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麻烦通传一声。”吕彪痛的龇牙咧嘴,要不是担心刘百户责怪自己办事不利,吕彪也不会从医馆出来就急匆匆的来到南湖巷。
“等着。”身为刘府的下人,别说吕彪一个地痞,就是衙门的差爷来了,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片刻后。
卧房里弥漫着药味,好在窗户打开了,放了两个冰盆,倒不显得闷热。
刘百户在蝶夫人的伺候之下,半靠在床上,左腿骨头断了两次,着实让他吃了一番苦头,面色阴沉沉的骇人,那暴戾的要杀人的眼神让进来的吕彪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刘大人,都是小的办事不利,小的该死!”砰砰磕着头求饶,吕彪身体瑟瑟发抖着,唯恐激怒了刘百户,到时候小命不保。
“行了!”一声怒喝响起,嫌吵的刘百户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抬起头来,鼻青脸肿的吕彪压下惊恐快速把祝昌运的事说了一遍,“大人,小的没想到那车夫是个练家子,小的带了八个人过去,都被那车夫给撂倒了,还有几个人在医馆里起不来。”
“你是说一个小姑娘?”刘百户眼神陡然阴狠下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不是七八岁的小丫头,肤色白,眼睛大。”
吕彪也知道刘百户被他的坐骑踩断了腿,可吕彪毕竟只是个地痞,具体的事情打听不到,这会错愕的点点头,“是,那小丫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王猴子的……”sxynkj.ċöm
话音顿了一下,吕彪想起医馆里痛的哭爹喊娘的王猴子,他来之前看了一眼,猴子的子孙根是废了,大夫上了药,可肿成那样,以后还能用?
“说清楚!”刘百户怒声一喝,已经猜出吕彪口中的小姑娘就是湛非鱼,暴怒的情绪扭曲了他的脸,要不是左腿不能动,估计刘百户都拿着鞭子冲去齐家别院报仇雪恨了。
“猴子的命根子伤了,大夫说没用了。”吕彪赶忙开口,谁能想到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会打架,而且还下脚那么狠,这下三滥的招数分明是他们这些地痞无赖最擅长的。
“什么?”站在床边给刘百户打扇的蝶夫人惊呼出声,下意识的看向刘百户断掉的左腿,幸好大人没有伤到命根子,自己还想生个孩子呢。
饶是刘百户也愣了一下,孟知州之前来了一趟,刘百户也知道了湛非鱼的身份,顾学士的弟子,南宣府试案首,和大皇子外家陈家斗的奇虎相当还全身而退。
刘百户再恨也只能憋着,好在他断了腿,即使想到了报复的法子这会也只能蛰居着把断腿先养好。
诡异般的安静在卧房里蔓延开来,跪地上的吕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后,阴沉着脸的刘百户再次开口:“姓祝的那读书人走了?”
“是,祝昌运兄弟俩上了马车,小的当时伤的太重爬不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不过大人放心,小的马上让人去查。”吕彪其实也就腰上和腿上挨了两脚,之所以不爬起来,就是怕被何生单方面再殴打一顿。
而他脸上的伤,是吕彪让手下的打的,看着青紫红肿很严重,其实也就是皮肉伤,至少让刘百户知道他是尽力了。
等吕彪出了刘府的侧门,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刚迈开脚步打算回家躺着,瞬间如同见鬼一把的愣住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带着吃太多小肚子都鼓起来的宏儿出来消食,湛非鱼看着鼻青脸肿的吕彪,轻快的嗓音微微上扬,“刘百户若知道你这脸是自己打出来的会作何感想?”
“你闭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吕彪嗷一下叫了起来,顶着一张猪头脸,凶神恶煞的似乎要把湛非鱼给活剐了。
刘百户是个武官,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拿鞭子抽人,吕彪这样的小喽喽敢欺骗他,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宏儿挺着鼓鼓的小肚子,抱着竹竿的手因为害怕而颤抖着,可瞪圆的双眼却迸发出一股子光芒。
“宏儿别怕。”湛非鱼赶忙摸了摸宏儿的小脑袋。
估计是大病再加上伙食差,小家伙头发枯黄却是软软的,摸起来很顺手,而宏儿也感觉到湛非鱼的亲近,垫着脚尖把脑袋往湛非鱼掌心里蹭了蹭。
南湖巷的住户非富即贵,这条巷子虽然是各个府邸的后门侧门,但门口也挂着灯笼,倒不显得昏暗,只是吃饭时间各家各户的下人都忙碌起来,所以空荡荡的巷子里没有其他人。
恶从胆边生!吕彪摸了摸疼痛的脸颊,眼中露出恶毒凶残的光芒,“小丫头,别怪吕爷心狠手辣,谁让你偏要撞上来!”
