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归无咎结果紫玉葫芦之后,尚明博又言道:“天下珍宝,真伪自辨者,无过于此物。归道友可赏玩之。只是须有分寸,不可多泄其气。”
言毕便一步跨出,立身于数十里外,与龙方云相邻比肩。
归无咎托起掌心紫玉葫芦,真力映彻,立时发现些许奇异来。
在他真力笼罩之下,这件紫玉葫芦登时呈现些微透明,能够望见其中虚实。
此葫本身也算一件异宝,当中所容纳之空间明显较其形象为大。呈现异状之后可以清楚辨明,当中所容五色迷离、若虚若实之物,皆是盛在葫芦下方较大的部分之中;而上半段较小的部分,却似以一种浑厚浊气填充。
非止如此,葫芦上下两截相连接的窄口处,似乎被一枚较其直径略小一丝的圆珠封住。那圆珠呈湛蓝色,卡住要津缓缓转动,明显是此葫之枢纽。
归无咎想了一想,拔开葫塞。
天下气机有轻有浊,有徐有疾,此常理也。但归无咎却从未见过清敏如此,神行如电者。
似乎与他拔开葫塞的动作完全同步,一束奇异气机已恍若有灵,钻入他口鼻之中。
归无咎心念并无异兆,于是也不曾用意阻止。
说来也奇,此气机如此轻灵,可是在自家口鼻之中穿过,却生出磨砂相触的异感来;又像是一柄精细的小锤,在身躯所触之处缓缓敲打,密而不停。
待这份感应传递至丹田时,归无咎觉得脚下陡然一松,已然浮空而起。壹趣妏敩
似乎身躯已投入乾坤烘炉之中,密炼沉浮。
然当归无咎定睛一望时,却陡然发觉——
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自己双足依然牢牢订在地上,踏之于山河大地,真实不虚。
此念既明,归无咎得以稳固心田,返皈实境。
只可惜,这份奇妙感受,只得如此蜻蜓点水了。
并非是归无咎神意精敏,及时中段了这份感悟;说到底只是因为遗漏出来的气机,唯有一丝而已。在打开葫芦的一瞬,卡在上下葫身的那枚蓝珠,转动之势陡然加快,封住其运转之势。
葫中“六珍”所化气机的真实容量,至少是逸漏出来那一丝气机的千倍以上。
归无咎转身向南,不由微一怔。
龙方云、尚明博、以及双方二十余人、铁甲巨舟等物,皆已不见。只留下一人,见到自己动作之后,微笑着一抱拳,正是尘海宗长老金志和。
归无咎此时也略微感受到两分不对来,抬首一望。
他与龙方云、尚明博二人一步上山之时,正是日升三竿,辉光转烈,约莫是巳时时分;而此刻分明已是日暮西垂,晚霞红醉。
仔细思量,关窍处唯有感受到身躯浮起之后的那一瞬间而已。
以归无咎如今的道行,一切幻术手段、侵凌心神之法,皆无计可施。而今日嗅其气机、恍然一梦,分明是事关破境玄机,才与之惬然相合。
上境之妙,妙不可言。
归无咎早就料到,若在“真幻间”成就上境并将此识忆携带出去,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好处。但是依今日所窥冰山一角,这份好处,远远较自己想象为大!
