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庞嘉雯的陪伴下,白若瑾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当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却发现他依旧陷在那场再熟悉不过的梦境里。
山林间的气息从门窗缝隙灌入,冰冷极了,还带着一股枯枝腐叶的气息。
他微微侧身打量着这周围的房间时,却发现小舅舅依旧守在他的床边。
小舅舅显得有些疲倦,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看到他睁开眼,小舅舅便开口道:“若瑾,这世间的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庞嘉雯已经死了,但你得好好活着,不要再做傻事了。”
白若瑾不再挣扎,也不再争辩。
他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认真道:“嘉雯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江怀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叹了一声,从身上取下一块木牌系在他的腰间,出声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说是可以护佑我平安。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往后你到哪儿都带着它。”
“嘉雯她明日一早下葬,现在还停在灵堂里,你若是想去看她,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白若瑾说着,下床。
江怀想给他披上一件披风他都没有让,他就穿着那一身素色的衣服,跌跌撞撞地往灵堂去。
深夜,寒风骤起。有冰冷的细雨随着寒风吹落到廊下,他赤着脚,感受到一片彻骨的寒意。
灵堂散乱,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只点一盏长明灯,还是在棺材底下。
周围寂静得很怕,白若瑾慢慢走近那具漆黑的棺木,恍惚中,那棺木比夜色还要黑,还要神秘莫测。
他前世……真的害死过她。
那场大火烧了多久呢?
他还能认得出她的模样吗?
白若瑾的眼泪猝然而落,一个人点亮了灵堂里的所有灯。
寒风一阵阵吹来,灯火随之摇曳,看起来像是幽灵在灯芯上跳舞,胆子小的或许都要吓昏过去了。
廊外隐隐传来两个人的低语……
“嗨,那位又去灵堂了,你看,灯都点着了。”
“去就去吧,他今天撞得满头是血,可差点没把我们给吓死。”
“哎,你说他是想给那位庞姑娘殉葬呢,还是被鬼迷了?”
“这谁知道?这道观里死的又不止是那庞姑娘,还有十几条无辜的人命呢。”
“你说咱们二爷手眼通天的,他要是早求着二爷收留那姑娘,那姑娘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啊?”
“你知道什么?那姑娘到死都不知道他是咱们二爷的外甥呢。嘘,别说了,二爷不喜欢听见,不然咱们连这守门的差事都捞不着了。”
“唉……我不也觉得那姑娘可怜吗?不然谁愿意领这种差事……还不如去庄上喂猪呢!”
……
白若瑾抚上那棺盖,眼底已然红了一片。
他前世到底是有多卑劣?竟然亲手害死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嘭”的一声,他将棺盖掀开。
白若瑾强迫自己去看,可哪怕他眼睛挣得再大,看得再清楚,棺材里的焦焦尸却已经面目全非,甚至于连身体都变小了许多。
“嘉雯……”
白若瑾感觉心脏骤停,想也没有想就伸手去碰。
可他的手才刚碰到,一股焦臭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呕……”
白若瑾趴在棺木上干呕起来,他那眼睛瞪得大大的,泪珠在眼圈里打转,狼狈极了。
等他缓和一些,再回头去看。m.sxynkj.ċöm
棺材里躺着的还是那具面目狰狞的尸体,他无法辨认那究竟是不是庞嘉雯。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丝丝缕缕的青烟自那焦尸缓缓抽出,腾空至与他一般大小。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碰,结果手指穿过那屡青烟,却无意间听见了庞嘉雯的声音。
她好似叹了口气,慵懒的声音像是才睡醒一样。
“嘉雯!”
“嘉雯!”
