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头,飞檐之上残留淡淡雪水,欲落未滴。

  慈宁宫里金碧辉煌,假山细水,一花一木,皆是名贵。红墙黄瓦沐浴在日光下,干净明亮,一株带霜的红梅映着朱墙探出枝头,更显娇艳欲滴。

  正殿里头,鎏金狮耳刻龙凤纹香炉正袅袅吐出香烟,层层湘妃色曼帘之下,太后端坐在上头。

  太后眼角铺着细纹,头发已经雪白,干净利落地盘起挽成发髻,上面缀着两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钗,虽着一身素袍锦衣,却不减半分雍容华贵之意。

  搁下手里的银耳燕窝粥,太后叹了一口气,“李家今日虽然风光,你却也要谨慎一些,莫要再使当年的性子。如今正是东山再起之际,如何能添乱子?若是因此惹陛下不快,坑害的不还是你自己和严儿。”

  李氏一身华服,面色红润,坐在檀木佛莲屏风后面。

  她看不清太后的神色,也不敢放肆,只好赶紧起身,“太后娘娘说的是。”

  许是有些累了,太后揉了揉额角,身边的宫嬷见状赶紧拿了个软枕给太后靠着。

  身子朝后倚去,太后说:“哀家知道这些年过去你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可你也要明白时过境迁的道理,万事要三思而后行。你祖母已经过世,李家只留一些不争气的庶子撑着,我这个老太婆久居深宫之中,纵使是挂念着往日与你祖母的情谊,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李氏赶紧讪笑着上前奉承,“太后娘娘.......”

  太后打断了李氏刚说了个开头的话,“哀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挂念着与你祖母的旧情,也念在你一人带着严儿辛苦,这才想着指点两句,你能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哀家也无法。”

  太后畏寒,寝殿里烧着几盆炭火,烘得里里外外都是暖暖和和。

  李氏噤了声,额上浮上一层薄汗,半晌后才福身道:“太后娘娘的话,臣妇时刻谨记在心,不敢、不敢不听。”

  宫人送上来一盏蜜枣茶,太后抿了一口,“你能记在心里最好,起来吧。”

  李氏站起身子,却也不敢再坐。

  太后说:“我知晓你的难处,你跟谢氏比了这么多年,不愿在谢氏面前低头,可人活在这世上,谁没有难处?若是那日你低了头,由哀家替你递上请帖,谢氏不敢不去。等到洗尘宴上,谢氏一来,长的不也是你的脸面,你何苦非要在那日争这一时意气?”

  李氏也知自己那日行错了,嗫嚅半天后才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妇一时鲁莽,浪费了您的一番苦心。”

  “浪费了哀家的一片苦心不要紧,只怕你和谢氏的仇越结越深。”太后说:“如今谢家还是最得陛下恩宠,你非要和谢家过不去,就是跟陛下过不去。”

  李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不服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罢了罢了。”太后却是一眼就瞧出来李氏的心思,不愿再说,只是道:“现如今,你当务之急是将洗尘宴办好。这场宴会不可马虎,若是办得好你便在京城扎住了根,旁的人也才不敢小瞧你。”

  说到洗尘宴,李氏便精神了一些,连连称是。

  摩挲着膝上的玉如意,太后说:“只是哀家手上不经事许多年,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既然六公主这几日不愿意出宫,养在哀家膝下的九公主那日自是会去宴席上,也算是替哀家帮你撑撑场面。”

  李氏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求这个,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太后。”

  前几日,不知魏安王妃进宫说了什么,本已经说好要来洗尘宴上的六公主却又突然反了悔,不愿出宫,这可把李氏急坏了。

  洗尘宴上公主会来的事她已经到处张扬出去了,若是到时候公主不来,那她岂不是成了笑话。

  李氏一边恼怒,却又着急了起来,左思右想之下只能来求太后娘娘,谁知还不等她求恩,太后娘娘却先一步开了口。

  九公主虽然还小,但总归是公主,只要来了,便是皇家的恩情,李氏自然是求之不得。

  谈话间,已到了太后娘娘午睡的时间,宫嬷一张口,李氏便明白这是太后娘娘在赶客了。

  她也不敢久留,磕了个头便含首退下了。

  出了皇宫,李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角一侧。

  李府的嬷嬷扶着李氏上了马车,等马车行驶起来,李氏便舒心地笑了起来,“此番进宫虽然听了一顿训,但好在忧心的事却是解决了,之后也就不操心了。”

  李氏的嬷嬷笑着道:“公主赴宴何等的恩宠,夫人放心,这绝对是京城头一份。”

  李氏不紧不慢地挑开帘子,悠悠的朝身后的皇宫望了一眼,下巴微扬,眉眼带着得意的笑。

  那嬷嬷瞧着李氏的脸色,继续说道:“管他谢家再风光,可谢家公子的生辰宴,除了魏安王妃之外,可再没有皇家之人前往。魏安王也不过是看在魏安王妃的面子上,这才给了一份薄面,哪有我们李府风光。”

