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遗愿博物馆 > 第45章:下笔诛性命
  推着单车,秦斯泉两腿灌铅,一步一步地向博物馆挪着,他知道,出问题了!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无论林鹿、还是博物馆的各位同仁,都不是傻子,如此珍惜每一份遗愿的他们,很可能已经注意到窃取档案的盗贼就是他。

  他想不通的是,既然林鹿已经开始怀疑,为何还要把一份新的遗愿交给他来完成?

  走进博物馆,被透视的感觉更强烈了,大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超过了平均值,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会说什么?“秦斯泉,你太让人失望了,你枉费我们对你的一番信任”,这样吗?或者,“送到警局吧,没良心的人没救了”这样吗?

  秦斯泉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更是吓得他惊叫起来。

  “瞧你这样儿,做贼了?”赵逸给他翻了个白眼。

  “贼?”他心虚地了了眼展览厅里的游客,想要去帮忙做个导游之类的,但还是被赵逸一把揪回去,带着他上楼去工作区。

  “档案室的资料被动过。”赵逸说。

  “是吗?被……什么人动的?”

  “我们认为,是《真实人间》那帮人。他们为了搞到有价值的故事,坑蒙抢骗,无恶不作,这次发布顾思齐的文章,就来源于博物馆档案室。”

  “是吗?”秦斯泉胆战心惊地说:“居然还有这种厚颜无耻的小人。”

  “说得好,小人!”赵逸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两人相差两级台阶,赵逸俯身,仍然能够盛气凌人地盯紧秦斯泉的双眼。

  “你知不知道,《真实人间》的文章会杀人?”

  “杀人?”秦斯泉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不知道凭赵逸的专业和阅历,有没有识破他虚假的伪装,但他自己清楚,他浑身冰凉,或许还有点打颤,实在是糟糕透了。

  “你别吓我,文章怎么会杀人呢!”他试图再上台阶,没想到赵逸根本不让路。

  “有一个情感网红,粉丝数十万,因为在直播中吃香蕉,喝酸奶,伴了两声太热了的喘息,之后就被诟病性暗示,由此引申到对她直播性质和人品的怀疑,甚至光明正大地贴出她和男性粉丝聚餐出游的照片,他们的爱情被谎报成包养,一时间,粉丝倒戈,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纷纷唾骂,爱情告吹,连女孩的家人都遭受了网络口水攻击,被人肉搜索,门口泼漆,尽管女孩屡次三番出面辟谣,都敌不过被煽动的舆论。无数人都在明着骂她荡妇,背地里骚扰调戏她,语句不堪入目,即使女孩拿出重度抑郁的证明求饶,仍然被评作假作秀博眼球求同情。结局可想而知,女孩服毒自杀,死前留遗言:人间不值。她的档案就在展厅,KF5732号档案,猜猜她的遗愿是什么?”

  “什、什么?”

  “不公媒体,无良群众,都去死!”

  秦斯泉每个毛孔里都冒着冷汗。

  “你再猜猜,她所指的不公媒体,是哪一家?”

  “猜……猜不到。”

  “《真实人间》。”赵逸忽然凑近秦斯泉:“你觉得,1号遗愿文档的幽灵,会不会当着那个小毛贼的面,再自杀一次?不公媒体,无良群众,都去死!”

  够了!

  秦斯泉心跳如鼓,他觉得自己也踩不实地面了。如果有面镜子让他看到此刻的自己,他绝不会怀疑,赵逸在故意折磨他。

  他脸色苍白,额头鬓角鼻尖,铺满细密的冷汗,面部表情僵硬,肢体不协调,就算给外行人看,也能看出他在撒谎。

  “有没有报警?”

  “你期待报警?”

  “不不!”他慌忙摆手:“呃,我是说,你们掌握证据了吗?”

  赵逸再次紧盯了他几秒,这才挺起腰板,既不甘心又有些委屈地答道:“没有,档案室的摄像头坏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修理。抽时间你去修理吧。”

  “好。”

  “记着,人走时要锁门,现在的小偷越来越猖狂了,居然改变思路奔着信息来了,我高度怀疑,1号箱……”赵逸咬咬牙,吞下了刚才差点说出口的话。

  “算了,你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了。一会儿狍子要参加《真言者》的采访了,你要是能赶得回来,跟我们一块看哈。”

  秦斯泉连忙点头,他一刻都熬不住了,恨不得打开窗子跳下去,哪怕摔断腿,好歹能透口气。

  做贼心虚,可真够折磨人的。

  他在工位下拉出工具箱,又去找折叠梯,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再靠近档案室,仿佛顾思齐的幽灵真的在那里,想当着他的面,再自杀一次。

  说巧不巧,那边,馆长吴克鸣从办公室探出头来,焦急地喊他。

  “小泉——”壹趣妏敩

  秦斯泉连忙放下东西,百米冲刺地朝办公室跑去。

  冲到门前,又迟疑害怕起来。

  “出乎意料地积极啊。”吴克鸣上下打量了遍他:“狍子是不是把康小贝的遗愿交给你来办?”

