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被封存了二十年的环采阁。
正厅摆放着十三口柳州棺材，据说里面装着十三花魁。
夜风吹着白纱帷幕，像是云雾里的幽灵，在厅中摇摇摆摆。
巫零缓步踏入，望着四周被大火烧过的墙壁与梁木，眉头微微皱起，她仿佛听到一声猫叫，本以为只是幻听，却看到一只黑猫箭一般窜起，跳到房梁上。
它的眼睛是幽幽的绿色。
它的皮毛比深夜还要黑。
“凶手是‘黑色猫妖’啊！”
说话的是一位老婆婆。
她看起来非常老了，或许已过百岁，没人具体了解。
巫零细细打量着整个大厅，房梁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管道，而管道的数量正好也是十三。
黑猫突然一下窜下来，落在其中一口棺材上，望着巫零，那双眼睛让人感觉到透骨的凉意。
“喵——”
它又叫了一声。
木门、残窗被夜风吹着“哗哗”地响，再混着院子里的凄切的虫鸣，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惧。
而它脚下的棺材中有双眼睛忽然睁开，已然是惊恐欲绝……
01.都城盛京
在没有风的晴天里，这间密室暗得森冷如狱。
“五十九……六十……”
莫修手中持有一根荆枝，用尽全力地抽打在慕白身上。
“吧吧”的响声沾满了鲜血，流动着暗淡的光芒。
莫修累得气喘吁吁，慕白却还在痴痴傻笑，旁边的江沛成看了半晌，手心已沁出冷汗，他不禁暗叹：究竟是怎样的意志能让他受得住如此折磨？
莫修已经累了，他丢下荆枝，走到慕白眼前，掐住他的脖子，露出骇人森寒的冷笑：“只要你帮我杀了夜灵，我就放了你……”
七月十四，午时三刻。
巫零一身红装骑在马背上，不缓不急地来到都城盛京。
盛京车如流水，青石街道结构对称，像是一面巨大的围棋盘，纵通南北，横贯东西。最中心的街道叫“含元”，直通宫城的正门，是当今皇帝居住的地方，左边是皇族住地，右边是被百姓称之为“官街”的中枢三省六部机构所在地。
贯通东西的街道名为“佳木”，分别有“东市”和“西市”两处闹市。
巫零穿街过巷，在街上闲游，进入“西市”后下马牵行，马脖子上挂着铜铃，走动起来串铃阵响，好生热闹。
“西市”甚是繁荣，两旁摆有各式各样的摊子，什么样的玩意都有，巫零转了几转，买来一串糖葫芦和一袋熟栗子，她与商贩闲聊时，眼角余光早就留意到身后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这两个人身上并无杀气歹意，像是盯梢又不像，只是很老实地尾随着巫零。
巫零暗自一笑，左弯右拐，又过了七、八条街，直到天黑才走到位于盛京东南角落的“七星街”。
此地虽是僻巷，道路却不狭窄，两边全是酒榭欢场，门上挂着各种灯笼，火光辉煌，同时也站了不少娘子眼波横飞，莺莺燕燕，香粉扑鼻。
巫零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放缓了脚步。
前面的一处院子里没有任何灯火，暗得像无边的夜色。壹趣妏敩
巫零忽然驻足道：“就是这里了。”
她抬头一看，门匾是一个黑底金字的招牌，写了三个字——环采阁，四面的院墙已经破败不堪，泼墨一般的夜色中，夜风拂过，里面空旷得仿佛传来宛如鬼哭的声音。
巫零朝里面打量了几眼，没有着急进去。
整条巷子里就属这里最安静，但让巫零想不到的是，前头还有一家酒楼，位置极其不好，但有个小二在门口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店设有一碗香茶，如有人能成功盗走，就送让他免费吃住一整年。”
巫零一笑：“竟有这等好事？”
她走到酒楼门口，这家同福酒楼与环采阁比邻而居，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像是招魂用的灯，显得有些突兀。
巫零将马匹交给店小二，大步进去。
与此同时，隔壁的环采阁门前出现了一点动静。
那是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响。
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老妇人脚下拖着千斤重的铁链缓步走进环采阁，月光透过细密的树影落在她的身上，照出了一张狰狞似鬼的面容。
巫零走进同福酒楼，里面挤满了人，客堂顶部悬挂着一盏大红灯笼，在火光照映之下，酒楼格外明亮。
客堂中央放置着一张木桌，桌面上撒过数把黄豆，还竖着三只半截木筷，木筷上顶着一只细白如玉的瓷碗，瓷碗里装着香茶，只是装得太满，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就能溢出几滴。
除此之外，桌子周围一尺的距离围了三圈人，每一圈都站着九个人，且是九名壮汉，壮汉之间也洒满黄豆。
围观者纷纷议论道——
“半个月了，也不见有人破局。”
“这根本没办法破局！要在这方寸之地盗走香茶，且同时躲过二十七名壮汉的根本不可能！”m.sxynkj.ċöm
“的确不可能，地上与桌上的黄豆，稍不留意就会打翻茶碗。掌柜说，盗走香茶时不能落下一滴，也不能洒一滴，才算作数！”
“这掌柜真是怪人，怎会想出如此怪异的主意？”
“我看呐，这就是个噱头，其目的定是为了招揽生意。”
“可也不见他的生意好起来，毕竟此处靠着环采阁，那地方实在阴森。”
“说来也奇怪，七星街寸土寸金，怎会留下这么一个破地方，而且一留就是二十年？”
“我听说，是有达官贵人罩着环采阁，还派了一个‘鬼婆婆’看守。”
“‘鬼婆婆’？”
“是啊，此人脚下拖着铁链，像鬼一样神出鬼没，而且容貌极丑。”
“……”
巫零狐疑地瞥了旁观者一眼，心里暗道：看来在盛京之中还有旁人关注着环采阁的案子，不过想来也是对的，毕竟此案的作案手法与永煕帝被杀一案极为相似。
只是这位“达官贵人”会不会就是阎大人？
巫零又看到被二十七名壮汉围住的茶碗，不觉轻轻笑起来：“我来试试。”
这种游戏似乎就是为她而准备。
掌柜站在二楼，听有人这样说，立刻走下来。