吕彪笑的宛如恶鬼,他还愁得罪了刘百户该怎么办,这不,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虽然王猴子的惨状让人心惊胆战,可面对两个小破孩,吕彪这个地痞可不会怕。
似乎没注意到吕彪的恶意,湛非鱼看向身体紧绷的宏儿,“宏儿,把竹竿借给姐姐,看姐姐怎么痛打落水狗。”
即便害怕,宏儿还是点点头,把竹竿递到了湛非鱼手里,随后又瞪圆双眼盯着吕彪,奶凶奶凶的。
竹竿在手,天下我有!
先发制人的湛非鱼一竹竿直接抽到了吕彪的脸上,啪的一声响,足可以知道湛非鱼力气有多大,吕彪有多痛。
宏儿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瘦巴巴的双手攥成了小拳头。
灯笼昏暗的光线里,挥舞着竹竿的湛非鱼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吕彪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湛非鱼给抽的爬不起来,躺在地上抱着头痛的直叫唤,可护住了脸护不住头,半晌后就被打的头晕眼花,鼻血横流。
“宏儿,以后谁欺负你,就用竹竿抽他!”湛非鱼把竹竿郑重其事的交到了宏儿手里。
至于吕彪,这会死狗一般躺地上,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时抽搐两下,让人知道还有一口气在。
小家伙太瘦,身体单薄脖子细,衬的脑袋格外大,这会用力的点头,都让人担心他脑袋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姐姐。”握住了竹竿,宏儿看着地上的吕彪,沉默了半晌,随后发出嗷的一声,抱着竹竿冲了过去。
就在湛非鱼以为宏儿也要拿竹竿抽吕彪几下时,只见小家伙突然刹住了脚,双手紧紧握着竹竿,然后猛地一个撑杆跃起。
双脚并拢,落地正中目标!
而躺地上的吕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神,身体痛苦的动弹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湛非鱼傻眼了,呆呆的看着抱着竹竿跑回来的小家伙,一缕小黄毛在晚风里晃荡着。
暗中保护湛非鱼的两个暗卫下意识的加紧了双腿,莫名的感觉到蛋疼……
看着仰着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的小家伙,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湛非鱼终于找回了声音,“宏儿,我们回去了。”
小家伙用力的点点头,双手依旧抱着竹竿,亦步亦趋的跟在湛非鱼身后,活脱脱就是个小尾巴。
……
清脆的读书声打破了早晨的安静。
早起的齐桁脚步一顿,看着坐花园里诵读的湛非鱼,再看着坐在她身边抱着竹竿的宏儿,莫名的感觉自己地位不保,明明小鱼最好的朋友是自己。
瞄了眼呆呆的宏儿,齐桁迈着八字步,端着小童生的架子,“小鱼,你还在读《庄子》,刚好我有一句不是很明白,小鱼你能给我讲讲吗?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此句何解?”
湛非鱼没察觉到齐桁那酸涩的小心思,她研读了《庄子》,所以讲解释义完全难不倒她,“道家认为无心而得,宗法自然。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嗯,我明白。”齐桁点点头,他虽读了《庄子》,可并不精通,仅仅是读而已。
明三曾经钻研过《庄子》,所以有了小师叔明三的教导,齐桁也了解一点皮毛。
宏儿本来就呆了,这会更是两眼无神,根本不明白湛非鱼和齐桁在说什么,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湛非鱼的崇拜。
看着蚊香眼的宏儿,湛非鱼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继续给齐桁解惑,“道或一,即通达自然的规律,了悟了道的运行,就无为而处之,观万物自然而然,看万事自得而毕。即为无为,则无不治。”
“所谓无心:虚空其心。不在乎得失,抱淳朴而守一,则鬼神也不得不倾服。即得道之人,以一通达万物之易……”等湛非鱼说完之后就发现又多了一双蚊香眼。
“小鱼,别理这好高骛远的小胖子!”明三没好气的瞪着听的云里雾里的齐桁,抬手啪一声敲他头上,斥道:“四书五经还没有读透彻,就想学《庄子》,听得懂吗?”
“我……”齐桁不服气的一昂头,可对上明三凶狠的眼神,瞬间就怂了。
看到齐桁挨揍,宏儿抿着嘴笑,手中的竹竿晃啊晃,小家伙明显是心情好。
明三有些心疼的看着瘦的脱相的宏儿,“看,宏儿都笑你了。”
齐桁涨红了脸,蹭一下站起身来,“我回去读《尚书》”
看着跑远的齐桁,明三摇摇头,这才和湛非鱼说起正事,“你今日去卫大儒那?”
