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寅时,中宫鸣钟。
在重霄馆守着一晚没睡的容澈清早在内官们的服侍下将自身清洗一新后,带着满脸疲色踏上从政殿。
他先留在偏殿,借着这会儿大官小官没到,喝茶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如今的样子与平常无异,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焦急。他担心,恐惧,忧虑,却又无可奈何。他做不了什么,因为这是秋家的事,而他显然不被当成秋家人。
秋明几去重霄馆已经有一整晚了。是生是死,孰能料?
容澈细细品味着杯中苦茶,脑中放空,尽量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好的坏的。他应该相信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这个国家最强的女人。她习得一手好剑法,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他应该相信她。
今日皇帝急着开朝,朝中定有大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而枉顾大事。是生是死,人定胜天。若出意外,陪她一起去也就罢了;若没有出意外,是个好结果,他如今忧心,又有何用呢?还不如保持头脑清明,补充点精神,待会到了朝堂上,才有精力应对那些虎豹豺狼。
容澈已经很多年不曾这么慌乱过了。可笑他今年四十多岁了,还像个毛头小子。
倒了一杯茶,这回他端在手里,细细品味者。
他必须要做稳坐钓鱼台的那个人。
远处的天空露出鱼肚白。没多久,偏厅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容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站了起来。
要上朝了。
他整理着仪容,不待转身,听到后面有人一声嘲笑:“容大人,听说昨日,秋大人彻夜未归?”
容澈回过身,神情自若:“狄大人如何知道的?您一双眼睛看者家中贤妻尚且不够,倒还有精神盯着我家?”
这位狄君一脸理所当然:“诶,秋大人作为吏部尚书,是我等文臣典范,这于公于私,都是咱们终文臣学习,跟随的榜样。咱们赵国的吏官,有哪几个不会下意识地追随秋大人的背影呢?”
容澈哼哼笑了两声:“狄大人过谦了。”
狄君只道自己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呷呷嘴,摸了摸上唇的两瓣小胡子说:“女人嘛,到了年纪,容大人得多谅解才是。不过一个两个面首,这才奉阳中也是常态而已。”
容澈拢起袖子,点头,浑然不觉得他是在说自己。他一脸纯良的笑道:“看来这是狄大人的经验之谈。敢问贵府夫人又养了几个面首呢?狄大人这般有经验,想必不在数十之下吧?”
狄君一噎,本来想好的话哽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你……”
容澈笑意更盛,这些人看他和气太久,似乎都已经忘记他是如何发家的了,跟他斗嘴皮子?“狄大人,你方才口出畜言,本官听不大懂,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是有一点,你凭空无据无事生非造谣朝廷命官,凭此一条,本官就可以参得你丢官摘爵。不过呢,本官想了想,想必贵夫人在家养了那么多面首,狄大人也是事出有因。今天便不与你计较。”
狄君听到周围人看热闹时发出的笑声,一张脸憋得通红,“容澈,你少含血喷人!”
“凶什么?从政殿前,大家都和气点才好。”容澈说着,顺手给狄君扶了扶帽子,一脸纯良的笑道:“还是说贵夫人养了不止是个面首?哎呀,那要不本官明天再去给嫂夫人送两个?”壹趣妏敩
狄君觉得自己的帽子被容澈插手一扶,颜色都不对了。
如今,执礼太监已经进来,他不敢放肆,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容澈看着他的背影,拿手帕擦了擦手。
进了内殿,容澈站到了御史大夫苏今的旁边。
对方拿扇子遮着嘴,一脸好奇的问他,“你夫人真的去找面首了?”
容澈无奈地苦笑道:“家姐您何必取笑我?”
苏今低声“嚯嚯”地笑了两声,:“你二人成亲这么些年,竟然没有一次红过脸,我觉得稀奇,所以才一直想看你的笑话。”
容澈摇头,脸上愁容密布,“夫人她很好。家姐也不用好奇了,我现在啊,只是担心今日的朝堂。”
昨天死了两个皇子,据说十一皇子的尸身现在还没入殓呢。
这个月,可真是犯了煞气。
苏今一听也跟着沉默了。
半晌后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身影枯槁的二皇子,小声道:“我听人说,十一皇子殿下的死,跟二皇子有关,就是他手边的人做的。”壹趣妏敩
这种说法容澈倒是第一次听说:“家姐如何得知?”
“你昨日在重霄馆守夜自然不知,傍晚时,奉阳的街头巷尾早已经传遍此事。”
苏今叹了口气,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人说,十一皇子就是二皇子杀的。但是又听说,二皇子抱着十一皇子的尸身愣怔了一夜,今早王妃喊他上朝,一双眼睛通红,跟中了邪一样。”
是真情实感,还是猫哭耗子?
“贤妃也已经在陛下的属意出宫。可怜了她,为了给两个儿子积德,一直拜佛茹素,谁能想到……”
失去孩子的女人能有多可怕?苏今只要看到朝上二皇子脸上消不掉的巴掌印就觉得可怕。
容澈中肯的说了一句:“二皇子对十一皇子殿下的宠溺之情不像作假,可是有人故意。”
苏今犀利的指出:“你觉得是他手下人反水?”