  “我觉得,我还是……”他从包里掏出协议,递给吴克鸣,但吴克鸣没接,反倒把康小贝的资料交给他。

  “吴馆长,我……”

  “你今天怎么了?一会儿积极,一会儿又吞吞吐吐很消极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吴克鸣简单了了他一眼,摘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馆里的开支又要赤字了,我得赶紧去拉赞助,不然你们这些小子的工资都要发不开了。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老了老了,还得为你们这帮龟孙卖脸子……”

  他走出去拉上门,忽然又推门,探进头来:“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

  “没有出来啊,我要锁门了,最近咱馆里来了个小偷,居然偷了咱的文档资料,你说,这小偷有没有点良心啊?人家的隐私,他拿去贩卖盈利——算了,不说了,我还得抽时间和律师好好谈谈这事,万一吃官司……”

  吴克鸣说着说着,话就没音了,人下了楼梯,和几个同事游客快速打过招呼,就匆匆出门而去。

  秦斯泉看了看工作区,总觉得背后有几双毒辣辣的眼睛盯着他,如芒在背。

  这博物馆,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拿出手机,他拨通袁晴的电话。

  “在干嘛?”

  “搬家。”

  “我去找你。”

  江北大学女生宿舍,秦斯泉找到袁晴,帮她一起把整理箱搬到校外的新租房去。

  这是一间单人房,空间狭小,卧室仅能放下一支床和桌子,发霉的柜子可怜巴巴地挤在墙角,卫生间和厨房共用一室。

  秦斯泉把窗帘放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针孔摄像头之类的器械存在。他又出门,和周边几个邻居打了声招呼,简单观察后,觉得应该没什么变态存在。

  不过,变态从不会把这两个字光明正大地贴脸上。

  袁朗遇害前,也万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乘客,居然能对他下了刀子。

  “怎么突然想到租房?没有学校方便算了,也不安全。”他拆下旧门锁,重新换上新的,拧完最后一颗螺丝。

  “学校就安全吗?”袁晴反问。

  “有人……对你说三道四?”

  “你信不信,有人居然传,我欠下高利贷,我哥是被高利贷的催款人堵杀了的。”

  袁晴摇摇头,她没说,传得更邪乎的,是她欠下高利贷,不得不靠做皮肉生意还债。

  人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或心理需求,无视真相,宣扬自己撰写的剧本。

  她把从学校带来的一点剩米饭放到迷你电热锅里,刚刚热了不到两分钟,就又拿出来,取了筷子。

  “会肚疼的。”

  “没事。”她倔强地给嘴里塞了满满一嘴硬米饭。

  秦斯泉可以想到,她在学校一定受到了排挤。他亲身体验过,当年父亲自杀,他在学校没少听过各种版本的推理故事。

  别人的悲剧大多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杂谈,越是充满戏剧性,就越叫人着迷。

  袁晴大概也想到,秦斯泉的遭遇与自己有共通之处,便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平定了下心绪。

  “你有烦心事?”

  “我想看一档节目。但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你可不可以帮我查查?”

  “你今天很怪,明明刚才还有力气帮我搬东西,现在查节目还得别人代劳?”袁晴接过秦斯泉递过来的手机,问:“关键词是什么?”

  “遗愿博物馆,林鹿,张嘉文,顾思齐,采访。”

  “顾思齐的事,和遗愿博物馆有什么关系?”袁晴嘴上问着,心里紧接着明白了:顾思齐的遗愿档案在博物馆内,而现如今顾思齐操控别人自杀的往事正闹得沸沸扬扬,搞不好,是博物馆的档案失窃了。

  这是一个简单到不需要怎么想,就能明白地逻辑。

  再看秦斯泉,脸色苍白,明明很乱却故作镇定。

  难道……窃贼是他?

  “你查就是。”秦斯泉催促。

  “《真言者》栏目今天有对林鹿和张嘉文的采访——关于顾思齐档案失窃!”袁晴点击进入链接,发现采访刚刚开始。沙发上,分别坐着她比较熟悉的博物馆首席录入师林鹿,和只通过文字些微了解的知名作家张嘉文。

  秦斯泉紧张地吞咽了下:“我想自己看。”

  “你确定?”