此时金志和已到近前,面上一脸称羡之色,笑道:“两派修士,四个时辰之前已然开拔。龙掌门留下金某,在此暂候。”壹趣妏敩
归无咎微微颔首。
……
一日后。
治平山。
在此诸峰连绵、沟壑不绝之地,治平山的特殊一眼可辨。
唯有此地,在南北两峰之间,留下一片长宽各在百里之上的空地。四周山谷,好似栅栏一般将其团团围住。其实自远方观之,此地若多出一座山来,“填充”其中,就顺眼得多了。
南北双方,平地尽头处,俱是一座里许宽的峡谷,谷山峰头处旌旗招展,孤舟悬浮,似乎充作岗哨之用。
令人称奇的是,南北两方的布置截然不同。
北方谷口处,矗立着一座三重围殿。殿身幽密漆黑,森严威重姑且不说。单单是殿前三道牌楼,便如铁幕一般禁绝遮蔽,恍若深宫大院,杜绝一切窥伺。任你再如何细查,也只能依稀从牌楼望角上望见二三人影而已。
这是尘海宗、星门一方的布置。
而南方谷口却不同,只粗粗立下一道稀稀疏疏的木质围墙。墙体之内,依稀可以望见坐落着百余只大小不一的帐篷。如此情形,不像是仙人所居,倒像是凡民王庭行军布阵之营寨。
众围帐之正中,最为宏阔者,金顶双旗,二十四方火盆压住阵脚,大约可拟之于帅帐了。
此最大号的金顶大帐周围,又有四座略小一些的紫色营帐,虽然较大帐小了一半,却依旧较其余小帐大了三倍有余。
此时,东北角落紫帐之外,似有十余人汇聚。
被围在正中的是一个貌似五十许的老者,草鞋宽衣,腰上扎一根灰布束带,身上所服是一件金钩软甲,露出精赤双臂。
周遭之人,相继七嘴八舌的诉说些什么。
此老时不时眉头微拧,似乎略有些不耐,但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足足一刻钟后,此人略一拱手,留下了几句话来。将其围住的那十余人立刻分开一个口子,目送他健步如飞,往中央大帐而去,直至掀开门帘,一步跨入。
帐中青藤座椅之上,端坐一人。紫髯秀目,一身锦袍,手执铜扇。
此人见老者入帐,并不起身相迎,只把铜扇轻轻一摇,道:“巫长老。”
老者恭敬拜见。
座席之上的紫髯中年,正是双极殿执掌,蔚宗。
而刚刚入帐的这位老者名巫文林,在双极殿六大长老中居于首席,论地位与金志和之于尘海宗大致相若,甚至还略胜一筹。
蔚宗将掌心铜扇开了又合,缓缓言道:“巫长老有事禀告?”
巫文林道:“正是。各道下属合战契书已然发了下去。只是其中条款,是否……”
蔚宗木然道:“是否什么?”
巫文林眉头一拧,旋又舒展开来,道:“三战连胜,方有相当于三十年功的赏赐。是否太苛刻了些?”
双极殿御下,与尘海宗不同。
尘海宗统御各道名门,示之以宽。当日三宴之上,已先将文契立得明明白白。而双极殿却不同,只消其一声令下,麾下各道、各名门、各宗族,但凡修为臻至明月境者,无一敢于推搪,更不可能事先讨价还价,唯有先领命为先。
好在依照双极殿既往行事,虽然冷厉森严,却也不是不讲道理,事后自有章程定下。
可是临战之前,契约颁下。唯有连取三胜,方有奖掖。若是不幸在斗战中殒命,竟连抚恤门人的一点恩泽也无,大违双极殿既往风格。
蔚宗却是一脸无有所谓的态度,淡淡道:“胜负本不在此处。既来到阵前,难道他们还敢临阵潜逃不成?”
巫文林嘴角微一抽动,叹息道:“大战之前,奖犒三军,似不当如此吝啬。”
蔚宗陡然起身,环绕青藤座席转了两圈,轻蔑言道:“一些个疑兵残子罢了,何足挂齿。”
见巫文林面色不豫,蔚宗忽地一笑,道:“巫长老所见,也有两分道理。”
巫文林见蔚宗松口,心中不由一宽。
蔚宗施施然续道:“但是,本座终究不养无用之人。若是上阵败绩,有何脸面求取赏赐?就算是一胜一负,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这样——本座将条件放宽一步,至少是取得二胜一负之战绩,可领取十功。”
巫文林心中暗暗叹息,但他自忖再难争辩,只得应下,又道:“另有一件要事。巫某已然查明。尘海宗、星门倾巢而出,果然是有两分警觉的。对面状似森严,其实只是一座虚阵。真正人力调动,至少潜藏于千里之外。”
蔚宗哈哈一笑,道:“这如何能说是巫长老查明的?只消在九阳三叶鉴前望上一眼,纵然是三岁孩童,也能查明虚实。”
巫文林吃了抢白,面色却是木然无波。
年许之前,蔚宗掌门心性大变,好似突然变得刻薄了许多,巫文林还有几分不适应。可现在,他早已能够坦然视之。归根到底,双极殿真正的仰仗与希望,也不是蔚宗这位名义上的掌门。
巫文林只平静问道:“明日便是接战之时,我方如何应对,请掌门示下。”
蔚宗淡淡道:“便按照先前定计,逐一相斗。我方先稍稍示弱,落后五到十位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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