容澈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确实如此。”苏今又看了其他剩余皇子公主的神色,冷笑道:“如今奉阳的这汪池水,就像是冬日的荷塘,表面看着不干净,底下也不干净。清不掉的淤泥盖住了底下盘根错节的莲藕,真是有意思得紧。”
容澈听太监掌鞭,挺直了腰身:“那么,你想做点什么吗?”
苏今的眼神一暗,“我区区一个傀儡大夫,能做什么?”
容澈笑了笑,对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今日来上朝的季祎,人未到,其咳嗽声就先一步传进了整个从政殿。
“咳咳……”
容澈和苏今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一齐低下了头。
执礼太监扶着季祎小心翼翼地在御案前坐定。
等季祎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不需要休息后,执礼太监才一声清啸,引领百官:“礼”
文武百官皆出其座位,五体投地跪拜:“吾等拜见天子,陛下圣安”
季祎扶着桌子,又是几声响彻大殿的咳嗽,“咳咳咳……”
执礼太监等到季祎捂着嘴安静下来后,才一甩拂尘:“起”
苏今在起来时,偷偷瞟了季祎一眼。
她看到季祎面色惨白,嘴唇乌青。
苏今心里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妙地预感。
季祎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他歪在椅背上,拿帕子捂着嘴吸了几口大气后,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朕今日身体不适,原本也没想着开朝。”
文武百官此时一起喊道:“臣,请陛下恭安。”
季祎摇了摇手,“多谢爱卿们一片好心,可如今,朕还恭安不得。”话刚说完,他就伸手把书案拍得震天响:“一天之内,朕的孩子们死了两个疯了两个,你们这群无良的孽障啊,这是在往朕的心肝上捅刀子啊!”
百官们一听季祎发怒了,其其跪伏在地,没人吭声。
季祎又进去到了自己唱独角戏的状态。
自从他失去灵仙,这些端着饭碗带着高帽的“衣冠禽兽”们就经常性的这样待他。
何苦来哉?
今日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了好。
“朕,还没死。”
季祎撑着案面,从右上角拿了一本奏折翻开,看了一眼就往下丢。
“朕,也还没有疯。”
又是一本,继续丢。
“朕自认对你们不薄,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算计朕?”
一本本奏折,就像下饺子一样被季祎丢到隔开文武与天子的水池子里。
右相甘廉提了提被溅到水的官服,抬头叹了口气:“陛下……”
季祎这回直接抄起一堆,直接往下头一扔,“都是该死的东西!”
位子比较靠前的容澈得亏是拿袖子挡住了脸,才没受这一通无畏之遭。
季祎站起来,指着文武百官开吼:“兵部侍郎,邢台将军,还有礼部的礼官吏部的文史,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啊,谁指使的你们,居然敢逼朕开九龙秘境?”
四公主程旸挑了挑眉,她看着那堆泡了水的折子,暗道可惜。
甘廉久没有被季祎召见,君臣隔了心,如今他倒是猜不透季祎心里在想什么了。
是真的生气还是假装的?
玉珉那个老头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厚颜无耻。他也不去猜想季祎发这通脾气到底是为了什么,直接站出来赞同:“陛下说的是。九龙秘境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能开启,皇子们若是进去,有死无生,难道要为了这群人的一家之言,断了皇子们的性命吗?”
程旸闭上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简单手势。
本来正在发呆的季盈看到这个手势,心里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提溜着眼睛到处看,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一名文臣站出来反驳说:“玉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之位早早定下来。对稳固民心,稳定军心,都有极大的帮助。如今,我国边境与罗哉,陈国等摩擦不断。若是能有一位太子殿下……”
季盈心里怀着恶意,直接截过这句话:“太子就是被你送上战场打战的工具吗?”
本来说得慷慨激昂的大臣被季盈这么一说,脑子差点转不过弯来,“……不,当然不是。”
程旸侧头,用相当可怕的眼神扫了季盈一眼。
季盈吐了吐舌头,低下头抠手。
毕竟是有人开了头,这个插曲一过,接下来就接二连三有人响应:
“对呀陛下,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新立太子,也有利于稳固江山社稷。说不定误打误撞,还能请回来新灵仙。”
“太子之位这么多年一直悬空,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啊。”
“陛下,太子一事关乎国运,请您千万慎重。”
“请陛下三思!”
“够了!”季祎被群臣吵得脑壳疼。他用力的一拍桌子,使殿中安静下来后,抬眼少了一圈。
他的目光停留在容澈身上。
“容澈,你是怎么想的?”
容澈低眉顺眼,就算被季祎点名,他也不俱,仍旧不卑不亢的回答说:“季氏少了一位灵仙,如今。开九龙秘境,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话音刚落,季婴就阴森森地说道:“容大人所言极是。父皇,兄弟们的本事差不多,才能也差不多,您的太子之位不管给了谁,其他人也不会甘心的。还不如开了九龙秘境,给大家一个公平。”
程旸笑了笑,回头看着他道:“十五弟很想去吗?”
季婴跟她绕机锋,“要不是别无办法,谁愿意去呢?”
程旸笑道:“说来,十五弟在边关多年,一回来就摊上这种事,运气真好。”
季婴不甘示弱的笑道:“京中的兄弟们伤的伤残的残,五姐竟然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我绕弯子,也是运气很好了。”
季盈听着他们虚情假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程旸被季婴怼得哼了哼。她抬头看着季祎拱手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往九龙秘境。请父皇成全。”
季祎一时间盯着她,表情晦涩难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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