“嗯,一共有十日的时间,我问了卫家的小厮,无书楼每一层都有一个识字的书童负责打理,想必他们知晓卫大儒有哪些藏书,到时候我让他们帮忙誊抄。”湛非鱼也想过让明三帮忙。
可惜卫大儒虽然和明山长有过几面之缘,却是一点面子都不讲,只准湛非鱼进入无书楼,所以找书抄书的任务只能交给她完成。壹趣妏敩
“我已经写信回南宣了,青涯书院也有一些孤本真迹,如果有书来不及誊抄,你便用这些孤本和卫大儒谈谈,或许能宽裕几日。”明三想着以卫大儒对书的喜爱,若是遇到孤本肯定想要收藏,即便是手抄本,如此一来也算是等价交换。
湛非鱼点点头,“可以,我一会就去,刘百户那里或许不会善罢甘休,我把阿生留下来。”
“放心,有顾学士的名头镇着,那些人不敢乱来。”明三笑容冰冷了几分。
可如果没有顾学士,说不定一个虐杀军马的罪名扣下来,小鱼已经吃牢饭了,即便她是南宣府试案首。
半个时辰后,别院门口,湛非鱼上了马车。
宏儿左手握着竹竿,右手抓着马车车辕努力的想要爬上去,可小家伙个头矮,垫着脚才能碰到车辕,想爬上马车是绝无可能。
“宏儿,不可胡闹!”祝昌运抱歉的看向湛非鱼,赶忙抱住宏儿,可对上他呆呆的双眼,又放软了语调,“宏儿跟着大哥,大哥读书给你听。”
小家伙似乎没听见,又好似没听懂,被祝昌运抱在怀里,可身体却向着马车方向扑了过来,固执的要上马车。
祝昌运不得不加重了力度,被抱着的宏儿似乎急了,眼巴巴的看着马车上的湛非鱼,身体剧烈的挣扎起来。
湛非鱼看着呆愣愣的小家伙,不由开口道:“祝大哥,让宏儿上马车吧。”
“宏儿很听话,去了卫家也不会吵闹。”明三算是见识到了小家伙粘人的功底,小鱼即便是如厕,他都拿着这竹竿守在门外面,想到湛非鱼那崩溃的表情,明三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被放到马车上,宏儿把竹竿一横,动作迅速的钻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的祝昌运莫名的有点心酸,没有被大火吓呆之前,宏儿最黏他这个大哥,后来呆呆的就跟木头人一般。
如今看着宏儿黏着湛非鱼,祝昌运明明该高兴的,可心里直冒酸水,这是他的弟弟啊,出生三个月后就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给养大的弟弟,忽然就跟人跑了。
……
齐府。
齐同知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回来了,而且面色极其难看,这让书房伺候的下人都放轻了脚步。
齐老爷子早几年就放权了,齐家的产业交给了齐二老爷打理,明面上的人脉资源则都给了齐同知。
至于三个孙子辈,齐大公子和三公子还在读书,一个在府学,一个在私塾,至于齐二公子则跟在二老爷后面打理齐家的生意。
所以此刻,书房里也就来了齐老爷子一人。
“爹,刘百户这话分明是要拿齐桁泄恨。”齐同知去了衙门之外,张通判就替刘百户传了两句话,虽然话说的隐晦,但暗藏的意思很清楚。
齐老爷子面色凝重,手中的茶盖一下一下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叶,齐家在丰州也是望族,这般打脸的事还是第一次碰到。
齐同知眉头紧锁,压着怒火,却又无可奈何,他身为丰州同知,官职也就在孟知州之下,再者背后靠着齐家,在丰州那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如今却被逼着把齐家子弟交出去,不管齐同知对齐桁这个堂侄子有没有感情,这事传出去丢的是齐家脸,连族中子弟都无法庇护,齐家日后还怎么在丰州立足?
“吃柿子捡软的捏,自古如此。”齐老爷子缓缓开口,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即便是皇商刘家也不敢动湛非鱼,但刘百户要泄恨,自然挑上了我们齐家。”
刘百户再霸道却也不敢和陈家相提并论,陈学政在湛非鱼那里都吃了闷亏,刘百户自然不敢放肆,否则湛非鱼之前就不会全手全脚的从丰州衙门出来,还是孟知州亲自把人送出门。
“可齐桁?”想到刘百户那癖好,齐同知面色愈加的难看。
以前知道归知道,即便不认同,齐同知也没想过去插手,何必为了几个不认识的孩子得罪了刘百户,谁想到齐家如今就被逼到这进退两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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