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天还没亮,承晖正睡着,突然阿剌赫闯进他房中,跪在他床前焦急道:“蒙古人打进居庸关了!”
“什么?!”承晖唰地坐起来,瞬间清醒了:“我军不是有四十万人吗?四十万都挡不住他们?!”
阿剌赫答道:“我军与漠北军战于野狐岭,一场苦战下来,只有五万精锐存活,逃往中都。而后漠北军穷追不舍,终于在会河堡歼灭我军精锐,四十万人全军覆没。”
“这四十万人可是我军的主力……”承晖忽然掀开被子下床,一边穿靴一边问道:“漠北军打进居庸关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阿剌赫拿下衣架上的官袍:“昨天。”
承晖穿好靴子,又飞快地穿上官袍:“那应该还来得及。”
今天的宫门果然早早开了,承晖赶到昭明殿时,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个高位臣子,永济则满脸怒色地坐在垫着软垫的龙椅上,就差摔杯子骂废物了。
承晖刚刚请了安坐下,只听外面的太监一声传报,走进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在大殿中央向永济下跪道:“微臣给圣人请安。”
“胡沙虎?”永济大惊:“你不是在西京吗?怎么回来了?”
胡沙虎答道:“微臣听闻东路蒙古军打进了居庸关,而西路蒙古军攻城不利,已经撤兵了,这才连夜赶到中都,希望能助圣人一臂之力。”
永济问:“你回来,其他守将知道吗?”
胡沙虎摇了摇头。
永济又气又急:“还一臂之力呢,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弃城逃跑!西京就那么几个守将,你走了,万一他们也跟着走呢?万一蒙古人又来了呢?你还真是脑子不好使啊!”
胡沙虎连忙叩头请罪,心里却不怎么服气:“圣人息怒,微臣知错了!”
“罢了罢了,先坐。”永济焦急地搓大腿:“说吧,你们都有什么对策?”
“等着。”
承晖吐出两个字,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一位大臣疑道:“您的意思是?”
承晖严肃地答道:“咱们待在城里等他们来,到时候他们自会撤退。”
永济觉得这个办法很奇怪:“等他们来,不就是等死吗?”
承晖自信满满:“圣人,二十多年前的一次出猎,咱们在林子里遇上了几个土匪,他们看咱们满身都挂着武器,就主动离开了。同理,中都的城墙十分坚固,还有重兵把守,漠北军却都是骑兵,除非他们想骑兵攻城,不然只能撤退。”
胡沙虎问道:“这个办法不好,若他们有办法闯进来呢?”
承晖答道:“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我考虑了很久。烦请诸位,这次就听我的吧。”
其他大臣虽然有几个赞同的,但大多数还是持质疑态度,就纷纷向承晖提出“如果蒙古人有专门的攻城机械”或者“如果等待变成坐以待毙怎么办”之类的问题,不过都被承晖以“蒙古人没有大量的工匠可以制造大量的机械”以及“在城墙上再多加一批守军”等为由,一一回绝了他们。
永济一直在沉默,直到他们说完话了,他才开口:“即日起,封锁除端礼门以外的所有城门,禁止任何人员出入京城,违者斩。”又道:“再加两批守卫,一批上城墙,一批守在城墙内。张祥,去传旨。”
张祥拱手道:“是,奴婢这就去。”
“多谢圣人。”承晖一起身,大家也都跟着起身,随后下跪叩头。
永济心里其实是害怕的,但他还是决定听承晖这位贤臣的话,因为他偶然听见过百姓间的传言,说他平庸至极,所以他想弥补之前的一些过失,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作为。
可他真的能做到吗?谁知道呢。
对策很快商量好,众人也就各自散了。离殿时承晖问胡沙虎为何不带自己的妻儿回来,胡沙虎说现在的西京比中都更安全,蒙古军暂时不会回去,而后承晖再三询问,胡沙虎再三解释,最终还是让承晖放下了心。
对于扮装进城侦察的窝阔台来说,这场封城来得极其不是时候。前几天他刚从西京回来,转眼就被铁木真扔去了中都当间谍,理由是经验丰富。本来说今天要回去的,这下倒好,京城关门了,若不是有赤温在,这封侦察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
