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紧急的号角声起,郡县里的民众们都慌张着往家里跑,惨叫声,哭声不绝于耳,风声鹤唳。
“快跑啊!”
“匈奴贼来了!都快藏起来!”
农人扔了农具,摊贩顾不上收拾货品,纵然很快有府兵出来疏散,也样的兵荒马乱。
“都不要慌,越慌越乱,除了粮食,什么都不要带,粮食能拿多少拿多少,刻钟的功夫,到南门口聚集,我等护送乡亲们往关内新兴郡撤。”
军将骑马从长街上奔过,传达号令,“刻钟,多息都不等,刻钟后,南门口见。”
众人生怕耽搁分钟,拿了东西就往南城门去。
中郎将左成手底下百五十人,基本都在郎官营、卫戍营待过,半数以上甚至曾在江陵与叛军对阵厮杀过,那时的情况却和雁门关完全不同。
满目萧条,民众们拖家带口,漫天黄沙中,张张脸是惊惧的,也是麻木的,似乎闻匈奴丧胆。
陈台缰绳绕在手腕上,右手握紧腰间的挎刀,“不是来报只有千匈奴兵么?跑什么,这城中人,男男女女加起来也够千了,不要说雁门郡还有三万守军。”
阿娇看了陈台眼,并没有解释几百年来匈奴人用铁骑和弯刀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凶残的痕迹,雁门关也并不是只是个关隘口,而是从东到西,几十公里长。
既然来了雁门关,总会见到的,阿娇勒紧了缰绳,“太祖率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困白登,我们对匈奴畏惧,必定未战先输,但若轻敌,那就是匹夫之勇,白白送死了。”
“如若碰上匈奴兵,握紧你们手中的兵器,除了战,就是死,没有别的选择。”
阿娇说完,驾了声,领头往北边雁门关冲去。
禁军们紧随其后,方至雁门关内,远远地便听到了厮杀声,东面有报信兵捂着创口奔过来,“十六哨所有骑兵暗袭,至少五百速报冯太守!”
阿娇勒马,让宁上前验明报兵的身份,拿着信去雁门关城楼找太守冯敬,自己则带着禁军先步往雁门关西段疾驰而去。
整个雁门关的舆图装在阿娇脑海里,十六哨所是雁门镇西城门外的第道防线,西城门则是第二道,如果第二道被攻陷,冯太守所在的北关会遭遇内外夹击,全面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是中尉大人,已经率军出城迎敌了!”
城下是片洼地,百丈外头接着山脉,山脉上是十六哨所,哨所沦陷。
陈台心惊,“好生凶猛的人,人高马壮。”是真的壮,每个几乎都要高壮出汉人三圈去,兵强马壮,十分凶悍。
手里几乎拿的都是弯刀,区区五百人奔袭而来,竟是战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所过之处,无不是断头断叫,血淋淋片。
“专注攻马!控马踩踏!”
郅都率领着四百精兵,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六百人分两列,前攻后防,缺了人,后首的卫兵立刻往上补全,在这样强势的劲敌面前,竟也未漏颓败之势。
不说其它禁军,左成身为中郎将,看见这般情形,也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和这些将士对比起来,他们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上了战场,只有个死字。壹趣妏敩
北城门上守军严阵以待,副将陆邱见他们骑的都是好马,大喜,当即指派了他们出城接应郅都。
宁仪想开口说话,被阿娇拦住了。
阿娇挽了自己的弓,对准匈奴兵当前骑马,弓弩拉至满月,箭离玄而去,射穿那马匹的脖颈,鲜血喷涌。
“左成,宁,弓箭准备。”
那马匹砰地声栽倒在地,长髯的匈奴大汉被掀翻在地,郅都手中挑,穿胸而过,将这大汉定死在地上,回头见廊楼上排开了箭阵,看不清是谁人,但肯定是些弓马娴熟的好手。
匈奴兵见领队被杀,怒红了眼睛,拎着弯刀冲过来就砍,郅都卖了个破绽,佯败往后撤退,左右前锋皆是跟随他多年的战将,对眼便明白了主将的意图,打杀阵,齐齐往后撤。
“杀了他们,杀光汉人!给多纳报仇!”
匈奴骑兵冲杀过来,到了城下二十丈,左成沉声下令,“放箭!”
陈台紧握住长弓,专门往匈奴人脑袋上射,这匈奴人动得再快,也未必能有邙山上的梅花鹿跑得快,他连射六箭,次次灌满了劲道,被震得虎口发麻,心口却是热的,恨不得箭就能射死这些该死的北蛮子!
