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息,宁钰联系了易辰。
被联系的易辰是意外的,这好像是重逢以来,宁钰第一次主动找他,易辰当然答应,不知道要干什么,就答应了宁钰会来。
手机上是易辰的回复短信。
宁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没有人可以说话,他默默地靠在桌角,望着吵闹的窗外,天气很好。
他和易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盛夏,那天很热,他站在班级门口,自己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然后展开了这段情缘。
年少真好,炙热又美好,选定了谁,认准了谁,什么也打不败,宁钰想着,自己很久没有那种冲动了,那是仅停留在无知无畏的少年时期。
窗外的护栏上飞来两只麻雀,探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宁钰安静地观赏着它们,没停留太久的麻雀,被一阵敲门声吓走,扇动着翅膀从宁钰眼下溜走。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很少看到麻雀了,小时候看到的还比较多。
宁钰收回心神,到客厅里打开了房门,外面站着联系好的易辰。
易辰对他一笑,宁钰回一个温柔,他让他进来。
“还没吃早饭吧?”易辰抬抬手,买了包子和一杯粥,放在了桌子上,“给你带的。”
“谢谢,”宁钰闻着香味,推上房门,“什么馅的?”
易辰说:“香菇的。”
宁钰的手顿住了,他回头看一眼易辰,对方没有异常,帮他收拾了下餐桌。
“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个口味的了。”易辰说:“我还是按照以前的口味买的。”
以前,他给他买早餐,就记住了他的口味,时过境迁,人的变化大到连口味都开始改变,易辰不确定他还是以前。
宁钰没有明确回答他,只是说:“谢谢你啊,确实很久没有吃了。”
“不用跟我道谢。”
宁钰对他笑了一下,他走回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留易辰一个人在客厅,易辰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有什么事情,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用,休息日。”宁钰回应后说:“易辰,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易辰听到,走到宁钰的房间门口,他不知道宁钰喊他做什么,但是当他来到门口时,他人就愣住了,镜子面前的宁钰戴着一顶渔夫帽,穿着素净的衣裳,转过头,摸着帽沿,看易辰愣着,问道:“怎么了?”
易辰难免要想到从前的,虽然戴帽子是个常事,但是在他们之间是两个人暧昧的暗号,曾经宁钰因为他喜欢,那段时间一直戴着帽子,让易辰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他。
“怎么突然戴帽子了?”易辰恍惚地走进来,他不敢相信宁钰是为了自己,但是心里也侥幸地觉得可能是。
宁钰不答,而是问:“不好看吗?”
易辰坦诚地说:“好看。”
宁钰说:“那就行了。”
不止是一顶帽子,在桌子上还放着一台摄影机,易辰内心波涛汹涌,而宁钰已经走到了摄影机前,拿了起来,检查了下设备,对易辰说:“你看一下这个。”
易辰走到宁钰跟前,从他手里接过沉甸甸的摄影机,茫然地望着宁钰。
“这个是我托人买的,我也不太懂,你看一下是不是可以直接用。”
易辰转了下手上的机器,很新,镜片上的防尘膜还在,“你买摄影机做什么?”
“照相啊,”宁钰说:“你这个大摄影师摆在我面前,我能申请免费拍两张照吗?”
易辰还是不太理解,拍照当然没关系,他现在的工作也是跟摄影相关的,已经是一位职业摄影师了,影楼里的他不知道给多少人拍了照片,可是这些年自己最想拍的人,一直都没机会见。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易辰心里纵然疑问颇多,他也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他抬头,深情地看着宁钰,“你想在哪拍?”
一小时后,两人来到了游乐场。
他们在很多地方拍过照,宁钰曾经的照片多到一面墙都贴不完,一本相册都塞不下,他明明不爱拍照,却为他留下这么多的作品,而那些作品,全都死在了一个夜晚,现在他想补回来几张。
宁钰和易辰在选地方,易辰有很多的建议,可是这次他全方位尊重宁钰的意见,只做一个工具人给他用就行,宁钰也不纠结,目标坚定地说:“旋转木马。”
易辰蹙眉:“在旋转木马上?”
