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诱敌设伏之计因隗修的谨慎持重,而胎死腹中。张猛等虽然没有直接出声嘲笑,但眼眸中却多有戏谑之意。
金城麴济道:“既然隗修不上当,不如我等索性先去金城,击破氐寇,再做打算?”
如今伏兵之计失败,李放、张猛更没有理由阻止自己撤军了,如果能拐着联军一起回援,胜算将会更大,毕竟氐贼凶悍,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李放从容道:“再等三日,若无消息,自可退兵。”
张猛对李放羞刀难入鞘强撑面子的做法表示理解,但不能接受,道:“枯等下去,除了靡费粮草,恐无其他益处。”
李放道:“我闻冀县大姓欲杀隗修反正,且再等等。”
张猛道:“彼等不在我围城之时里应外合,又岂会在我等退兵后发动?”
李放心道:“那是因为隗修城中有兵四千多,又常驻军营,警惕心极强,杨家两家根本不敢直接操刀兵起事。只有城内兵力降低,隗修绷紧的心思松弛下来,凌充才能抓住机会雷霆一击。”
但李放也不敢保证那个机会必然出现。
凌充是军谋司西区的一把秘密尖刀,他有所耳闻。委实不知这刀锋利到什么地步。
或许成败在五五之数?
这不妨碍李放表现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开口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正是我等退兵后,大姓才会在隗修意料之外发动。诸君且等数日。若数日后无成功消息,我绝不阻拦退兵。”
诸将只得暂时等待。
联军已离开汉阳郡,进入金城郡,驻在榆中。
榆中、金城二县皆在黄河之内,无需渡河。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皆在黄河之外,郡兵需要渡河方能回去。
联军等了不到三日,斥候回报赵钦非得未往西来,反而拔营东归。
诸将正在疑惑,李放已接到凌充星夜送来的消息,召集议事,直接抛出重磅消息:“隗修已死,冀县在我军掌握之中。”
诸将皆惊。
张猛忙问究竟。
李放道:“城中大姓杨氏、姜氏等起事,杀隗修,据冀县,如今有兵数千,兵强马壮。我军可重新挥军东下,与其联合。大事可成矣!”
张猛一拍手掌,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大声道:“真是大好消息!事不宜迟,我等速速拔营。”
麴济忙道:“然则金城为氐寇围攻,又该如何?”
李放道:“允吾城坚,氐寇哪能轻松攻下。我等应先平定汉阳全郡,据以为根基,然后再发兵援救金城不迟。”
黄华等见局面大好,都纷纷主张东下。
东下就可以窥视三辅,那可是繁华之地,财宝粮草充足,更可以与田豫呼应,灭国立功。谁愿意去救穷山恶水的金城,与穷凶极恶的氐寇拼命?
麴济还待多说,见众人皆斜睨于他,张猛眼眸深处似乎藏有杀意,忙对李放道:“我与诸君东下,但金城士民亦不能不顾,恳请天使允许我派一部人马回师救援允吾。”
李放与张猛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点头,遂允准麴济之请。
联军厉兵秣马,再次东下。
一路急行。
斥候陆续将消息传递到中军。
赵钦陈兵冀县城下,未能看到城中响应的局面,迎接他的乃是城下一排首级。
凌充得知尹超一行被杀后,立即出兵围了赵氏所在的西乡。
西乡在冀县之东,乡民以赵姓为主,乃是赵钦的家族所在。
赵氏在凌充压力下分裂,小部投奔凌充,大部举兵反抗。
凌充派王纪、皇甫立正面攻击,在赵氏族人注意力被吸引住之后,亲自领许晋曲,侧击西乡。
凌充、孙柔身先士卒,挡者披靡。
遂破赵氏。
赵钦看到首级面孔,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捶地号哭,血泪迸出眼眶。
下令攻城。
赵钦站在城下矢石可及之处,擂动战鼓。
赵钦所领士兵的核心乃是赵氏部曲,望见首级,目眦尽裂,发出不类人声的嚎叫,抬着攻具,疯狂扑向城墙。
其余士兵受其挟裹和激励,也都呼声震天,杀气冲霄。
王纪、皇甫立等郡兵望着昔日袍泽、故旧、乡邻疯狂的气势、扭曲的面容和嗜血的双眸,神为之夺,两股战战,几欲后退。
凌充吼道:“赵钦困兽而已,仅凭三千乌合之众,岂能破冀县坚城?
凉州联军已在张猛率领下,自西而来,将与我军夹击赵钦于城下。
赵钦败亡,指日可待!
汝等还不握紧刀矛,上前作战,难道要白白送死么?”
