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久久不能平静。
他被吓到了,不知道从第几个信息开始,宁钰太不是人了,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韩川早就跳脚了。
现在他的发泄方式就是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喝着凉白开,桌子边的水壶被他拎在手里,一杯下肚再一杯续上,这不是酒,否则他的情绪会更强烈。www.sxynkj.ċöm
“宁钰,宁钰,”韩川叫着他的名字,他希望信息是假的,他希望宁钰赶快跟他解释这些都是玩笑话,可是他叫了宁钰两声,对方都无动于衷,韩川再次一饮而尽杯中的水,气愤地将杯子盖在桌子上,控制着音量道:“假的吧,你跟我说的,不是真的吧,啊?”
快点来个知道真相的人告诉他,告诉他宁钰都是玩他的,否则他很难再坐得住。
宁钰看韩川这样,耸耸肩,无辜地说:“真话总是没人相信。”
桌子上的菜只有他一个人在吃,还真是“请他吃饭”,宁钰心情倒不受韩川影响,非常自得地品尝着,这一趟没白来。
“余泽,不是,你姐夫,他们……”韩川语无伦次,已经理不清要讲的是谁了,都有,都存在疑问,韩川捏了捏嘴巴,继续追问:“余泽,你跟余泽什么情况?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那天他生日宴上两人还见了面,当时二人有坐在一块聊天,韩川也没听说他们的猫腻,这么久以来余泽也没说过。
宁钰解释起来简单,一点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言语轻快,拉家常般道:“我跟他早就认识了,郎有情妾有意,很正常的流程,自然而然接个吻而已。”
韩川惊叹他说接吻的时候脸都不红,这又不是私密环境,又不是男与女,一切都可以侃侃而谈,明明是宁钰该羞答答的事,偏偏是他韩川把持着音量,为人紧张道:“不是,余泽他不是同性恋。”
韩川跟余泽是朋友,高中校友,这么久远的交情,他怎么会不知道余泽的性取向?余泽绝对是直的,这点毋庸置疑!
宁钰恬不知耻道:“那是在你面前。”
韩川的心情复杂,眼前宁钰这张脸开始被分析,研究,韩川在找余泽出柜的原因。
“你竟然能掰弯余泽。”韩川不可置信。
宁钰信手拈来的事,在韩川嘴里成了不可能了,宁钰好奇了起来:“怎么啦?余泽很直吗?”
“直的不能再直了,”韩川想起那些过往,“余泽,人家长得好,高中时咱们班班草,谈过恋爱的,跟女生,我保证他对男人没有一点兴趣。”韩川特意强调和女生恋爱这件事,以此证明余泽的直不用多说。
“哦,”宁钰听了也不觉得这能证明什么,他说:“可那是以前啊,人长大了,认识广了,接受度也就广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韩川打探着:“用什么方法?”
“方法?”宁钰顿了顿,想着跟余泽见面那天,“一个眼神?”
韩川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宁钰低头摆弄着碗里的菜,漫不经心地聊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韩警官,gay圈的人也有磁场,男人与男人之间,一个眼神就懂对方什么意思,如果余泽真的够直,不至于我稍微给点信号他就跟来了,这说明什么?骨子里是弯的。”
他还真没用天雷勾地火的方法把余泽掰弯,完全是人家自己的本性,宁钰相信韩川的话,余泽以前是直的,但是他也没说谎,余泽对他弯过,这也是事实。
“我的天,我到底交了一个什么朋友。”韩川在座位上发愁去了,两手撑在桌子上,偏头看向桌角,内心十分受伤。m.sxynkj.ċöm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韩警官你拥有叫停的权利,这我不会阻拦。”宁钰说:“交朋友嘛,还是得慎重。”
宁钰把这些话抖落并不是想故意让韩川不爽,他只是得让他看清面前坐着的到底什么人,韩川对他有特别大的滤镜,那是因为不了解,知之甚少,宁钰已经把自己最没有底线的一面表露出来了,还拉了余泽下水,这心意够了,一般人不会接受,韩川拒绝做朋友的话他也能理解。
总之,不管韩川会说什么,宁钰都做好了准备,不至于太担心。
“我的确需要缓一缓。”韩川双手掩面,显得十分为难,他的话痨被治好了,就在这一瞬间。
宁钰也差不多吃饱了,坐在他对面,从没有哪一次跟人吃饭这么饱过,他已经完全没事干,就盯着韩川看。
“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韩川站起来,这就仓皇地离开了位置,他的步子频率快,速度快,很快淹没在人海,不见了踪影。
宁钰扭回头,热闹的聊天只剩下他一人,氛围还在,可心境却不似方才的轻松了。
宁钰抿抿唇,对面前空荡荡的位置凝视了好一会。
没猜错的话,韩川不会回来了,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成年人的离开都不会明说,也没有准确答案,出去透个气就是理由和态度,结果都一样,谈崩了,他要走了。
就跟那些没看对眼的相亲对象一样,你有情,人家无意,找个借口体面离开,已经算是绅士的做法。
宁钰拿出手机,韩川离开得太匆忙,忘记了买单,他招呼服务员,算完账结完款,也就准备走了。
哪知道这一个回身会撞到人,宁钰看见了许久没见的苏幸。
苏幸站在原地,对着他笑,体面地称呼了一声“宁少。”
宁钰走过去,这是他离开必经的路段,于是就这样和苏幸正面撞上,宁钰道:“好久不见。”
他对陆从有意见,和苏幸无关,宁钰并不了解苏幸,对陆从养的这个情人没有任何感觉。
“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苏幸提出这个请求,商议着说:“既然撞到了。”