宁钰说:“嗯,我最喜欢那一张。”
最喜欢旋转木马上的那一张照片,因为那一张,是易辰说,他笑得最自然的一张。
现在,他来找寻那种感觉了。
不是当年的地方,但人是当年的人,宁钰没有顾及别人的眼光,在这个休息日人多的游乐场里,坐上了记忆里幼稚,又承载美好的旋转木马。
易辰望着他,半晌没有拿起摄影机,旋转木马转了一圈,他也没有动作,他看痴了,那种感觉没有第三个人能体会,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哀伤。
“我已经转了两圈了。”宁钰提醒地说。
易辰恍然醒悟,现在坐在上面的,已经不是当年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了,他不敢浪费时间,找了个角度,后退,再后退。
拿起摄影机,做出专业的姿势,每一个捕捉宁钰的镜头都刷新着心跳的频率,现在他们不是当年,比起那份狂热的心动,这份心动要安静本分了不少。
照片定格在宁钰微微一笑的画面,那笑里全是成年之后历经是非的心酸,不如当年来得纯粹,来得灿然。
“不够甜。”易辰说:“要再拍一次吗?”
宁钰看着照片,抬起头,对易辰轻轻摇了摇,“不用了。”拍不出当年的效果,无论再来几次。
他买了一台摄影机,却只在旋转木马上拍了几张,还是一张不够满意的作品,但宁钰没要求继续了。
可是摄影机被别人盯上了,因为拍宁钰时很多人在看,家长们动了心思,说是要易辰给他们孩子拍几张,可以付钱,一切好商量。
易辰向宁钰投去目光,现在还早,很多地方还没开放,宁钰对他点了点头。
他们在游乐场里拍起了小朋友。
母亲要求跟孩子一起,小朋友要和玩具熊合照,在各个地方,不同的项目里,拍了不少,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位摄影师是免费的,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多人就知道了。
宁钰跟在易辰左右,慕名而来的什么人都有,独自旅行的学生,工作的毕业生,怀胎的孕妇,带着孩子的家长,还有几对老人,以及年轻的情侣。
“你太专业了吧,比他拍的好多了,”女生指着旁边的男朋友,对易辰的作品相当满意,男朋友没话说,女生问:“这个能洗出来吗?我想要,我可以付钱。”
易辰说:“可以。”
易辰说了一个地址,免费拍免费洗,很多人不论多远都愿意去拿,这对他工作的影楼做了很好的广告。
“这么大方?”宁钰问:“这两年赚了不少钱?”
“有点存款,洗点照片不成问题。”易辰说:“得感谢你给我们影楼打了广告。”
宁钰摆摆手:“跟我没关系,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易辰抬了抬摄影机说:“洗出来之后还给你。”
“不用了,送给你的。”宁钰本来就没有想自己留着,对于一个不爱拍照的人,摄影机没有存在的必要。
又有一对情侣过来,易辰忙得不可开交,宁钰没想到有这样的状况,他充当起了小助理,在旁边配合易辰,记录着这个游乐场里每个有爱的瞬间。
中午的太阳有点大,易辰和宁钰在凉亭下休息,宁钰买了两杯冰沙,递给易辰。
“累吗?”宁钰关心地问。
“还好,”易辰说:“我们忙的时候,工作量比这个大多了。”
宁钰笑笑,“我没想到会有这个效果,不过也挺好。”
易辰摸着凉冰冰的杯子,看向宁钰,岁月静好,这几日他们往来并不密切,于是今日的共度他很不解,“宁宁……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宁钰手里的勺子盛着红豆和碎冰,他抬头看了一眼易辰说:“没啊。”
易辰两手放在一起,坐得笔直,盯着面前的人问:“那……为什么突然要我拍照?”
还送给了他一台摄影机,唯一休息的一天,单独跟他待在一起,如果宁钰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这样跟他相处,易辰不敢自大,他只是在往好的方面看,也许……今天有机会说不定的。
宁钰的帽子放在一边,两人对坐,他低头,拿着勺子在冰块里找红豆,“我只是想,找到曾经的感觉。”
易辰不敢打扰他。
宁钰抬头问:“你想过我们之间的可能吗?”
