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我是看不透的！”
厂长对着林阳感叹道：“我这一生，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上上下下的地位变迁，见过的人多了。”
“但是，像你这样，我看不透的人，确乎是极为少见的。总数的话，也是不超过一手之数。”
“而你，名列其中。可是，你却又是如此年轻。如此年轻，而有如此修养，你以后的成就，未来的前途，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可限量！”
“不过你小子不要骄傲自满，更不要错判了形势，胡乱作为，你懂吗？现如今，形势严酷，犹如凛冬寒风怒号，吹大地一片冰封雪盖。”
“生机敛藏，杀机四伏！保命保身，才是首要之务，当务之急。你小子可得记住喽！”
“千万不要胡乱来，不要强出头，熬过去。只要是熬过了这个艰苦时期，那就是你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懂吗？”
厂长对着林阳又是一番惴惴教诲道。
看得出来，也是感受得出来，他这是发自内心地为林阳好。
“我记住了，厂长！”
林阳用力点头道，他这是领受了厂长的一片好心。
“唉！”
“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估计我就要离开厂子了！”
厂长的神色这时候便是一黯，拿手拍了下大腿，重重叹气道。
“厂长，您要离开？”
“您去哪里？”
“我能去看您吗？”
林阳心头一惊，一迭连声地便是问出了这三个问题。
“我有些年纪了，身体不大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扛过这个严酷寒冬！”
“不过我会努力保重身体的。我希望着寒冬过去之后，我还能看到林阳你，看着你大展拳脚。”
“我很确定，那个春天，是属于你这样的年轻人的。”
厂长这一番话，像是回答了林阳的问题，也像是没有回答林阳的问题，不过，其中确乎又是透出一抹期待与希望的。
林阳默然了。
他知道，这已经是厂长能够给出的最好的回答了。
“厂长，您这是怎么了？是受到了严酷寒冬的打击了吗？”
林阳最终还是问道。
“是。”
“我是被下放了！”
厂长的情绪明显是有些低落了，还透出一抹伤感之意，幽幽一叹说道。
不过，他像是不想让自己颓丧，也不想让林阳感伤颓丧。
“不过，我心里始终怀有着希望！”
“林阳，我把你视作忘年交！”
“就让我们各自保重吧！”
厂长语重心长地说道。
而此时，车子也已经是驶进了轧钢厂。
不过，厂长并没有让车子进入轧钢厂大院儿深处。
就在大门口内侧，车子停住了。
“林阳，你下车，去工作吧！”
“记住一句话，大领导那里，你要多去走动。不可以马虎大意。要知道，大领导就是你的护身符啊！”
厂长似乎还是不放心似的，临别了，还刻意提醒并叮嘱林阳道。
林阳更为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牢记在心。
然后，他看向厂长，语音中透出凝重地说道：“厂长，您哪天走？我能去为您送行吗？”
生怕厂长会不同意似的，林阳刻意补充说道：“我想去为您送行！”
这是林阳发自内心的决定。
他没有别的办法来感激厂长的帮助和爱护，他唯有如此来表达一下他感激的心情。
厂长凝视着林阳，就跟林阳相互对视，在此刻，他发现了林阳目光中涌动着的一抹感激与诚挚之意。
这让他也是有着一丝动容，然后，他把一只手抬起来，拍了拍林阳的肩膀。
语音温和地说道：“去工作吧！”
“我走那天，会通知你的。”
林阳下了车。
看着厂长的车子，调了一个头，缓缓驶离了厂子。
林阳愣在当地，有些失神。
心情在这一刻，无疑是复杂的。
他跟厂长，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就连交往都不多。
不过，仔细想想，在有数的几次交往中，每一次，却是都给厂长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不论是告诉了厂长，李怀德打击报复自己的原因，还是给厂长送上了救心丸的药，亦或者是跟厂长一起去大人物儿家。
每一次跟着厂长，或者跟厂长见面，都会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甚至可以说，那是很巨大的意义。
“这些日子里，我在厂子里之所以平安无事，没有再被李怀德给打击报复，这都是因为有厂长的关系。”
林阳对此是心知肚明的，要是没有厂长的保护，李怀德此刻肯定是冲自己下狠手了。
以后的日子，尽管是很快就会没有厂长保护了。
厂长自己的日子，只怕都是变得举步维艰了。壹趣妏敩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厂长却还是不忘了为自己考虑。
就在被下放之前，还利用跟大人物儿的关系，就把自己推荐给了大人物儿。
这是什么作为？
这当然还是保护林阳的作为。
厂长很快就会保护不了林阳了，但是，他把林阳推荐给了大人物儿，就让大人物儿来保护林阳。
“唉！”
“厂长，这份儿恩情，我记下了！”
林阳喃喃说道。
然后，这才转身走进厂子里去。
只不过，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却是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向着他这边凝视着。
秦淮茹！
没错儿的，厂子大门口内侧，也就是十米多远之处，秦淮茹正站在那里，看着林阳。
她目光中透着复杂，以及一抹掩抑不住的火热之色。
秦淮茹是看到了厂长的车的。
她也是看到了林阳从厂长的车里下来。
就在这一刻，她的目光中，便是骤然涌现出一抹火热之色。
厂长是什么人，她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能够坐上厂长的车子，林阳又是在厂长那里享受着什么样的待遇，这同样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就在这一刻，秦淮茹的心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是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
她不要再管其他了，她就要走上前去，主动跟林阳打招呼。
她是要主动示好。
为的是求得林阳的谅解，然后，她就可以趁机恢复跟林阳的关系了。
也是唯有如此，她才能有希望继续得到林阳的好处。
“洗衣裳”的好处，她想要啊！
饭盒儿的好处，她也是想要啊！
为了得到这些好处，她可以不顾脸面了啊！
脸面什么的，不能吃不能喝的，能顶个什么用？
有吃有喝，有花有用，这才是真正的有面子好吧！
想想家里的日子都抽巴成什么样儿了，吃窝窝头，就咸菜疙瘩，喝小米粥儿。
这都多久没有开过荤了啊！
那曾经一度很容易得到的饭盒儿，以及“洗衣裳”的工钱，又是远离她而去多少日子了啊！
不行，她不能再被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给束缚了啊！
她必须要冲破这种虚头巴脑的束缚。
“林阳，你这是去……哪里了？”
“你是坐着厂长的车子回来，你这是越来越得厂领导的重视了呢！”
“……”
只是，就在秦淮茹向着林阳走去，一边仿佛是喃喃自语似的，就这么说着话的时候。
她猛然间一抬头，眼前却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林阳的影子了啊！
周围所有的，就只有同事们那古怪而又异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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