  这话说的李氏心中甚是服帖,“太后娘娘还说陛下看重谢府,若是真的看重谢府,及冠礼如此重要,陛下又怎么会不派皇子前往,除了一些赏赐之外,可再不见别的了。”

  嬷嬷连连应是,“可见陛下只是忌惮谢家,哪里有传闻中说的滔天恩宠。”

  嬷嬷给李氏捏着肩,笑得谄媚,“若说恩宠,还要看夫人和公子。”

  李氏眉头一挑,顿时便愉悦地笑了起来。

  街上没什么行人,不过片刻便回到了李府。

  李夫人下了马车,门口的管家便迎了上来,“夫人,按您的吩咐已经从花匠手里买了不少鲜花回来,都放在暖阁里养着,夫人可要去瞧瞧?”

  那日去长公主的宴席上,李夫人瞧见了长公主养在暖阁里的鲜花便起了心思,让管家四处打听,就为了洗尘宴上撑撑场面。

  李夫人颔首,“让府上的花匠精心养着,莫要出什么差错,等到洗尘宴上便摆在后院里头。”

  李夫人对这场洗尘宴有多看重管家是知道的,自然不敢马虎,忙让人去盯仔细去。

  李府的老宅自李夫人回来之后便翻新了一遍,墙面也重新粉刷了一遍,瞧着格外干净。

  虽然离洗尘宴还有上几日,但府上已经张罗起来,六角玲珑灯沿着游廊挂起来,青砖白瓦之下皆是明亮透彻,地面上的绣着金花纹的红地毯也铺了起来,园中树枝栽起,堪称三步一景。

  请帖早早的派人送了出去,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宾客上门。

  李氏想着,又叫去将后院的林子打扫一番,想在里头布置两处石椅。

  这边闹腾着,隔壁宅子也是不得安生。

  韩夫人叹了一口气,“瞧见没,又折腾起来了。自从李氏回来,连累着我府上都不能安静。一会儿砸墙一会儿布置庭院,竟是半分都不见安生。”

  谢夫人轻哼了一声,垂目抿了一口茶。

  韩夫人无奈地说:“一个洗尘宴罢了,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大费周折吗?好像谁府上没办过一样。”

  谢夫人说:“她就靠着这场洗尘宴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要隆重起来。”

  韩夫人一想也是,转身坐下来,“罢了,不说她了,接着说我们的。”

  看着谢夫人,韩夫人笑道:“戚小姐和我家言儿年龄相当,气质相仿,两人也谈得来,我瞧着自然也是欢喜,今日把你叫来也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谢夫人也笑了,搁下手中茶盏说道:“我瞧着韩公子自然也满意,不然今日也不会跟着你就来了。”

  顿了少顷,谢夫人又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姨母,婚姻大事还是要听秋儿和秋儿父母怎么说。”

  韩夫人便趁势说道:“那你且帮我问问戚小姐和戚夫人是怎么想的,也好让我心里头有个数,省的整日尽为了此事操心。”

  谢夫人早有写信问问戚父戚母的意思,只是一直没试探出来韩夫人的意思,这才不敢贸然写信回去问。

  顿了顿,谢夫人也顺势说,“那好,既然知了你的意思,我便回去帮你问问,也好给你个答复。”

  韩夫人顿时便笑了。

  韩言的婚事也一直令她头疼,可每次一提到此事就都被他给躲了过去。

  那日在南阳侯府见到谢夫人叫戚秋出来见礼,她便明白了谢夫人的意思,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回程的路上顺嘴一提,却见韩言红了脸。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韩夫人顿时心里一咯噔,这才对戚秋上了心。

  细细盘算下来,韩夫人发现这桩婚事也不错。

  戚秋虽然出身不高,可与谢家沾亲带故,以后常年居住在京城里面,谢家还能不多照料?

  最重要的是,韩言并不抗拒这门婚事。壹趣妏敩

  一连几日的思索之后,韩夫人越想越觉得不错,这才松了口,主动起来。

  相国寺里支开这两个小辈,韩夫人便开始试探谢夫人的口风,如今见谢夫人应承下来心里也稳了大半。

  一直聊到了下午,谢夫人这才起身从韩府里出来。

  韩夫人亲自将谢夫人送上了马车,一直到马车行驶起来,这才转身回了府。

  身边的嬷嬷笑道:“夫人这下终于能松口气了。”

  韩夫人也笑着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言儿的婚事有着落,我怎能不安心。”

  那厢,谢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谢夫人说:“等回去问过秋儿和秋儿父母,这事也算了了。”

  王嬷嬷说:“瞧韩夫人的意思是属意表小姐的,夫人这下便能放心了吧。”

  谢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能将秋儿和殊儿的婚事一起了了,我才能放得下这个心。”

  正说着,到了谢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等谢夫人走下来,便见刘管家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张请帖。

  刘管家说:“这是.......魏安王妃刚派人递过来的请帖。”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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