“我一直都想。”易辰说。
宁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原谅你,你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都不想提起不好的话题和往事,但有些东西避不开,易辰的手指摩擦着手面,低头说:“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直到你原谅我那天……”
“不,这就是问题,”宁钰说:“你不需要求我的原谅,我该恨的人不是你。”
易辰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宁钰微微一笑,继续玩着冰沙,睫羽轻颤,真挚地说:“没什么,易辰,我不想你带有这种心理,什么求原谅,弥补我的心理。”
易辰沉默着,这些他做不了主,他要是能想开,他这些年就不会止步不前,他知道自己对面前的人有过重大的打击,他原谅不了自己。
“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如果你一直计较以前,你过不好,我也不舒服,”宁钰摊摊手:“如果我们一起放下呢?”
易辰重重吸了口气,他的目光飘忽不定,这就是他的纠结犹豫,“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怎么放下过去。”
“你不是对不起我的人,”宁钰眸子明亮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受害者之间不需要有这样的心理,这是别人的过错。”
“当年那个人已经找不到了,”易辰说:“我甚至找不到凶手是谁,可我的确被算计伤害了你,我……”
易辰纠结不已,不止是宁钰一个人受了伤害,易辰也放不下那段过去,他们都是饱受折磨的人,这些年来。
宁钰放下手上的勺子,向后面一靠,他看着面前人愧疚的脸色,隔了许久后说:“如果……我原谅你了呢?”
易辰抬起头,神情复杂。
他不敢奢求原谅,尽管他想被原谅,他能理解宁钰的恨,他能理解他给他的那一刀,他甚至就没有想过,如果宁钰原谅他,他又该怎么面对。
宁钰说:“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只是比起之前,这次是真地放下。”
宁钰呼出一口气,望着易辰,以明亮的眸子给他真正的说服,“恨和爱一样,只要有一点残留,都过不好后半生,都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爱别人。”
他们这些年有人止步不前,有人另有新欢,前进的步子早就不同,在人生的分叉口,已经决定好了来日的距离。
“我这两年……过得很糜乱,”宁钰想起逝去的岁岁月月,“我滥交,伤害别人,玩弄情感,我不相信任何人说的爱和喜欢,我甚至觉得我这辈子就这么下去了,你可能不太相信,因为我现在表示出来的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是因为我在第二次感情的失败里,幡然醒悟,你们的过错跟我无关,我报复完了就该放手了,我给你那一刀,已经能结了我们之间的爱恨,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死抓着不放,你我都一样。”壹趣妏敩
放下是不容易,但是深思熟虑,找到凶手,突破陈旧的心理,并不是难事,当结果报告出来的那一刻,宁钰就知道,他得彻底放下了,易辰没错,他是另一个受害者。
易辰皱起眉头,“那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
“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说找我们曾经的感觉,”宁钰道:“你其实感觉到了吧,已经找不到了。”
易辰双手交叉在一起,从桌子上拿了下去。
宁钰抬起手臂,拿起一边的帽子,声音清晰:“我这么做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我们在一起了,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就像你拍再多次,我都笑不出以前的样子,而你怎么靠近我,我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因为……我们没有再相爱了。”
“可我,我是爱你的。”易辰的手收紧,声音不够坚定,好像一吹言语就能碎掉。
“是吗?你确定你是爱我的吗?”宁钰问:“易辰,你确定你爱的是现在的我,还是当初全心全意爱你的我?”
这两个时间段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应该都能感觉到,不是所有的爱都经得起考验,相爱没那么伟大,有时候时间真地能冲刷,冲淡,那些曾经非你不可的爱情。
“我想告诉你,我们规划的未来,在三年前,就已经换了主人公。”宁钰顿了顿,抓紧了手上的帽子,那些曾经说好的未来碎了一地,他想起来仍觉得遗憾,但没办法,今日的他们能够坐在一起,却不能再一起聊未来,宁钰狠下心说:“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不喜欢戴帽子,我也不喜欢坐在旋转木马上笑,我更不喜欢拍照。”
易辰僵硬地望着那顶帽子,宁钰的眉眼清晰,没有半点遮掩,他的脸还是那张脸,可是看着他柔情缱绻的眼睛已经不似从前。
“你的摄影机,也许一直都对错了人。”
他不该聚焦于他,他不该入他的镜头,旗鼓不相当,执着毁了两个人的模样。
“我这一次,就是想好好跟你谈谈,”宁钰说:“你的出现不是意外,是有人用心的安排,可是那个人太高估我了,我不是十几岁了,我的爱也早就转移,我当初的确很爱你,但现在我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我不是你当初爱的那个人,我也不可能还会爱你。”
易辰摸了摸额头,抿了抿唇,“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宁钰道:“很简单,我们得结束了。”
易辰摊摊手,无奈又不解:“我们没开始啊?”
