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童养夫番外（十）
齐云此时却未存他念，为穆明珠披上大氅后，便守礼退后半步,掩饰性地负手于身后，只一双深黑的眼睛仍是盯着眼前人。
穆明珠从那一瞬迷幻的氛围中惊醒过来，只觉自己脸上发烫,好在她是跑过来的,想来不至于露出端倪。
她一手拢紧大氅,一手以微凉手背贴上脸颊,收拾心神,想到今夜密会的主要目的,抬眸看向齐云，低声道：“当真是你审理废太子吗？”
齐云望着她,没有说话。
穆明珠看懂了他的默认，又问道：“那……母皇会怎么处置废太子？”
齐云抿唇,道：“凶多吉少。”他看着眼睛张大的女孩，没有出于保护的心态而粉饰太平，又道：“九死一生。”m.sxynkj.ċöm
局势凶险,她应该知道真实的情况。而他也相信，以她的智慧果决，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穆明珠在此之前虽然也对废太子的下场有过设想,但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她原本认为母皇至少会留废太子一条性命。如今齐云告诉她“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他是此案的主审人，没人比他更清楚母皇的态度,而他没有必要骗她。母皇是真的对废太子动了杀心。
她感到寒气顺着小腿丝丝缕缕蔓延上来,忍不住挪动了两下,肩膀靠在墙上，抬头看向齐云，轻声又问道：“那又会如何处置我们呢？”
这里的“我们”，指的乃是与她一样被封锁在宫中的皇子周眈。
她和周眈都不曾参与废太子之事，这一点是很好查明的，但是母皇为何还要封锁他们在宫中长达半月？
她自己固然不曾参与废太子的密谋，但是宫中人繁杂，难保没有通信的宫人；又或是母皇经了这次事变，竟不愿留子女在建业了，打算统统外放出去。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提前知道内情，总可以早做准备。
齐云道：“不用太担忧。陛下不许你与三皇子出入，其实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储君谋逆这样的惊变，皇帝若拿不出雷霆手段，恐怕便压不住底下众臣。如今母皇不许她和周眈出入，往好处想是保护他们，往实际想是“杀鸡儆猴”，若往坏处想……
但既然齐云说不必太担忧，想来还不到最坏的情况。
穆明珠倚在墙上，问清了最关心的问题，轻轻呼出一口热气来。
灯光与落雪之中，她呼出的气在红唇前化为一团白色的雾气。
齐云看在眼中，瞳孔一缩，视线有些仓皇下移，恰落在她揪着大氅的手指上。在他大氅墨黑的内襟一侧，女孩削葱般的手指探出扣住，灯光下犹如上好的冻玉，指尖透着隐隐一点粉。
穆明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半是解释道：“出来得匆忙，忘了拿只暖手炉。”她问清了要事，知久留危险，只叮嘱了两句，“你查案小心些，别把自己卷进去了。”便站直了身子要走。
孰料她才站直，齐云便伸手过来，握住了她扣着大氅的手指。
穆明珠原本正低头看脚下的路，见他忽然伸手过来。他的动作并不算快，若她有心闪躲，完全可以避开。
可是她不知为何没有退。
齐云握着她冷玉般的手指，拿自己滚烫的掌心去暖，强自镇定道：“前路没有灯，我送你回去。”他牵着她往黑暗中走去。
可是前路没有灯，跟他此时的动作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明珠竟像是没有发觉这逻辑上的漏洞，手指触到他滚烫的掌心，走出三步之后，指尖感到一种由冰冷渐而恢复知觉时的痒意。
她忍不住缩了缩手指。
齐云误以为她要抽手，反射性一握，牢牢攥住了她的手指，而后上探握住了她的手掌。
这是真正的牵手了。
呼吸间都会泛起白雾的雪夜里，两人牵手走在漆黑狭长的深宫甬道间，却感到彼此手心交握处仿佛有一轮光明滚烫的太阳。
这既短又长的夜路，穆明珠踩过正在融化的雪粒，有种奇怪的想象——好像她留下的每一处足印都正在盛放出花朵来。
当她终于适应了忽然出现的心跳声，就见走在前面的齐云停下来。
黑暗中，她感到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
已经到了韶华宫的角门前。
可是齐云仍没有放手的意思。
黑暗中，她听到少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是习武之人，平素哪怕是一场马球赛下来，呼吸声都不会错乱。
她感到少年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灼热。
她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慌乱。
黑暗中的沉默，却像是有着太过丰富的内涵。
“是到了吗？”穆明珠轻声打破了这令人慌乱的氛围，从齐云身边走过，摸黑探上了半掩的角门。
齐云没有拦她，跟着她走上前一步，为她推开了门扉，低声道：“去吧。”
他松开了她的手。
穆明珠单手一得自由，又下意识扣住大氅——少年为她披上的大氅。
而他一袭长袍陪她走在风雪中。
“审理废太子……”穆明珠转过身来，在黑暗中轻声问道：“压力很大吧？”
他的顶头上司是一国之君，要审理的犯人却是昔日的国之储君，这是个备受压力的位置。
齐云像是没想到她会留步说话，愣了一愣，第一反应自然是让她不必为自己担心，可或许是黑暗的环境让人更敢于坦诚脆弱的一面，又或许是他从女孩的语气中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关切。sxynkj.ċöm
他低下头来，轻声道：“有一点。”可是很快，他又补充道：“我能承受得来。类似的差事，我已经做过几次了，也算有经验。”
穆明珠不知在她此时的处境，还能如何实质性帮助齐云。
此时她站在角门前的台阶上，俯视着低头轻语的齐云，不知为何想起他小时候默默饮泣的模样，胸中一热，动作比理智更快，已经撑开大氅抱住他肩头。
齐云猛地被她抱住，脸顺势埋入她温热馨香的颈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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