围观者听此言，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有人立刻道：“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面前可有二十七个壮汉，他们随便一拳，你未来可能就嫁不出去了。”
巫零笑道：“你这话真怪，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打中我，即便打中了，我为何不能婚嫁？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即便败了，也不觉得丢脸，再说婚姻并非万能，遇不到合心意的，为何要婚嫁？独善其身不好吗？”
“你、你……”那人反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尴尬万分。
旁人有人又道：“这么晚了还来七星街，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巫零挑眉一笑：“那你又是什么正经男子？”
自慕白走后，她这一路上也没有个伴能说说笑笑，让她觉得无聊了许久，此刻有人来拌嘴，倒是平添了几分乐趣。
只不过那人不经气，急得脸都白了：“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我……”
巫零刚准备回答，掌柜就将那人拦下，拱手问道：“请问姑娘是想挑战一下吗？”
“不错。”
巫零话音刚落，就忽然消失不见，掌柜又惊又喜，一副疑惑不定的样子，只见一道红色的虚影而过穿过二十七个壮汉，再见巫零时，她的脚尖已经落在桌上。
裙角飘逸回转像是春花满地。
巫零一手端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
掌柜赞道：“好轻功！”
忽然间，巫零头顶上的红灯笼炸开，落下油腻的黑色液体，吓得围观者纷纷跑出酒楼。就连那二十七个壮汉也被淋得一头污油，狼狈地跑了出去。
但巫零早已落到二楼的包房前，一身干爽，无半点污渍。她轻轻一笑，晃动手中的空碗，目光转向发着愣的酒楼掌柜：“掌柜的，是否合你心意？”
掌柜展颜笑道：“快！来人！为女侠上最好的茶和最好的菜！”
巫零并未多客套，被人簇拥着走进包间。掌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叫来店小二，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后，又催促道：“快！快去……”
他说完这句后，店小二立刻奔出，消失在夜色里。
巫零进入包间后，掌柜亲自送肉送菜，很快就摆上满满一桌佳肴，巫零饿了许久，这一顿让她吃得非常满意。
巫零笑道：“我都快吃完了，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来？”
“来了！来了！”
他掀开包间门前的珠帘门帷，一张笑脸由衷绽放，一身锦衣华服仍衬得他高贵尊荣。
掌柜一见来者立刻恭敬道：“小的见过小王爷。”
穆思渊一摆手：“你下去吧。”
掌柜躬身退了出去。
巫零斟了一盏茶放在他面前，含笑道：“许久不见，你的鬼主意竟变得这么多了。”
穆思渊笑道：“我早就猜到你来盛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环采阁的案子，所以我在半个月包下‘同福酒楼’，设下此局等你前来。”
巫零微微一笑，她猜沈子瑜一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告诉了穆思渊，只是他知道了环采阁的案子，却浑然不觉得危险已临。
穆思渊左右一张望，奇怪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白呢？”
巫零的眸色晶莹分明着，她却垂下目光，饮了一小口茶，像是随口般将慕白失忆变傻的事情告诉穆思渊，想不到他微微一愣道：“他怎么能叫你姐姐？”
巫零反问道：“他应该叫我什么？”
穆思渊一本正经道：“要叫也应该叫妹妹！巫妹妹、零妹妹、小妹妹、好妹妹……”
巫零：“……”
她一口茶喷得他一脸。
穆思渊“哈哈”一笑：“方才还见你愁眉苦脸，这下好了。”
巫零脸上微微一红，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穆思渊目光更加清澈：“阿零，如今到了盛京，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巫零望着他，心中一暖：“思渊……谢谢你。”
穆思渊道：“谢什么？我们是朋友！”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想把他牵连太深。
巫零垂目望着杯中浮动的茶叶，不由轻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再去找你。”
穆思渊一怔：“我可才来，你就要驱我？”
巫零道：“此刻夜深，我不驱你，难不成要留你睡觉？”
她素来口没遮拦，穆思渊耳根一红，想着也对，虽说是朋友却也是男女有别，他的确不够方便，便道：“那好，这里的一切我都打点过，你尽管放心住下来，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巫零送他走后，悄然来到窗前，四下里寂静无声，酒楼门口还蹲守着两个人。
他们自打巫零进入盛京后，就一直尾随。
巫零原以为他二人是穆思渊派来的，可眼下看来却不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从窗口翻下去，两个人见她从天而落时，斜退一步，不禁暗暗心惊。
巫零转目将他二人一打量，眼神幽深起来：“找我什么事？”
那二人立刻躬身恭敬道：“女侠，阎大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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