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真实存在的！”
浩子仓鼠般大小的眼中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这是从千万年以前人类先祖那里继承而来的智慧。这一刻，浩子感觉自己正屹立于文明的丰碑之上，人类的历史与未来、屈辱和辉煌都在面前流淌而过。
浩子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子，渴望分享的冲动与保守秘密的心愿碰撞在一起，发出变声期才有的“公鸭”嗓音，像极了故障的电子声。
“我构想了一个有趣的实验，用来证明灵魂的存在。”
“假若......假若未来有一天，我们的3D打印技术已经足够先进和成熟，可以实现人体结构的百分百复制和重造。请注意，我指的不是细胞层面，而是原子级甚至更微观层面的完美复刻，就好像是对文件的复制粘贴操作一样，哪怕是一个单词短语、一个标点符号、一个空格或分行都可以精准无误地进行克隆。那么，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差别的个体便诞生在了这个世上。”sxynkj.ċöm
“于是，最有意思的提问来了，他，是你吗？”
“我想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路人，他的回答也肯定是——不是！”
“至于为什么？别问为什么，这种涉及最本源的问题简直比问一加一等于几还要容易。但问题是，你的复制体拥有和你一样的身体构造、一样的生命遗传物质、一样的经历和记忆，甚至一样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他为什么还不是你？”
说到这里，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庞上勾勒出陶醉而享受的表情，仿佛就要品尝到这世界上最鲜美、最甜蜜的蛋糕，“唯一的解释是，有一个无比关键、可以决定你就是你的核心因素，被我们所有人都忽视掉了。那就是——”
“灵魂？”对面，一个低沉中带着几分阴柔的男人声音淡淡地打断了浩子的“公鸭嗓”。
先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两个字，可却没有说出来，浩子本就浮肿的脸颊似乎憋得更大了，还泛着不自然的红光，像极了山上野猴子的屁股。
可惜浩子敢怒不敢言，只因为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是这所光电研究所的所长，还是某知名高校的博士生导师、终身名誉教授。总之，头衔长得浩子都担心自己这位老板进门的时候会不会被卡住。
“对对对，所长您总结得没错，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浩子紧张地搓动着双手，像是一个刚刚交完答卷等待老师批改成绩的小学生，“不知您觉得我的构想实验如何呢？”
“唔，挺好。”所长点点头。
褶皱的笑容像是晚春的花儿一样绽放在浩子脸上。
“所以，激光器你已经修理好了吗？”所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沿，浓密的八字眉微微抬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浩子。
“激......激光器？”
浩子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只觉得有一桶冰水泼洒在了自己本就“奄奄一息”的笑容上。
“是的，激光器！我的632.8nm-近红外氦氖激光器！放置在2号实验室进门右手边第三排钢架上的632.8nm-近红外氦氖激光器！”所长突然一巴掌拍打在办公桌上，唾沫星子像是园丁洒水壶里的水一般肆意飞溅。
顿时，浩子的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结结巴巴答道：“快了，就快修好了。”
所长冷笑一声，伸出五根指头，就在浩子不明所以的时候，所长面色阴沉地开口道：“五篇论文，我有五篇准备投往国际一区的论文都在等待着这台激光器的实验数据。”
“明白了，我这就去修理。”见老板生气，浩子吓得想要赶紧开溜。
“不，你还没有完全明白。”所长将其余手指收了回去，只留下了一根食指，“一天，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这台激光器还是不能工作，那你，也不要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浩子浑身一颤，心中是恐慌、是愤怒亦或是悲伤在这一刻已经难以分辨了，只是本能地应道：“好的，好的，没问题的，所长。”
或许是浩子的回答比较诚恳，又或许是想到了今年有机会被提名国家科学院工程院士，所长的心情渐渐好转，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小浩啊，这里我多少得提醒你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做的事情，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本分。比如说我，我这一生的任务就发更多高质量的论文，让更多人见识到我的科研成果，又比如说你，你这一生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实验室管理员，维修更多的仪器设备，为我们重要的科学实验保驾护航。”壹趣妏敩
“我明白了，所长。”浩子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
“不，你还没有完全明白。永远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多么伟大，哪怕是我，也是整个人类文明齿轮里一颗不起眼的小螺丝，这一生做好这颗螺丝应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千万不要想得太多。就说你刚才那个不切实际的构想吧，哦不，应该叫幻想。你有科学的概念定义吗？你有基础的理论支撑吗？你有详细可行的论证方法吗？没有，你一样都没有，那你怎么发文章？怎么让别人认可你的观点？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你连一篇可以引用的文献都找不到。”
所长扶了扶扁平的鼻梁上提前好几年上岗的老花眼镜，“你走上了歧路，我以前也见过太多像你这样好高骛远的年轻人，所以才这般痛心疾首。”
“所长，这次我真的明白了，谢谢您的提点。”浩子深深地弯腰致谢。
“好，去吧，抓紧时间，一天的修理时限还是没有变。”
所长似乎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像是忽然对“教导”浩子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只见他将目光聚焦在了面前破旧的电脑显示屏上，装置在老迈电脑主机里的散热风扇发着“呜呜呜”的悲鸣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台古董级别的电脑终于将十分钟前点击过的论文加载出来了。
论文的标题赫然写着《高维度投影光子的理论研究》，显示的发表期刊是全球首屈一指的顶级学术期刊。
所长温柔地抚摸着高悬于期刊封面的这篇论文，就仿佛是在抚摸着前世的情人。
“这辈子要是能发表一篇这样的论文，就算现在让我死，也死而无憾了呐！”所长眼神迷离，心思早已飞向遥远的彼岸。
浩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所长的办公室，轻轻合上了大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心头则是懊恼不已：
怎么一激动把我的伟大构想给这个“论文狂”讲了，那家伙的脑子里除了发论文、发论文和发论文之外还放得下其它东西吗？这不是自找没趣？
浩子后悔地摇摇头。
至于说能不能发文章，能不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浩子呵呵一笑，像是在笑话所长，又像是在笑话自己，你们谁又能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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