宁钰找不到自己和苏幸聊天的理由,他们不是朋友,也没有其他关系,只是因为一个陆从,而知道彼此名字的浅淡关系,否则苏幸不会还客套地称呼他“宁少。”
宁钰点了头,只是想听听对方有什么话。
两人换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
苏幸和宁钰很久没见了,因为陆从的原因,他们从不会私底下碰面,这是第一次。
“你今天见到从哥了吧?他有说要去你家。”苏幸第一句来了这个,宁钰点了点头。
苏幸特别喜欢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他的笑并不真实,是一种客套的礼貌的笑,经常把假笑堆在脸上,反而更容易觉得他来者不善,但他本人似乎没有这种自知之明,苏幸说:“他这几天很想你,但因为愧疚,不敢来找你。”
宁钰刚吃完饭,闲得很,他靠在椅子上,语气不太善良:“不会是他让你来的吧?”
这个说辞他听过了,想不想的,跟陆从如出一辙。
苏幸抬起眼睛,柔和地化解宁钰带刺的话语,“怎么会,从哥不让我来找你,我是偷偷出来的,叫他知道又该生气了,宁少你千万不要把我们碰面的事说出去。”
“不会,”宁钰很快接话,并用一种极端的言辞让他安心:“我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苏幸和陆从也有些年了,陆从干了什么勾当苏幸也不会没有耳闻,他这次来见他的目的也很明显,为陆从开脱。
“我知道你没法原谅他,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轻易原谅,可是事情得真的全是他的责任才行,如果错怪了,那就很让人寒心了。”苏幸实际年龄是比宁钰小的,但他总是表现得非常成熟,字里行间听不出只是一个大学生,他的从容和处事能力很让人佩服。
可宁钰无法在此刻欣赏他,他被他的话逗到了,很想笑,但他忍住了,宁钰挑眉道:“寒心?错怪?多好的用词,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杯酒不是他递给我的。”
他也希望自己错怪了陆从,这么多年呢,谁想这么眼瞎地被这么多年的身边人算计?可那杯酒不是陆从递的?局不是陆从布的?还是药不是陆从下的?哪一个都是钢铁的证据,何来错怪一说呢。
宁钰不是很理解苏幸的话,他对苏幸没意见的,在此之前。
“宁少,我希望你透过问题看本质,局是从哥摆的,药是从哥下的,但你,最终也是从哥护住的。”苏幸到底是跟陆从待在一起久了,说话时身上都有陆从的气息了,宁钰以为看错了,探究地打量着苏幸,苏幸继续道:“到了危急关头,从哥还是没有把你交出去,这难道还不能代表他的心意?”
“哦,”宁钰点了点头,来了兴致,这不是认可,而是一种敷衍的动作,只听他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我,刀子都捅进去了,可是最后良心发现,他又将刀子拔_出来一点,没有致死,我还不能责怪他,还得感激他手下留情了?”
苏幸没想到他会这么理解,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宁钰的态度强硬的无懈可击,已经在气势上盖过了苏幸,因为他站在道理的一方,所以他能稳稳地踩住制高点。
“好,那从哥有错,可是谁让从哥犯错的呢?”苏幸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并延着这个问题深入下去:“老实说,那天我也在场,他们说的一切话我都听着了,高泽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宁少不会不知道吧?他好像喜欢你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你没看到高泽的眼神,他对这个计划抱着必得的决心,他憧憬与你良宵一度,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我们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所以你们同流合污了?”宁钰犀利地反问,他不会跟着对方的节奏走,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他宁钰更有发言权,也没有人能轻易说服他,妄想三言两语征得他的原谅。
“对,那是没办法的事,”苏幸眼看宁钰又要张口,连忙打住道:“我希望你听我说完,从哥之所以答应高泽,并不是因为利益的牵扯,他在乎你,才会答应高泽。”
宁钰觉得可笑,这真是美妙的说法,令人耳目一新,胡扯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了,玩诡辩?那他愿意奉陪,宁钰伸出手,做出个请的手势:“这个说法新鲜,我没听过,继续。”
他想听听还有什么荒唐之言。
苏幸不负所望,讲述起了一场“为他好”的谋划,“你结束了长达三年的恋情,整日里郁郁寡欢,从哥每天都在找法子让你开心,让你忘掉上一任,而高泽,就是合适的人选。”
宁钰头也不抬,脸上的情绪有待琢磨,苏幸拿不准,只是继续解释着:“在对你的心意上,高泽不输给别人,他对你执迷不悟已经很多年了,这你比我清楚,在背景上,他也不输给你的上一任,虽然比不了你们宁家,勉勉强强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且那天晚上他向从哥保证,一定会对你好的,综合考虑,从哥才答应了他的条件,给他创造了这个机会。”
宁钰内心毫无波动,抓到了破绽,精准地反问道:“他是觉得我跟他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会爱上高泽了?”
