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霍楠。
昔年武林世家晋州霍家第七代长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武林世家非一两代人可成。
霍家不拘泥于死板的世俗礼法,代代皆由德能兼备者掌舵,终在祖父治下名满江湖。
到了四叔父霍安掌权之时,霍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已可谓如日中天。
可树大招风,正因为霍家在江湖上的交椅位次越发拔高,遭来的忌恨与黑手也越来越防不胜防。
恰逢外夷侵犯之乱局,霍家遭有心人联手构陷,被推下深渊,近乎灭族。
然则历经数代发展,霍家早已开枝散叶。
三弟霍韬一家是逃出霍家的最后三人。
却一定不是霍家存留在世的最后三人。
这点许多人都清楚,也为此难安。
他们翻遍霍家族谱,妄图斩草除根。
但很遗憾,他们不仅找不全霍家族谱中的人,还发现不少霍家子弟并未记录在册。
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从曾祖父那辈开始,本便不在乎嫡出庶出之说的霍家,连族谱上都不再严谨、完整地载录世系传承与子孙辈分。
正如大家熟知的霍家三公子霍韬,他确实是霍家第八代子孙中的第三个男丁,却非四叔父霍安的第三子,而是其次子。
彼时霍家家规中,还有这么条规定,只有在成年后对家族有贡献的才得入谱。
其实要入族谱并不难,所谓的贡献便是靠一己之力让霍家日入斗金都算。
可惜我便是那个在成年之后对家族没有分毫贡献的,也不配入族谱。
我父亲是霍家五代老二,却是六代中最早抱上孩子的。
虽得祖父偏爱,可终究是个女娃,在大家旧有观念中,七代老大总该还是男孩好。
因此父亲给我取得名字叫“胜男”,希望我不输于男子。
是祖父认为儿孙自有儿孙福,没必要孩子刚出世就寄予太大压力。
遂将“胜男”改为单名“楠”字。
说来也是有趣得很,名字虽改了,我却没有辜负父亲为我所取名字的含义。
在闯祸大小和顽劣程度上,在同等年纪时,我不输于霍家任何一个男子。
三岁拔鸡毛、五岁上树丢核桃、八岁烧了晒在院子里的六床棉袄、十岁偷卖出家传宝!
长辈们直到我十岁时才死心,我只是表面上认错扮乖,实则不知悔改。
随着年龄增长,虽稍有收敛,闯的祸少了些,却越发难以收拾,乃至险些闹出人命。
其他长辈还好,爹娘却是差点就要把我送去武当修身养性,还好被祖父拦了下来。
作为一事无成的大姐大,也只能当个大姐大了。
三叔长子是第一个入族谱的七代男丁,也便是霍家大公子。
在我离开霍家前,有五个弟弟都很争气地入了族谱。
改变是在我十八岁那年到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或是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在我十八岁那年,府上接济了位苦行僧。
这苦行僧已逾天命之龄,到访过毒竺佛宗,遍览过中州河山。
他武艺平平,却通晓佛、道、儒三门典籍,能言善道。
他在霍府待了大半年,我乖乖地听他讲了半年的故事和道理,就此安分下来。
大家都以为我女大十八变,将走上正途,其实我是萌生了离家出走的心。m.sxynkj.ċöm
现在回想起来,老伯该也是差不多那时候在府上看见过我。
那是在我离家前的一个月,老伯途径晋州,上门来访,远远瞧见了我。
被家里长辈宠坏了的我没同老伯打招呼,也没被拉着来见过他,就只是那么一晃而过。
不知家里长辈有否向老伯提及过我。
没想匆匆一面,老伯便没有忘记。
两个月后,一家风靡中州的梨园班子来到晋州城唱戏。
那时我满心觉得戏班子便是我的归宿。
族人们当然很反对,父亲很生气,母亲很伤心。
最终还是祖父亲自带我拜入了那家梨园班子,让我开始了四海为家的梨园生涯。
我没有辜负祖父的宠溺,不到一年时间,我学艺精进,学什么会什么,演什么像什么。
按那些前辈的话说,演上个三五年必当成为中州家喻户晓的梨园台柱子。
我也想着待到那时,算不算也为家族添了份不大不小的贡献?
