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羽忍着痛，一言不发。
徐霁宁也一声没吭，她答应了李琅，将要离开京城。
该怎么和师兄说呢？
正斟酌着话语，顾羽忽然开口，问：“师妹答应淮王什么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徐霁宁还没缓冲过来，顾羽又问：“你是不是不和我成亲了？”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顾羽翻身抓住她的手，他的左眉有一道细长的伤口，脆弱又可怜，勾起了徐霁宁的怜悯心。
他又说：“我宁愿死了。”
徐霁宁顿时清醒过来，“师兄，你知道吗？得知你牺牲后，我恨不得随你而去。
后来你活着回来，我的第一想法是，活着就好。”
“师兄，我只要你活着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奢求。”
顾羽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可人是有欲念的，欲念一旦生长，就跟疯了一样，搅得你心痒难耐，夜不能寐。
他有时候觉得只要师妹平平安安，活着就行，有时候又在想，自己和师妹都健康平安的活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垂下眼睫，“是我没用。”
徐霁宁心口一滞，道：“师兄……”
顾羽打断她的话，说：“不要这样喊我了，宁宁，你真的要走吗？”
徐霁宁点点头，困难的挤出几个字：“言而有信。”
顾羽笑了，先是低低的笑，后来变成放肆的大笑，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伤口被扯动，刚换上的白色纱布又渲染了血，顾羽疼得咳了两声，才停下来。
一双眼睛直直的和徐霁宁对视，仿佛一面镜子，将徐霁宁内心照了个清清楚楚。
“师妹，你变了。”
徐霁宁说：“人都会变的。”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什么都在变，包括人，人心。
顾羽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也去南疆。”
“你疯了！”徐霁宁惊呼，“那里是李琅的地盘！”
顾羽问：“你担心他给我穿小鞋？”
徐霁宁摇摇头，“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顾羽神色黯然，“你倒是信任他，比信任我还信任他。”
他不在的三年里，的确发生了很多不可扭转的事情，还有不可扭转的感情。
同一间屋子里，两个人无声的对坐着。
最后的最后，还是徐霁宁打破沉默。
她站起身，说：“师兄，我该走了。”
顾羽望着她的背影，这些年大家都变了很多，不止徐霁宁变了，他也变了。
徐霁宁虽然经历惨，也受过很严重的伤，但幸运的是，一直有人爱她，不管是李琅，还是江采容。
而他顾羽，不断成长，不断失去，没有人爱他，就连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师妹，如今也要离他而去。
留不住啊……
最是人间留不住。
当徐霁宁的脚踏上李琅的马车时，有些东西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好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偃旗息鼓，低着头靠在座位上，双目空洞的望着脚尖，仿佛外界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
李琅问他：“跟他说好了？”
“啊？”徐霁宁茫然的抬起头，“你刚才说什么？”
李琅耐心的重复一遍，尽管他并不想总是在徐霁宁面前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
但有些事他必须知道，比如她怎么和顾羽说的。
徐霁宁说：“王爷大可放心，我和师兄已经说清了，我不会嫁给他，我会和王爷一起去南疆。”
她说得极为勉强，不情不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要一个人突然离开生养十几年的地方，去往从未去过的他乡，身边熟识的人寥寥无几，叫人怎能不黯然神伤？
但李琅别无他法，不管出于私心还是为她着想。
京城不宜久留，皇帝病重，李祈对皇位虎视眈眈，他性子急，特别是没有李琅这一对手以后，恨不得他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子立马嗝屁。www.sxynkj.ċöm
李琅岁不醉心皇位，但生命诚可贵，他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不管他以后表现得多么俯首称臣，李祈绝对不会放过他。
如果到时候徐霁宁还在京城，李琅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徐霁宁以为去南疆的路上只会有自己一个人，没想到江采容也跟来了。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围剿瓦楞山的时候。
才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江采容精气神愈发明朗的，活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仗义女侠。
不过女侠的眉眼里有春天的影子，特别是在见到赵煦以后。
徐霁宁看着江采容和赵煦一对欢喜冤家斗嘴，有时候也会不经意露出姨母笑。
看破不说破。
李琅也是如此。
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南疆。
徐霁宁刚下车，就听见了江采容嚷嚷的声音。循声望去，江采容一袭橘红的衣裳，垫着脚尖要往军营中某一处地方跑。
赵煦张开双臂死死把她拦住，脸上大写着惊恐。
徐霁宁很是疑惑，想过去问问江采容这是在干嘛，被李琅一手拦住。
李琅憋着笑说：“不用过去问，江采容是想找白以思。”
他一说，徐霁宁就明白了。
找白以思还能干嘛，当然是上回两人比试得不够过瘾，江采容这个不服输的性子肯定还要一比高下。
李琅朝前方抬了抬下巴，说：“瞧，白以思来了。”
说实话，徐霁宁幻想过白以思的模样。南疆多征战，她又是唯一一个女将军，赵煦对她又尊敬又害怕，江采容的刀在她面前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所以徐霁宁幻想中的白以思至少是一个提个比较偏旁的女人。
没想到来的人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庭径。
那是一个面若桃李的小姑娘，估摸着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
扎着高高的马尾，比男人还干净飒爽。
从徐霁宁看见她的身影到她走过来，徐霁宁知道用什么词来准确的形容她了。sxynkj.ċöm
四个字：目中无人。
除了李琅，她几乎连正眼都不给旁人一个，甚至是招手呐喊要挑战的江采容，充其量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惹得徐霁宁有点小尴尬。
没想到尴尬的事情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白以思手持一把红缨枪，饶有兴致的打量徐霁宁，问：“你就是王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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