傍晚,赤温带着信飞出中都,然后化成狼形向铁木真的大营跑去,窝阔台则醉醺醺地往玉泉山上走。方才他在酒馆里喝了许多酒,虽不至于让他走路不稳当,但影响一部分神志绝对足够。慢悠悠地,他沿着修好的山路爬上玉泉山,至于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也不知道。
今儿是个阴天,浓浓的乌云和街上人们的心情一样阴沉,随着天渐渐擦黑,玉泉山寂静而黑暗的夜晚也将到来。
窝阔台在深蓝天空的微光下溜达到半山腰,突然他听到不远处有清亮的琴声传来,就好奇地寻着这声音走去。不久,他看见一座掩藏在茂盛树木之中的小亭子,里面好像坐着一个穿氅衣的人,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借着极其昏暗的光亮,窝阔台缓缓地向亭子靠近,这时琴声戛然而止,那人把怀抱的乐器放到身边,窝阔台仔细一瞧,是一把阮。
“是谁呀?过来坐啊……”听声音,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只不过喝醉了,而且醉得不轻。正巧窝阔台也有些醉,就乖乖地走进小亭,绕过满地的酒瓶坐到少年身边。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可这里实在太黑,窝阔台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你知道吗?蒙古人……闯进居庸关了…他们要攻城,要打中都……”少年断断续续地嘟囔着:“这样下去中都百姓会遭殃的……”
“这位先生……”窝阔台欲言又止。
少年转过头:“什么?”
窝阔台瞟了他一眼,垂眸幽幽道:“蒙古人不会攻城,他们马上就要撤兵了。”
少年凤眼微眯:“你怎么知道?”
窝阔台急忙抬头看天:“我、我猜的。”
过了一小会儿,少年没什么反应,窝阔台觉得奇怪,就转过来看他。这少年疑惑地歪着脑袋,突然说道:“你看着很眼熟。”
窝阔台一惊,连忙往后挪了一点,心跳也因为莫名其妙的紧张而变快。宿醉的少年渐渐地向他靠近,俄而低语道:“先生很俊朗,身上还有一股……玫瑰和酒的香气…?”
窝阔台模糊地看到了少年熟悉的容貌,但因为他脑子里有点乱,所以一时没想到是谁:“我身上有玫瑰香袋,刚刚也喝了酒。”
少年突然抓住窝阔台的衣领,然后浑身酥软地向他凑近,直到两人的面孔近在咫尺:“先生身上好香,我好喜欢啊……”
他的声音温柔且充满醉意,有种奇特的诱惑力,窝阔台紧张得脸颊滚烫,连动都不敢动:“先生,您这样不合礼数。”
“这儿就咱们两个,要什么礼数?”少年把抓衣领的那只手放到窝阔台的后颈,飘然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漠北要撤兵的?”
“猜的啊。”
“我要听实话。”
“实话、实话是…中都的城墙太厚,守卫又多,但漠北全是骑兵,而且——”
突然,窝阔台被少年的一个吻堵住了嘴,这吻来得如大风迅速,却又似骄阳热烈,窝阔台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反倒被这柔软湿润的嘴唇所吸引,竟情不自禁地搂上了少年的腰。
少年将他推倒在小亭的长椅上,感受着他冰冷的嘴唇与炽热的身体,窝阔台则在少年纤细的腰间抚摸。忽然他摸到一个硌手的东西,是一个挂在少年腰带上、裹在他氅衣里的东西,很像一把匕首。
少年猛然察觉到了这个动作,他连忙放开身下的窝阔台,抱起阮和琴罩就准备逃跑。谁料窝阔台直接从背后将他整个人抱住,并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谁。”
少年想要挣脱,却被窝阔台紧紧地抱着,后者轻轻掰过他的脸,只吐出“楚材”二字,便俯首吻住他。
楚材再一次挣扎,终于从窝阔台的怀里脱身,看着他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浓浓的不舍,楚材却还是开口道:“我该醒了,不然就醒不来了。”
随后,楚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sxynkj.ċöm
“楚儿,楚儿!”
善才摇醒了睡梦中的楚材,欣喜道:“今早的大喜事,漠北退兵,城门开了!”
楚材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这么快?”