匈奴人着装与汉兵不同,很好分辨,他们上阵拼命不行,狩猎却无都是把好手,这时便显出用处来。
陆邱激动不已,“你们是哪个营的兄弟!好厉害的箭术,了不得!”
不怪陆邱没见过世面,寻常两军对阵厮杀,并没有箭阵掩护,是因为距离远,三十丈外弓箭便没什么威力了,就算在射程范围内,也容易误伤自己人,像这样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在卫戍里属于稀有,没想到这来就来了六十几人。
辅助效果立竿见影。
前阵先锋看匈奴兵开始乱了阵脚,立刻喊道,“兄弟们冲!我们背后有神箭手掩护,杀它个片甲不留!”
喊杀声响,士气更甚,战士们越战越勇,匈奴兵死伤过半,余下零散二百人勒马往后逃,郅都将还想追杀的涂钦叫住,“我等孤军,莫要深追,把这些贼寇的衣服皮子,军刀战马全都扒了带回去,人留两个活口,其余削首就地掩埋,点兵回防十六哨所。”
涂钦脑子清,应了声是,又往城头上望,“这是哪里来的神兵,今日如果不是他们,撑到援兵到,我们估摸要死伤过半的。”
陆邱让人击鼓吹号,好告知北城防,不消会儿,北边城门也响应了军号,是喜报。
匈奴兵也不傻,这边突袭失败,料定此番骚扰讨不到好处,先鸣金收兵了。
“哈哈,这次匈奴人铩羽而归,多亏兄弟们好箭术!”
陆邱很喜欢军中来的这帮神箭手,尤其面前这个,虽则身形削瘦,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声音偏清朗,像是京中来的小官宦,却能挽起这般重长弓,几乎出神入化。
哪怕这小子是真宦官,只要有本事,他陆邱都佩服,“兄弟们骑术怎么样,匈奴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会走路就会骑马,骑术精湛,战场上我们比较吃亏,大伙要是骑术好,那雁门关如虎添翼,也可以做个教习,平常帮着练军。”
左成等人不敢托大,今日看了这场,才知匈奴骑兵的彪悍,骑术之精湛,远不是他们寻常想象的。
卫戍兵甚至很多都不会骑马,则马匹珍贵,二则马术很难,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悉心培养,而这些被征募来守边的士兵,很多直接就是农民,甚至没有接受过真正的作战训练,就更别提骑马作战了。
这也是匈奴兵常常千百人就敢南下劫掠的重要原因之。
所以想要提高汉军的战力,来是要多输入战马,二来是要提高马上作战的能力。
阿娇问陆邱,“陆将军有观察过,他们骑术精湛,是精湛在什么地方么?”
陆邱守边十五年,从二十岁到三十五岁,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撒在这片土地上,无妻无儿,做梦都想将匈奴人杀得片甲不留,自然也是观察过的,“他们个高体长,腿脚有力,光靠腿就能制住马匹,在马上伸手灵活,便是双手放了缰绳,也能稳稳粘在马背上,马匹又比关内的健硕,几乎到了以当十的地步,甚至更糟糕。”
阿娇本就是有意引导,便道,“陆将军就从没想过,用些其它办法补足我们和匈奴人个体、力量上的差异么?你可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你的双手放了缰绳,马跑起来,你也能稳稳落在马匹上。”
其实就是需要在马上给腿脚找个着力的支点,也就是马镫。
但阿娇早年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就打造过,并没有成功,她也不确定马镫是什么时候发明的,所以只能说些引导的话,成与不成,便看天意了。
马镫就像筷子样,是种很明显,简单且显而易见的发明,但远古的人类在真正使用筷子之前,也样经历了漫长的千年甚至是万年。
匈奴人目前并没有使用马镫,但马镫能明显地补足汉军在体格上的不足,降低骑兵的门槛,纵然以后匈奴人也开始使用马镫,两军的战力和差距也大大缩小了。
这会给汉庭的骑兵带来个质的飞越。
这是件很简单却很重要的东西。
也是件随便个普通人都有可能灵光现发明的东西,并不像爱迪生发明电灯那般难,但就是卡壳了数百年。
阿娇看向陆邱的目光不免带上了热切,“陆将军,如果你能在三个月内想出除了提高骑手的骑术外,普通士兵能快速上马下马,腾出手来拿兵器的办法,多的不敢保证,以后每年我为戍边军输送三千匹战马,全部归你调用,你可以训练属于汉庭的精锐骑兵。”
她路上也了解过雁门关的大部分文臣武将,陆邱对汉庭忠心耿耿,性格爽直,心只想着守卫边疆,是难得的好将领,每年叁仟匹战马以及精锐骑兵四个字,对他的诱惑小不了。