“是不再联系,”宁钰说:“你跟我,不应该再有联系。”
易辰眨了眨眼,四处看了看,这个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还以为今天是他们的进步,宁钰绕了这么大一圈,不是宣布他们进展的关系,而是宣布结束?
易辰抬起手,疑惑道:“为什么?”
宁钰坐在他的对面,将帽子盖在了桌子上,给出了有力的回答:“因为我要结婚了。”
易辰僵在原地。
宁钰看着他说:“你认识他的,那天晚上如果你没出现,戒指已经在我手上了。”
易辰的唇微微张着,这就是他今天要宣布的事?这就是考虑了那么久,他给他的答案?他们关系的重新定义?
“我不想把他搬出来,但是没办法,他在我心里占据着很大的分量,”宁钰说:“但是他跟我拒绝你没有关系,他是我新的往后余生,是我现在决定要一起共度未来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该从五年前的事情里走出来了,即使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一句误会并不能消除我们之间不好的回忆。”
误会是存在,但是事情发生了,伤害造成了,抹不掉的回忆和画面在这五年里反复播放,一句误会清除不了,就像现在的宁钰,没法完全和当年一个心理,没法回到当年的纯粹,去爱面前的人,没有芥蒂,全心全意,现实和生命里不断更替的人已经打碎了曾经的美梦。
他们活在丰富多彩的世界里。
他们的身边不止对方,不是唯一。
“你原谅我了,是吗?”易辰没在看他。
“是,我能做到。”宁钰声音坚定。
易辰没有什么疑问了,他本来只是侥幸心理,觉得和宁钰还有可能,但是这种情况他也设想了无数遍,他只是没想到,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时,还是有些难过。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易辰摊摊手,笑得不太自然,“你原谅我我应该高兴,但是……我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宁钰给他消化的时间,他并没有要求他现在全盘接受,并听从他的建议去执行什么。
“好,那我就不该来打扰你,”易辰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他的脸色很平静,但眸子里并非那样轻松,“我希望你幸福,只要你能幸福,身边是谁没关系。”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就像易辰也不得不违背良心,去说这番漂亮话,他希望他幸福,但眼前这个是他十几岁就爱上的人,他没办法坦然地,衷心地,只祝他幸福。
“我来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这么多年了,你身边肯定有新的人了,我一点也不意外。”易辰站了起来,好像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他走出去,步子飞快,可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宁钰的脸,他站住,回头,看他的背影。
宁钰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对面空了,他一动不动,他把这些天的结果已经呈现,没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再有什么遗憾,他努力说服自己……
直到,易辰把他抱了个满怀。
他从后面把瘦小的身躯抱进怀里,宁钰紧绷的弦突然断开,他闭上双眼,永远不再联系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凉亭里不是两个人的相拥,不是温馨的画面,那是一场青春的遗憾。
“我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你,”头顶的声音微颤,“果然,一看到你,就更贪婪了,贪婪地想要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下辈子没有任何意外,你要跟我在一起。”
那些规划他没有放弃,此生不行,来生再续,反正……人这辈子都有遗憾。
那年夏天,两个少年互相倾心,热烈的情感爆发,在青春里涂鸦,留下一幅幅艺术的画。
宁钰没回答他,易辰自嘲地一笑,他在奢望什么?他在说什么?他在贪想什么?
缓缓松开手,此生的大胆只到这里,易辰望着凉亭里的他,他恐怕再也没办法忘记。
转过身,抬起步子,易辰已经必须离开。
那年夏天的心跳,再也不能继续。
人这辈子能爱上几个人?人有精力爱几个人?年轻的时候果然要收敛,平平淡淡最好,一个轰轰烈烈的人占据你的青春,让来日里碰见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再没有任何念想的他,连离开都是狼狈,易辰抬着沉重的步子,就要离开,在心灰意冷的那一刻,他的手被拉住。
易辰停下了脚步,呼吸声放轻。
他们背对着彼此,手和手轻轻地牵扯,四周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十秒钟的沉默里,一句动听的声音落下,惊动了自由的鱼。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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