善才答道:“中都的城墙很厚,城墙上和城内都有重兵把守,但漠北军队全是骑兵,如果没有专门的器械,是无法攻下大城市的,所以就全部撤退了。”
楚材记得窝阔台刚才给他说过这句话,虽然善才说的更细致,但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中都是安全了,怕就怕那些被蒙古人践踏过的小城,要再被大肆掳掠一次。”
善才叹道:“那都是咱们管不到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快起来吧,都睡到中午了。”
楚材坐起身时一阵头疼,见自己没换衣服,就问道:“二哥,昨晚我何时回来的?”
“很晚!还酩酊大醉的,回来倒头就睡,那阮琴还是肆月帮你放起来的呢!”善才走到楚材的衣柜旁边:“赶紧换件衣服去用午膳吧,昨天你那么晚才回来,惹了母亲生气,今天可千万别迟到!”
楚材赶紧下了床,在善才的帮助下换上了干净衣服,至于他脑海中关于昨晚的记忆,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也分不清。
撤兵当日,心有不甘的铁木真立刻派出以哲别为首的一支军队偷袭辽东,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回到漠北。正当他们在去辽东的路上休息时,狼形的赤温叼着一封信,飞快地跑到了正坐在河畔洗手的哲别身边,并把信丢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赤温经常帮蒙古贵族们送东西,所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哲别捡起地上的信,问道:“赤温,这是三殿下让你送来的吗?”
赤温摇摇尾巴表示是的,之前铁木真收到窝阔台的侦察信时,他也是这么摇尾巴。
哲别打开信,上面写道:“尊敬的哲别将军:晚辈曾在辽东义州最大的府邸寄宿,府中有梨树百棵,若将军在途中路过此宅,请务必保住宅内所有人的性命。署名:乞颜孛儿只斤·窝阔台。”
“这孩子,很念旧嘛。”哲别笑着把信收起来,摸了摸赤温毛茸茸的头:“赤温,快跟我来,我这儿有好吃的。”
赤温高兴得活蹦乱跳,摇着尾巴就跟哲别去了,结果被烤肉塞了一肚子,直撑得他走不动路,看来只能在这里歇一阵子再回去了。
几日后,漠北。
“萨满太太,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这是长生天的暗示,殿下只要理解其中含义便可,孰真孰假并不重要。”
这两句话反复地在窝阔台的脑海里出现,直到脱列哥那说了一句:“王爷有心事?”才把他从呆怔之中拽了出来:“没有。”
四兄弟今天带着各自的妻儿来到草原上玩,除了察合台正带着斡儿答、拔都、木阿秃干三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在附近玩耍,其他人都在毛毯上坐着,有的弹拨乐器,有的照顾孩子,还有的在围观察合台他们玩乐。
贵由从脱列哥那身边慢慢爬到窝阔台面前,阔端则小步小步地从忽帖尼那里走过来,对着窝阔台流畅的喊道:“额齐格!”
忽帖尼笨拙,阔端却很聪明,才一岁就学会了走路和流畅地说词语,反观贵由这个长子,学东西的效率甚至不如普通孩子。可即便窝阔台不喜欢贵由,在这种场合下也该一视同仁,不然忽帖尼和脱列哥那这两个事儿精肯定要闹,一闹窝阔台就别想安生。
“来来来,让额齐格看看。”窝阔台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贵由长胖了,阔端长高了!”
脱列哥那瞥了忽帖尼一眼,连忙抢话道:“是啊,贵由这两个月胃口可好了,就盼着王爷回来说他长胖了呢。”
窝阔台用手指刮了刮贵由肉乎乎的小下巴:“小孩子胖点好,往后也让贵由多吃一些,别再像以前那么瘦了。”壹趣妏敩
贵由又不会说话,你怎么就知道他盼着我回来说他长胖了呢?编,继续编。
忽帖尼才不会让脱列哥那占上风:“王爷,您看看阔端呐,他早早就学会了走路,腿都变长了呢!”
坐在附近的昂灰正轻抚着孛剌合真的孕肚,突然听到忽帖尼的这句话,让她们两个都笑出了声。
窝阔台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阔端的小短腿:“哎呀,还真长长了!”
瞧她这话说的,阔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傻的一位额赫?
“主子,刘大人找您。”查干夫从大帐来,如一棵救命稻草似的在窝阔台背后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玩,我还有事,先走了。”窝阔台撒腿就跑,速度快得跟逃命一样,等他跑到大帐时,查干夫已经累得快瘫了。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晋卿记更新,第 51 章 征金(下)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