杨阜、赵叙也都亲临城头一线,高声激励部曲。
赵钦士卒几次攻上城头,但都未能站住脚跟,或直接被杀,或被逼跳下城头,摔死摔伤。
赵钦亲自披甲登梯。
可惜他毕竟将近四十岁,日常养尊处优,不以武力为长。
若非亲兵接住,赵钦恐怕会从半路摔落的云梯上摔死。
即使如此,也摔伤了左脚,一瘸一拐。
攻城战从早上持续到中午,赵钦方首先攻不动了,无论赵钦怎么鼓动,士气都是处于低落状态。一是死伤过重,生了惧意;二是腹中饥饿,没了力气。
赵钦只得鸣金收兵,在城外埋锅造饭。
没能一鼓作气攻下冀县,已经宣判了赵钦败亡的命运。
下午的攻势烈度远不如上午。
守兵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守得游刃有余。
第二天和第三天,双方几乎是在表演。
攻得敷衍,守得懒散。
跟张猛攻冀县的后半截时间里非常相像。
任凭赵钦声嘶力竭,甚至杀人立威,都未能将攻城积极性调动起来,反而引起中下层将领不满,暗流涌动。
张猛、李放正日夜兼程,急行而来。
赵钦手下将领眼眸中都带上了忧色。
自己区区四千多人,而张猛就有一万多人,加上城中两千人,又是孤军面对夹击,怎么可能不败?
败,就有可能会死。
如果有活路,人谁愿意死?
活路在哪里?
诸将悄悄看着赵钦,怎么看活路都在此人身上。
章武二年(公元196年夏四月),凌充刺杀韩遂所置汉阳太守隗修,与卷土重来的凉州牧张猛夹击原汉阳郡兵曹掾赵钦于冀县城外,大破之。
黄华阵斩赵钦。
俘虏两千余人。
李放传檄诸县,旬日之间,汉阳悉平。
李放有便宜行事之权,挟东汉朝廷之威、平定汉阳之势,建言整编军队。
众人皆无异议。
遂设立凉州兵,以张猛为代军长,凌充为宣教,李放为参军,下辖许晋、黄华、张序、周烈四部。
麴济所领郡兵被打散编入四部之中,本人被任命为许晋部之参军。
形势比人强,麴济也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凉州兵全军上下约七千人,为野战军。
裁撤下来的其余士兵重组为汉阳郡兵,由姜叙统领,孙柔为之副。
许晋、孙柔都是凌充手下密谍、刺客,与凌充一样,担任军职乃是权宜之计,到时自会辞任。
从冀县入扶风郡有两条要道,一是北线,经略阳、陇县,过陇关,可至汧(qiān)县,然后渝糜、雍县,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了。壹趣妏敩
也就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说的“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腴沃野千里”。
北线道路较宽,但陇关极险,韩遂已派兵把守。
又有史书云:“秦,西以陇关为限,东以函谷为界,二关之间是谓关中之地”。
总之,陇关有备,不好通过。
二是走南线,经上邽(guī),直达扶风郡的陈仓。
南线,道路相对北线狭窄,崎岖难行。但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关卡、险阻。
至于陈仓,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那个陈仓,属于平地,无险可守。所以韩信明着修缮褒斜谷的栈道,暗中走散关故道攻击陈仓得手。
另外一个时空,诸葛亮与郝昭在陈仓大战,攻陈仓不下,黯然退兵。这个陈仓与暗度陈仓之处不是一回事。诸葛亮铩羽的陈仓是郝昭新修的军事堡垒,在散关之北,背靠渭水,乃是一处高地,易守难攻。
韩遂尚未在此处筑城。
凌充虽是军谋部下负责行动的人员,对关中地形地势也非常熟悉,与李放一致决定走南线。
凉州兵誓师东下。
四月底,大军渡过渭水,兵临陈仓城下。
陈仓豪强任氏在城内起事,响应凉州兵。
凉州兵遂克陈仓。
三辅震恐。
田豫之前威胁以十万大军,韩遂并无畏惧,大不了西入陇右,纠合羌氐,仍旧可以卷土重来,与田豫一决雌雄。
如今汉阳失守,韩遂才感到惧意。
汉阳、陇西、武都乃是韩遂倚为后方之地,如今汉阳被夺,韩遂的后路已经不稳。m.sxynkj.ċöm
为今之计,除了将汉中军队调回防御西方,似乎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然而得不到汉中,就只能局促关中,坐以待毙。
世事多艰,何去何从?
韩遂一筹莫展,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成公英白发更添许多,已经白多于黑,叹道:“匹马合诸郡,单身夺坚城,刘玄德麾下英雄何其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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