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扉这辈子,有两次跑得很快:一次是去乱军中救刘弗,一次是季槿出丧时奔灵。
今天第三次,他费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堪比快马的速度,朝落霞殿横冲直撞而去。
“皇帝归天”
“天子驾崩”
“圣上”
司礼监的消息传得很快,在礼钟撞响之前,起起落落的大哭声就响彻了整个奉阳宫。
季扉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了落霞殿。他还不待喘气,就看到两个太监正一人一头扯着一条白绫,而那条白绫中间所缠绕的,正是季扉生母贤妃的脖子。
季扉当时急红了眼睛。
“娘,娘”
他大喊着冲上去,一手掀开看到他过来要拦的太监,抬起脚左右一踹,以极大的力气出其不意地救下了贤妃。
“魏王殿下,使不得啊。”太监受了责打,也不敢喊痛,只是尽心尽责地爬起来,捂着伤处解释道:“陛下驾崩,阖宫妃嫔陪葬,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季扉抱着贤妃回头大声吼道:“本王为我赵国立下汗马功劳,为何连生母性命都抵不得?天下没这个道理,没有这个道理!”
“你们都给我滚开!”季扉一边说着一边扯开贤妃身上的白绫,一手掐着她的人中大喊道:“娘,不怕,孩儿护你!有孩儿在,谁都不能伤你!”
方才说话的太监看情况不对,忙偷偷地朝滚落到一旁的另一个太监使眼色。后者意会,滚了一个翻身,偷偷溜了出去。
“娘,娘……”季扉探了贤妃的脉搏,见其还有生机,继续坚持不懈地做着复苏。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竟然哭得涕泗横流,他大概是真的怕了,都开始语无伦次了,“娘,我求求你,醒过来吧。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我就算豁出脸面不要,下跪去求季长芳,我也会护着您。槿儿没了,此生,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啊!”
大概是因为听到季槿的名字,贤妃呛了一声,顿时让季扉大喜过望,“母亲?”
“槿……儿?”贤妃只记挂着小儿子,连大声咳嗽时嘴里溢出的只言片语都是他的名字。她在季扉的安抚下悠悠转醒,抬眼看清楚人后,第一件事做的却是挣扎。
“你别碰我!”贤妃冷着张脸,声音因为喉部重创而变得沙哑。她推开季扉,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什么脏东西。
季扉当时就傻在了原地,“母亲?”
“你别叫我!”贤妃拉好被扯散的衣领,再抬头时,一手指着他,双眼中尽是仇恨:“你这个罗刹转世的孽障,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不是。
季扉伏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母亲,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不是,不是!”贤妃往后退着,无路可退她就飞扑到刚才挨了季扉一脚的太监身上,“不是要我给皇上殉葬吗?我愿意,你快点动手啊!”
太监碍于季扉,只得露出为难的神色:“娘娘……”
贤妃只瞪圆了双眼尖叫:“你在等什么,你还在等什么?再迟些,夜叉就要吃人了!”
季扉跪在地上,拽紧双拳低着头,那张被他想藏起来的脸慢慢变得扭曲!
他这一生活了近三十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马上度过,为的,不是想破开这个不讲人性的规矩,留住母亲一命吗?
可现在,他想救的母亲一心赴死,亲弟弟也被人毒死了……
季扉啊季扉,你拿什么去可怜季长芳!
季扉抬手用袖子抹了眼睛,狰狞着面色一个长臂捞月,把贤妃抓了回来。他如今已顾不得其他,只掐着她的肩膀,歇斯底里的吼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就算把你弄残,你也得在我的王府躺着”
“那可由不得殿下。”赫赫而来的,是带着麒麟卫的罗郇。
原来方才那溜走的小太监,是出去搬救兵了。
他可干惯了这种事杀人父母的事,如今有机会杀皇妃,罗郇哪能放过?他领着一队人在落霞殿宫门口站稳,竟比季扉这个将军王还要有气势。
季扉回头,他当然知道疯狗似的罗郇是来做什么的,“你算什么东西?”
罗郇只把这句辱骂当成耳旁风。他挥了挥手,一边扯着脸上神经质的笑容一边吩咐左右道:“去,请开魏王殿下,本官要亲自送贤妃娘娘上路。今日这落霞殿,只要是活物,花花草草都得扯下来给天子陪葬!”
“罗郇,你敢”季扉哑着声音,起身时,真真一番修罗模样。
罗郇可不怕他。他抽出刀,歪下脑袋,朝手下人抬了抬下巴。
这番动作,怎“嚣张”二字拟得?
季扉当时起身,把围住他拔刀的麒麟卫当成了自己在边关遇到的那些异族野畜。眼瞧着麒麟卫动手,他那比铁锅还要硬的拳头当时就送了出去。
在他与麒麟卫交手的第一时间,贤妃抓住时机,自己对着一个刀口撞了上去。
看着身前被捅了个对穿的贤妃,无辜受难被溅了一脸血的麒麟卫当时懵住了。
季扉回头看到这一幕,当时就崩溃地大喊:“娘!”
