边那个人形火炉加抱枕不见了,“穆谦?”
穆谦听到动静,进了内室,端着一杯水,把人扶起来,“醒啦,喝口水润润嗓子,然后起床用早膳,东西都收拾好了,用完早膳就上路。”
一口水差点呛到喉管里,“上路?上什么路?”
“你昨晚答应本王的,今儿启程回西境,你该不会要耍赖吧?”穆谦一本正经。
黎豫瞪大了双眼,仔细回忆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只觉脑袋又昏又沉,根本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黎豫揉了揉还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索性直挺挺又躺回榻上,把被子拉到下巴。
“我还在发热,不适合长途奔波,病情会加重的。”
穆谦伸手探了探黎豫额前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的确还有些发热。
黎豫一看有戏,又道:“还发热对不对?你怎么忍心把一大早把一个伤号从被子里拖出来?太残忍了!”
穆谦一见这清醒,就知道黎豫烧得什么都不记得了,索性故作严肃地地妥协道:
“那再容你几日,等风寒痊愈了,立马启程。”
“就知道你是个心疼人的!”黎豫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以为他耍赖换来了穆谦的妥协,可实际上他压根没承诺过穆谦要走。
穆谦憋着笑,心情大好,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功套路黎豫!
不过,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晌午刚过,黎豫就起了高热,被穆谦拘在寝房休息,还不等黎豫退烧,宫中又传来了消息,早已重病缠身的喻氏在遭受了丧女之痛后,大悲之下撒手人寰。
虽然喻氏早已在两人回京时就已油尽灯枯,但乍一离世,穆谦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无暇他顾,只得将黎豫一人留在府中,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匆匆进宫奔丧,一去便没了音信。
今上作为以仁孝闻名天下的新君,为拉拢穆谦,也为了继续赚一个好名声,在喻氏的身后事上特别加恩,特别从封地宣召赵王进京主理,以夫人的规格礼制举行喻氏的丧仪,给足了喻氏哀荣,让穆谦在内的一众王公亲贵挑不出半点毛病。
许是这个年底注定是多事之秋,黎豫的高热一直不退,卓济和银粟想再请大夫为他诊治,因着怕露馅,黎豫制止了两人,只靠着先时治疗风寒的要硬撑了三日,高热才退了下来,风寒也逐渐痊愈。
没有了病痛缠身,黎豫一门心思只放在穆谦身上,自穆谦去后已经六日有余,每每听到动静,黎豫都忍不住起身向府门方向张望,然后失望而归。
等到第七日,穆谦终于回来了,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眼窝深陷,眼下一片乌青,嘴角和下巴上都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眶却是干得,未见到一丝泪痕。
穆谦刚一见到黎豫,就把人一下子拥进怀里,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阿豫……阿豫……”
“我在。”黎豫任由他抱着,然后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心力交瘁的心爱之人。
“阿豫……本王好累……你陪本王去睡一会儿好不好?”穆谦将头埋在黎豫颈间,呢喃着,恳求着……
回了卧房,帷幕之下,两人相拥而卧。
这次穆谦没有把黎豫往怀里揽,而是把胳膊搭上了黎豫的腰,把脸埋到人胸前,静静地没有出声。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穆谦,伤到极致时,选择了这样一种落寞又平静的方式来舔舐伤口,还好他并不孤独,他身边还有黎豫陪着。
黎豫轻轻抚摸着穆谦的背,感受着胸前的衣襟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知道这会儿什么都是多余的,穆谦只需要自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穆谦用沙哑的嗓音道:
“阿豫,本王没有母妃了。”
这一刻,两个经历坎坷互相扶持至今的可怜人,终于成了孤家寡人,他们之间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
冬日里的午后,阳光和煦温暖。穆诚不愿辜负了这暖阳,一身简装来了演武场练习射箭,郁弘毅许久没活动,便在穆诚盛情相邀下,身着大氅陪着。
一箭出,中了箭靶,但脱离了红心。
穆诚倒不气馁,又取了一支箭,一边瞄准一边道:“这次到底是朕操之过急了!”
郁弘毅明白他话中所指,谁也没料到,不过敲打敲打肖珏,竟引出这后续一系列事情来。若非肖珏不死,肖道远不会一病不起,肖玥不会胆子大到敢讨一个罪妇,直接把肖瑜绊在了京畿动弹不得;另一方面,肖珏一去,连带着安阳公主和喻氏都没留住,喻氏一薨,朝廷就再没理由把穆谦扣在京畿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更何况,这人的变数是最多的,陛下不必自责。”
“朕这箭术,跟穆谦是没法比,也不知他是何时练出来的。听闻肖珏的箭术也不错。”穆诚说着,羽箭脱手,这次直接拖把。穆诚见状,不羞不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把弓挂在了一旁木架上,接过内侍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才又感慨道:
“本来世家里就没几个能带兵的,肖珏,朕是真有些舍不得啊。至于穆谦,没了靶子,不好把控了。朕听说,他谢恩的折子已经上来了?”
郁弘毅将穆诚的动作尽收眼底,仿佛又回到儿时穆诚读书读累了,他陪穆诚练习骑射的日子,笑道:
“晋王殿下的折子今儿一早到了政事堂,除了谢恩,就是辞行了。”
“他倒是待不住!”穆诚冷哼一声,又见郁弘毅气定神闲,“先生有主意了?”
“黎豫不去南境,就让穆谦去吧。”郁弘毅随口接上一句。
“他?”穆诚眉头微微一蹙,“先生有所不知,这穆谦可不似至清那般能为百姓粉身碎骨,他就是一个混不吝的,哪里肯真能为咱们所用?不捣乱就不错了!再说,他除了带兵,根本没领过什么正经差事。”
“这落地改革,还得让若素去做,旁人去老夫不放心,这两日就由老夫出面,去替他料理一下肖家的杂事。”郁弘毅顿了顿,又道:
“至于晋王,倒不指望他真能干些什么,只要人不回北境,放哪儿不是放。”
一语中的!只要穆谦不回北境,穆诚就能安心得派禁军去推进改革,“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还有一桩事,朕找赵太医问了,从祯盈十七年开始,他陆陆续续为至清诊脉多次,至清怕是真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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