陆邱果然瞪圆了眼睛,“三千匹战马!你好大的口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忍俊不禁,上前行礼道,“见过将军,这是陶七公主,来边关采矿的。”
陆邱虎目更圆,又忙行礼,“下官无状,还请公主赎罪。”
阿娇示意他起来,这时候的代县虽然有风沙,但也有山林草原,也不是干旱地,养马不难,难的是要兵力强盛,养出来,守得住,“方才我说的,并非戏言,将军尽可试,我只要个成果,这件事交给谁来做,几个人做,全由将军来定。”
陆邱却是往下拜,“末将见过中尉大人。”
阿娇回身,是郅都领着几名将士,上楼来了。
果真是她,郅都目光落在她面上瞬,收了佩剑,见礼,“郅都见过公主。”
世人皆知陶七公主与郅都有太后赐婚保媒,却在成亲当晚被太子横插杠,婚事也就作罢了,但毕竟曾是未婚夫妻,阿娇能察觉到连守城墙的士兵都在偷眼打量二人。
涂钦拜道,“属下拜见夫人。”
“涂钦!”
郅都声音里裹着寒意,涂钦低头,并不敢多言,改口道,“末将时失言,请公主赎罪。”
阿娇道了声无妨,这件事原是她做的不地道,被非议也正常,现在也不是关注这些事的时候。sxynkj.ċöm
郅都目带歉意。
阿娇见他虽是身血污,严峻冷峭,却眸光清朗,并未受重伤,略略点头,“回驿馆说。”
郅都应了声,阿娇又问陆邱,“方才之言,陆将军以为如何?”虽然哪怕陆邱造不出马镫,她也会想办法在边关建牧场,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能急急陆邱,有个成果,就是举两得。
这有何不能应的,更何况公主的提议,也是为了汉军将士们好,陆邱领了命,又拜谢,“末将定尽心竭力。”
阿娇与郅都下了城楼,问起今日的战事,“知道是哪个部族么?”
郅都懂匈奴语,听到了两句,“南边距离西迳百里外的多布部族,这两月来,频频有小股的匈奴兵南下劫掠,我派人打听了,匈奴内河水草枯竭,许多部落都在往南迁,可能这只是个开端,硬仗还在后头,匈奴人没吃的,必定滋生战乱。”
阿娇面色凝重,她往年让王青在边关这带搜罗了许多的斥候,也送消息来说匈奴人今年日子不好过,好几个部落都合并了。
傍晚风凉,雁门镇里的百姓们拿着东西牵着孩子回家,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和喜悦,都为今日将匈奴兵拦在城外欢呼着,郅都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两分,“尤其长安城陛下重病,匈奴人怎会放过良机。”
远处的狼烟刚刚烧尽,多事之秋,不得不防。
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怎么算都不够用,阿娇想着将来不远的场血战,不免心焦,又道,“近战目前我们不是匈奴兵的对手,但远距离守城还有改进的空间,弓弩上我有些想法,你安排完军务,来驿馆找我,我再和你商量。”
郅都脚步微滞,有许多话想说,却也了解她,只应道,“是。”
他并未多留,将她送至驿馆门前,便领着她带来的百五十禁军先去安排了。
阿娇目送他离开的身影,两人到底生分了。
先前是战事紧张无暇顾及,从城墙上下来以后,洛小八便想起自家主上来了,前头两人走了路,他也跟着心焦了路,这会儿见中尉大人都走远了,自家主母还看着对方的背影出神,上前眨眨眼道,“公主,您到雁门关,要不要给主上送封信报个平安,主上肯定担心坏了。”
阿娇拢了拢风袍,回神道,“他最近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功夫看信,小八小五,你们去把中午找的匠人带过来,先做三合土。”
洛小八笑着递上来个竹筒,“这是昨日送来的,主上说如果公主不打算回信,再把信拿出来给您,您还是拆开看看罢。”
阿娇诧异,接过信筒来,见洛小八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无奈点头,“去做正事罢,我也要写信回家,届时并交给你们送回去。”
洛小八这才高高兴兴走了,有他在旁边时刻念叨两句,公主总不可能把主上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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