  他点点头,袁晴递给他一副耳机,起身要离开,忽然又坐下。

  “当你害怕时,找个人陪伴,会让你好受些。”她抓住秦斯泉冰凉的手:“我们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团结在一起吗?哥。”

  秦斯泉浑身一震,惊愕地望着她。

  他曾经试探性地想让袁晴把他当做亲人,可袁晴对此常装没听见,他也对此再没奢望,毕竟,他曾经放任袁朗被杀,却没有出手援助;毕竟,他曾经故意煽动袁晴情绪,制造了殡仪馆叱骂来宾的新闻。

  但他没想到,在今天,在他如此狼狈又落魄的情况下,有一双温暖的手能包围他,认他做哥。

  袁晴很笃定地望着他,给他安心的力量。

  “你是个很糟糕的撒谎者。顾思齐的档案,是你偷走了吧?”袁晴问,“犯错很容易,但承担后果就是另一回事。别怕,我陪你。”

  秦斯泉险些哭了,他看着手机屏幕,摇摇头。他试图挡住恐惧,可恐惧还是从他的牙间齿缝中钻出来,奔向能给它们安慰的那个柔弱怀抱。

  “我曾经以为,不就是偷档案做文章嘛,被发现就走咯。档案室的监控是我故意弄坏的,看顾思齐档案时,我就明白,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们应该做的,是向她学习致敬,可钱就在那里摆着呢——你知道,也许我并不需要那么多钱,我穷过也苦过,我不怕再穷一次,再苦一次。可……我受不了焦虑,好像每个同龄人都比我过得好,有房有车事业稳定爱情甜蜜,而我呢,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个不入流的主播,还遇到了你哥的事。是,很多人也劝我,干脆把那个事当做跳板,趁机做大直播,这个时代,流量为王嘛,有人为了流量,甚至会直播吃屎,你矫情什么呢。可我不想……不是不想,是没有能力,我没办法在噩梦上歌舞升平。”

  “你以为,我害怕什么呢?害怕没钱吗?昨天是这样的,甚至今天上午时,我最害怕的,还是断了一条财路,可是,林鹿找到我,和我谈了很多,她是真正的导师,她开悟我,年轻人有很多事去做,不是要让自己变有钱,而是要让自己变优秀。她一定知道档案失窃的事了,可是……”他从包里掏出康小贝的遗愿资料,林鹿的签名终于让他掉下眼泪。

  “她仍然给我机会,她想支持我最后一点未泯灭的人性,她对我抱有期望,并坚信我会找回我自己。”他快速擦干眼角:“你知道她有多在乎一件档案吗?她靠着这些档案来支撑自己活着,来给别人希望,我却……我却……”

  他说不下去了,抱着头挠着头发,涕泪皆下:“我不是人啊!”

  袁晴默默地拔掉手机插孔里的耳机,《真言者》采访的声音被公放出来。

  “顾思齐的档案的确是从遗愿博物馆被盗走的,小偷破坏监控,复制了U盘,《真实人间》文章中引用的私人照片、内容等,均出自档案。这是博物馆管理的严重疏忽,对此,我要对档案贡献人顾思齐,顾思齐的家人,诚挚道歉,并愿意就此事承担一系列法律责任。”林鹿正视镜头,面部从容而镇定。那得经受多少伤害,才能做到?

  “顾思齐档案,在博物馆属第一号档案,我是这份档案的录入师,我了解她,我可以直白地告诉大家,你们了解到的所谓‘真实’,离真正的‘真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个别人以为他们在维护正义,殊不知,他们只是被精加工的娱乐产品误导,跳入不公媒体的利益陷阱。”

  “今天,我把顾思齐的遗愿档案也带到现场,只要她的家属同意,完整的档案就会被公开。”

  “我是思齐的未婚夫,思齐父母授权我,代他们二人,在《遗愿公开同意书》上签字。”张嘉文说着,执笔,在林鹿带来的文件上签字。

  “在打开这份遗愿前,我想问林录入师,博物馆是否已经掌握了小偷的线索?有没有报警?”主持人问。

  秦斯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林鹿。

  他希望她讲什么呢?他清楚,是他自己的行为,逼得林鹿无路可走。哪怕她要毁灭他,他该恨的,只是自己。

  “是,我们已经掌握了小偷的证据和信息,”林鹿回答:“但我们暂时不准备报警。”

  主持人恨诧异:“这是为什么?”

  “我希望通过这起风波,他能深切明白,档案在我们手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够了!”秦斯泉站起身,关掉手机,他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忽然,大手一拍,做定主意:“我要去警局自首。”

  仿佛悬挂在心口的大秤砣终于落地,他内心中除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剩下的,就是尘埃落地的平静。

  “对,自首,我早该这么做了。”

  他披上外套,回首袁晴:“谢谢你,今天你拯救了我。”

  然而,袁晴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从刚才开始,她便不再说话,这会儿却鼓着两腮,双手死死地捂着嘴。

  “袁晴!”秦斯泉扑到袁晴面前,血正从她的指缝流出,线一般不曾中断。

  “袁晴!你怎么了袁晴?”秦斯泉用力扳开她的双手,就听她喉间鼓动,“噗”地一声,喷涌出大量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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