“不,”苏幸怕他误会,怕话题被终止,急忙纠正道:“起码那算是一个进展,我知道,这有些糊涂,可是那晚高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哥难免没有周全的考虑,但他最后一刻守住了你,这也算清醒得及时,虽然对你还是造成了心灵上的伤害。”
苏幸真有魅力,听完解释的宁钰想。他现在看待苏幸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里面有欣赏,是对那种无法抵达的境界的欣赏,苏幸不愧是跟着陆从的,一点也不着急,表达能力也过得去,如果不是想为陆从说话的目的太明显,说不定宁钰会被动摇,接受这解释,原谅陆从。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辩护,”宁钰语气和缓,眼里却并没有语言上的欣赏,他看苏幸的眼神是阴冷的,带着深意地,“陆从真该庆幸有你这样的贤内助,你成功说服了我没法对陆从生气,好像我记恨他都是不识好人心了。”
“你当然该生气,我的意思……”
“已经很明白了,他是为了我好,这么大一个局,都是为了我好,”宁钰抢断话语权,不再给苏幸发言的机会,“你说得对,我不该生陆从的气,最后我又没受伤害,何必斤斤计较?”
苏幸盯着宁钰,事情没有按照他想的情况发展,他现在看不懂宁钰的态度,有些茫然。
宁钰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差点都快听困了,提提神很不错,“从哥这么好啊,什么都为我考虑,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的事,也愿意干。”
苏幸终于听明白,这是暗讽,可他似乎明白得有点晚,此时被宁钰夺走的话语权已经不适合他接上刚刚的话了。
宁钰放下杯子,话题已经被扭转到另一个层面,宁钰盯着对面的苏幸,一字一句地问:“苏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幸沉默,他没有否决的权利。
宁钰敲打着手边的杯子,目光却停留在苏幸那张阴柔的脸上,他神色柔和,言语却并不善良:“你当时在场,那么,在这场谋划中,你是什么态度?”
或者说,苏幸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宁钰不是三岁小孩,他看事情总不会这么简单,何况他是苏幸啊,陆从身边的人,他都不敢低估,格外尊重着对面这个比自己小一点,却不简单的角色。
很好,苏幸也没那么莽撞,甚至小心翼翼,聪明地用起了反问,“你觉得呢?”
宁钰也很直白:“我不了解你。”
他将反问这一关走成死路,逼着苏幸回答,他无权为苏幸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他本人才清楚的中间角色。
苏幸端起杯子,在灼灼的目光下镇定地喝了一口,他的眉眼温柔,本身就是美好的年龄,如果不是立场问题,他也许跟宁钰应该深交。
哦,不对,不会,宁钰觉得自己会埋没了这个好苗子,他明明拥有这么深的本领。
苏幸双手放下杯子,呈现出娇柔的模样,他摸了摸唇角,然后给出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答案:“宁少觉得,我敢得罪你吗?”
听起来好像是把自己摆在了弱势群体的位置,但没有任何回答比这个更有真实性和说服力了,宁钰盯着苏幸,完全臣服于他。
“你很聪明,”宁钰站起来,半个身子越过了桌面,用一种更为相近的距离欣赏苏幸,他伸出手,深意地在苏幸的脸上滑了一圈,讳莫如深的言语并不只是夸奖:“不愧是陆从的情人。”
说完,宁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苏幸漂亮的眉眼楚楚可怜,倒映着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的嘴脸。
“你在他背后,一定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啊,情人的用处是干嘛的,你应该很清楚,”宁钰紧盯着他:“人这么聪明,又美,嘴巴别拉低了五官的档次。”
宁钰掏出一张钞票,盖在桌子上,离开了位置,转身离去。
他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在瞬间,假笑不是谁的专权,是个人都堆得出来。
宁钰没有回头再看苏幸一眼。
而张望着宁钰离开的路线,苏幸垂下了眸子,还在品味最后的一言。
他知道,那不是夸奖,那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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