贤妃临死前,朝前头伸着手,满是血的嘴里吐出“槿儿”二字。www.sxynkj.ċöm
季扉却不管不顾的爬过去,抱住贤妃的尸身,开始哭嚎起来。
“啊”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破锣嗓子,也不知这到底是在哭爹,还是在哭妈。
罗郇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见左右不敢动作,当即就是一声骂:“还愣着干什么?屁大点事就吓住了?去把后厅那厢宫女给我收拾干净了!”
“喏!”
眼见着手下人鱼贯而出,罗郇也怕季扉失了神智迁怒自己,转身就出了落霞殿,先溜为敬。
……
季盈是在看到季扉跑出去后,才想起来他是因为什么。
只不过他站在原地没动。
难得今日上朝的季婴过来嘲讽他,“怎么,平日里叫哥哥叫的那般亲热,事到临头,连求他保全生母的勇气都没有了?”
季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可怕:“你从小没有母亲,如今当然立得住。”
季婴一噎,白净的脸庞当即气得绯红,“那也比你又死老爹,又死老妈的强!”
季盈张嘴,还想骂出去,就见到殿中生母尚在的皇子皇女们都稍稍退了出去。
跟季长芳一母同胞的程婧只是冷眼看着。
季盈望见台上还扶着季祎尸身的季长芳,胸中一番合计,也转身跟着走了。
皇兄,等臣弟送来母亲回来见您!
“哼。”季婴不知道他嘴里在念叨什么,只气得拂袖冷笑。他抬头看着听司礼监太监说着什么的季长芳,眼里流光溢彩,像是又打起了坏主意。
……
今日,恰好轮到赵萦入宫值守。
齐皇后起的早,因为过度思念女儿,导致她对所有的年轻女孩都有好感。她从宫女口中得知赵萦今日值守内宫的事后,第一时间把她传进了宣室殿。m.sxynkj.ċöm
赵萦当时正在调制墨粉,急急忙忙赶去宣室殿时,手都没洗干净。
“给皇后请安。”
齐皇后见她行礼时刻意规避了双手,有些奇怪的往旁边歪着看了一眼:“这是怎么了?”
赵萦迟疑片刻,将自己沾了乌黑墨点的双手展出,“臣恐在娘娘驾前失仪。”
齐皇后见了倒笑了,“这能算什么?”她给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说道:“我这里有前些年攒下的雪尘膏,用来洁肤净面再好不过。你可要试试?”
赵萦看着宫女都把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便也不矫情,首肯应下,“多谢娘娘。”
齐皇后仔细看着赵萦接了雪尘膏擦手,望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就想到了远在苏州安胎的程莛,当时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赵萦把脂膏在手上抹匀了,再拿清水一过,手上便真的半点污渍也无。她稀奇地瞧着面前的一双手,觉得这物什再好不过。若是能拥有,往后她便再也不怕洗不干净手了。
齐皇后何等伶俐的人,怎会瞧不懂赵萦一个女孩子的心思?她想到日后赵萦是要嫁进来的,又是赵家人,使些好处总归没错的。当即便问:“我看你用着甚好,不如拿几支回去?”
赵萦虽然有意,但那也只是想想,怎好真的应下?她思虑再三,措辞道:“多谢娘娘美意,臣如今正当值呢。”
那还不简单?齐皇后笑道:“那便这样。你为我画幅画,画的好,我就把这些赐给你。”
这样才符合规矩。赵萦一听眼睛都亮了。
“臣遵旨!”
她兴致冲冲的去当值所拿东西,前脚刚进门,庄兰信后脚就进来了。齐皇后见了他,让赵萦在旁稍待,起身亲自相迎。
“庄大人今天是……”
庄兰信如常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张布帛,“臣奉命,宣皇帝陛下密旨。”
齐皇后瞬间明白,挥手屏退左右。
赵萦和宫女一起出去,一直在想些如何构思齐皇后的画册。直到中宫敲响礼钟,她才回神。
有些奇怪,如今天早已大亮,怎么钟响了?
赵萦不知道礼钟是何时响,她只算到,在自己听见往后数三声都未停。
不对,这不是皇帝开朝时敲的礼钟!
赵萦心头惴惴不安,情急之下出去探看。刚出殿门,就听到宫女阵阵的嘶喊。
空气中,有血腥味。
赵萦怕的浑身发抖,好歹提着裙子来到宣室殿正殿。
她未曾进门,只在门口看到齐皇后抱着酒盅,嘴角流下半丝黑血。
是鸩酒?
庄兰信也察觉到有人来。他回头,看着赵萦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奉皇帝口谕,请皇后殉葬罢了。”
赵萦扶住殿门,好半天才开口问:“皇帝……驾崩了?”
庄兰信指了指耳朵,要她自己去听。
皇家家主身死,妻妾陪葬的规矩,赵萦很清楚。
她如今只想到:若连皇后都需要陪葬,那么惠妃呢?
赵萦不敢想,转身就跑。
宫廷里,如今何处都是乱糟糟的。
赵萦好不容易跑到云台殿,就看到门口季盈抱着惠妃的尸身呆坐着。
她还未曾歇口气,就听到季盈抬起头问:“你现在,还愿意嫁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真的对晋江有点绝望这两天。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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