但意外说来就来,我们去到浙地演出时,外夷之乱兴起。
我们尝试着躲避灾祸,只是战火蔓延得太快,很多人或死或伤。
戏班子死的死、散的散,我和一茬茬陌生人过着西躲东藏、颠沛流离的生活。
面对如此灾祸,我自然念想着回家,不是担心族人安危,而是认为回到族人身边就能安全了,因为我知道霍家是怎样的霍家。
然而,离晋州还有三天脚程时,我听到了霍家覆灭的噩耗。
这三天脚程,我没再走下去。
在外夷祸乱结束前,我弄清了霍家灭门原委,也知晓霍家血脉该是只剩我一人了。
毕竟逃出去的三弟和小侄子都没能幸免于贼人之迫害,只余三弟媳妇侥幸活命。
我用一年时间走向毒竺。
因为我相信那苦行僧所讲的每一件事,相信那里有能让我复仇的能力。
我又用了三年时间从毒竺回到中州。
原以为杀人不过头点地,却没想到这复仇之路我用了二十载还未走完。
原以为区区一个厨师能钻入庙堂掌勺已属不易,谁知……
我重回中州后,发现对方不只是改名换姓,且已彻头彻尾地改头换面为当朝掌印太监。
要触碰到那般人物谈何容易?
恨屋及乌,那段时间我对中州朝廷的仇恨与日俱增。
我的复仇念想也从诛杀仇人转变为让整个中州朝廷为我霍家陪葬!
所以,我尝试拉扯起一个名不经传的兜率帮,并将之由小做大。
壮大兜率帮既有助于吸纳资源提高我的实力,也能拔高我的层次,引起朝廷注意。
但要想接近朝堂上那帮人物,首先得与他们站一边。www.sxynkj.ċöm
于是,五大名门正派、九州四海两盟以及道义盟都成了摆在我面前的对手。
起初我想大抵只需三年五载即能翻覆中州朝廷,达成所愿。
可随着涉局渐深,才发现中州朝廷与江湖间的这潭水太过浑浊。
还发现外夷之祸的星火尚存,好多人都想借机做点什么。
有人想刮起东风,让灾祸卷土重来。
有人想图谋霸业,改朝换代。
也有人只是想剔腐除毒,还中州一片朗朗乾坤。
那时,我对中州除了故土之情外,再无任何挂念,遂义无反顾地投入那滚滚洪流中。
我明白这天下局势非我一人能左右,不得不做出许多让步妥协,等待良机到来。
也是在这期间,我结识了不少能人,与他们或对敌或合作,渐渐动摇了我的观念。
时至今日,我已不求推翻整个中州朝廷,毕竟朝堂动荡,难免牵连无辜百姓受苦。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除去首恶即可。
现在,我想那良机已近!
……
……
笑面弥勒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秘密没有说出来。
比如她为何要叫“笑面弥勒”?
比如她与少林及少林金印间的瓜葛。
又比如她和洛飘零是何时“勾搭”上的?
后头这问题姜逸尘在夜访听雨阁时便已问过洛飘零,对方的回答显然无法令他信服。
姜逸尘知道有些秘密现在不问,以后可未必有机会问。
于是乎,姜逸尘便借着酒劲,以侄子的身份向姑姑发问。
是的,沾酒即醉的姜逸尘在这天夜里喝了酒。
酒是村长家里的浊酒。
蝶岛人虽好酒,却不钻研酿酒,再加上断盐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岛上已有好些时候没购入岛外的佳酿。
因而有这浊酒实属难得。
村长家离海湾不远,除了浊酒外,还藏有些许海鲜,倒也好教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解解馋。
而且即便不施盐巴,白灼的海鲜就着酱汁和醋已足够美味,尤其是小管尤鱼。
席上除了姜逸尘,众人多少都喝了点。
笑面弥勒也换回了九莲山下出现过的那副老叟面容示人。
姜逸尘自然没敢在席上发问。
毕竟笑面弥勒是听澜公子、更是被灭门的霍家孤女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当延席散去,大家伙各自安歇。
笑面弥勒走出村长家,漫步到海边吹风解酒。
姜逸尘才含了口酒、拎这酒坛、拿着酒杯,去独会笑面弥勒。
笑面弥勒见状忍俊不禁。
若非夜深人静,海浪声也小了不少,她一定笑得比在海边时还大声。
姜逸尘当时羞赧道:“姑姑知道尘儿要来?”
笑面弥勒回道:“所以才给你这机会,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说服我,为何要解答你心中的那些疑惑?”
月色下,姜逸尘霞飞双颊。
就算酒量再差,只吞咽下一小口浊酒决然不至于如此。
姜逸尘脸上的红霞是羞的,而非醉的。
只见其斟了杯酒,状起胆气道:“姑姑是尘儿的长辈,姑姑真要想知道尘儿和冷姑娘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尘儿岂敢隐瞒?”
笑面弥勒闻言当即摘下面具,现出那非是老叟而是清丽佳人的容颜。
听澜公子接过乖侄儿递上的酒杯,露出狡黠的笑,说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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