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是个仔细人儿,别看平日里被《秋娘传》折磨得恍恍惚惚,真要办起事来,细致缜密,不会有所疏漏。
他年轻时也是叶家的得力助手,岁数大了眼花了,才把位置让给了白小茶。
王叔带着一百二十个荷包来到云来客栈,挺直脊背,昂首阔步走入,本想来个气宇轩昂的亮相,没想到,云来客栈里面,却是乱作一团。
明日就是王公子和他的贵客们到来的日子了,林月娘一早就来到客栈,将备好的食材和打扫好的客房再检查一遍。m.sxynkj.ċöm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发现连夜运来的小青菜,因了伙计的疏忽,上面一层打了蔫儿,虽然也可食用,但势必影响其清甜脆爽的口感。
这小青菜有多金贵,伙计们不是不知道,白小茶曾交待过,小青菜送来后,包上写毛笔字用的宣纸,放入阴凉处,明日食用前,以清水喷之,便会和刚摘下来的一模一样。
谁知这伙计接了货以后,扔到一边,又去忙活别的事情,再一回头想起来,这金贵小青菜,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月娘本就心情紧张,如今更是焦躁,忍不住大发雷霆。
王叔站在厅中茫然,只听林月娘在后堂大声呵斥:“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吃饱穿暖,从不克扣月银,你们可倒好,对手中的活计敷衍了事。
你们知不知道这小青菜多金贵!要做十桌青菜宴,浪费了一点点,菜量可就不够了!“
林月娘说了几句后,紧着又咳了几声,她也觉出自己近日心浮气躁,岁数大了,禁不住事儿了。
她这一咳,王叔可站不住了,《秋娘传》中曾写道,秋娘命苦,十几岁时,母亲咳出了痨病,撒手归西,只剩秋娘一人,孤零零在这世上。
秋娘的娘亲得痨病的岁数,跟林月娘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王叔越想越担忧,忍不住朝后堂走去。
林月娘正在气头上,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以为是哪个没有眼色的伙计,开口呵斥:“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爬墙头听小话儿!”
她一怒之下,把这俗语都说出来了,王叔身子一晃,他本是个面子矮的读书人,只得假装没听清:“老板娘,我不是爬墙头,我是来给你送荷包的。“
林月娘一扭头,认出是含露华的王老先生,想到刚才说得太离谱,一时尴尬,这气儿也消了不少。
“王老先生,莫怪莫怪,我被这些小兔崽子气的……啊,当着老先生的面儿,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快请到前厅去坐。“
林月娘将王叔请到前厅坐下,一一验收过荷包后,十分满意:“这荷包绣得精美,包装得也细致,明日来的贵客们,一定会喜欢,辛苦老先生了。”
王叔摇摇头:“老板娘客气,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月娘咳个不停,喝了一口茶,点头应下:“老先生但说无妨,月娘洗耳恭听。“
王叔打量着林月娘:“适才听到老板娘在咳,不知是否胸闷气短,我这在外面听了,有些担心。“
林月娘眼珠子一转,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出头的王老先生,较之昨日,他发髻梳得齐整,又换了新袍子,连脊背都挺得直直的,比昨天可精神多了。
林月娘心中有数,试探问道:“王老先生心细如发,家中嫂嫂,可是个有福气之人。“
听林月娘提到自己的结发妻子,王叔叹了口气:“我家娘子命苦,早早仙去,是我福薄,没有跟她白头偕老。“
他这样一说,林月娘已经明白,这个王叔啊,稀里糊涂地看上她了。
林月娘可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男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本打开的书,只要看看表情,就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字,他们想说什么话。
开店这么多年,来打她主意的男人不在少数,便是现在老了,那些屋里少个暖被窝的鳏夫,也常常跑到她面前献殷勤。
林月娘知道自己是个有魅力的人,对于那些谄媚的男人,她看着顺眼的,就打情骂俏一番,反正也不会谈婚论嫁,她看着不顺眼的,疾言厉色赶走就是了。
对于王叔,倒是一种很特别的同情,她不会看上王叔,而王叔是个本分老实的男人,林月娘不想让他浪费时间。
“王老先生,我们开客栈饭店的,身体哪敢有事,都得太太平平的,不得什么传染病,客人吃着食物才放心,住在店里也安心,您老别再为我操心了,快回去吧。“
林月娘下了逐客令,王叔也听出了语气中的冷淡,他脸皮儿薄,以为是犯了林月娘的忌讳,二话没说就起身告辞,出了云来客栈,却又后悔了。
站在门口处,听着林月娘又咳嗽了几声,王叔暗恨自己不顶事儿,刚才拉着林月娘去医馆看看多好,一旦这病给耽误了,可是人命关天。
可林月娘说得也对,开店之人,最怕得些令别人害怕的病症,林月娘显然不愿意听王叔说她病了,王叔一时好纠结,终于一跺脚,回到铺子里去找白小茶。
白小茶正在铺子里等着,王叔去了那么久还不回,她有些担心,别是荷包出了什么问题。
王叔一进门,白小茶松了一口气:“王叔,荷包送得顺利吗?没出什么事吧?”
“荷包无事。”王叔坐下,便将他怀疑林月娘生病之事告诉了白小茶,“小茶姑娘,王某想请东月大夫去给老板娘把把脉,您看行否?”
白小茶痛快答应:“怎么不行,我正想去林姐姐的铺子看看,王叔,咱们去找东月,然后一起去云来客栈吧。”
白小茶有些日子没来东月的医馆了,这晌午时分,太阳暖暖的,灵玉跟荷玉正站在院子里摇头晃脑的背书,那小模样儿十分可爱。
他们的身边,那位长身玉立,清雅翩然的老师,此刻的面容却严肃异常,两个小朋友乖乖背书,谁也不敢反抗。
东月大夫化身成为东月老师,也是如此赏心悦目,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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