白若瑾焦急地喊道,目光紧紧锁在那青烟之上。
他一点也不害怕,他知道那就是庞嘉雯,一定是。
心里有一个感觉告诉他,想让他去抓住。
可他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她随风飘荡,最后在灵堂渐渐幻化成真正的庞嘉雯。
她轻得像一片羽毛,闭上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身上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梳着双垂髻,面容沉静而美好,宛如一块赩炽的美玉。
白若瑾试探性地再伸手,这一次他的手还是摸了空。
清冷的寒风吹过,他感觉手指凉透了,却还是碰不到她的衣角。
白若瑾伤心地往后后退了退,脚却不小心撞倒了长明灯。
灯油浇在他的脚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又退开三四步的距离。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棺面上的血迹,干渴却醒目的血迹……
那也算是他的血迹吧……
白若瑾想着,却不知是不是受到他视线的指引,庞嘉雯的魂魄缓缓地飘了过去。
她闭上眼睛,依偎在那团血渍之上,还砸动着唇瓣,看起来满意极了。
此时的她卷缩成团,像个无害的小婴儿一样,她仿佛在找她的栖息之地,而刚好,那鲜血的气味引诱了她。
白若瑾看了看自己的手,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
只见他咬破手指,任凭鲜血滴落。
他蹲下身,鲜血都流到他的衣服上,还有那个江怀给他系上的木牌。
他无心去管,目光紧紧锁在庞嘉雯的身上,希望她能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只见她慢慢起身,寻着味道向他飘了过来。
她像个孩子一般,懵懵懂懂的,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戾气。白若瑾紧张得吞咽着口水,却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深怕会惊吓到他。
庞嘉雯像孩子一样过来了,就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想伸手抱她,可入手一团青烟,什么都没有了。
白若瑾吓了一跳,四处看去,却恍如做梦一般,灵堂里空空如也。
他扑到棺材上去,鲜血滴进棺材里,落在庞嘉雯的尸体上。
他再次伸手,可棺材里什么变化也没有,连那屡淡淡的青烟都不寻不见了。
白若瑾慌了,惊慌失措地喊道:“嘉雯……”
江怀听见他的声音走了进来,看见他一个人在了灵堂里抓慌地喊着,上前拉着他道:“若瑾,别喊了。”
白若瑾急急地解释道:“嘉雯刚刚就在这儿,她就在这里,我看见了。”
江怀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只知道白若瑾已经疯魔了。
他捏住白若瑾正在滴血的手,蹙着眉道:“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
白若瑾甩开他,双眸赤红地咆哮道:“我知道你不信,但她就在这里。嘉雯说过了,她就算做鬼了也会跟着我的,她不会离开的。”
他说着,就要往外面去寻。
江怀捏了捏拳,伸手将他拽了回来。
“够了!”
“你还要我再讲几遍,庞嘉雯已经死了,她就在棺材里你不会看吗?”
“既然那么舍不得她,当初就不应该瞒着她,将她带到这荒山野岭来?”
“你现在知道痛了,后悔了,还有用吗?”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白若瑾无比清楚,庞嘉雯真真切切地死了,她就是因为他才丧生在天寒地冻的深山里。
他是看见她的魂魄不错,如她所说那般,她真的变成一缕幽魂,陪了他好些年。
白若瑾跌坐在地上,伸手比划了一番,目光悲戚地望着江怀道:“刚刚,她真的到我怀里来了……”
江怀正想骂他几句,却意外发现他给那块木牌染了血,颜色深了许多。
他当即蹲下,想将那些血迹擦去。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那木牌上竟然出现了庞嘉雯的名字。
而且就在他抚摸着那个名字,想知道是不是白若瑾刻上去的时候,突然间那木牌烫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忍不住把手缩了回去。
“这怎么回事?”江怀扯下木牌,将它放在白若瑾的眼前。
白若瑾狐疑地看过去,倏尔间眼眸一痛,心里便有了猜测。
只见他再次咬破手指,急急地将血滴落在那块木牌上,嘴里喊道:“嘉雯,你快喝啊。”
江怀眼底一痛,猛地将他推开,怒斥道:“你疯了!
白若瑾虽然被推倒,目光却紧紧锁在木牌上,见那木牌果然吸食了他的鲜血后,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小舅舅,你看啊,嘉雯她喝了我的血,她就在栖身在木牌里。”
看到他那笑容,江怀只觉得背脊一寒,当即低头看去。
只见那木牌上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血迹,到是那庞嘉雯的名字清晰了不少。
江怀心中大骇,那木牌乃是他的贴身之物,自出生起便带在身边二十多年了,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他只记得师父幼时时常叮嘱他,莫要随意送给别人,那是他的保命符,会护佑他一生平安。
故而他一直当是师父赠予他的平安牌,从小到大不曾离身。
怎么如今到了若瑾的手里,竟然会有如此变化?
为了探明真相,江怀也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了那木牌之上。
倏尔间,那木牌闪现一阵金光,那金光宛如闪电一般,顷刻间就不见了。www.sxynkj.ċöm
待缓和下来,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因为就在刚刚,金光闪现的那一刻,他们清楚地看见庞嘉雯小小的身体就卷缩在那木牌当中,宛如睡着了一般。
但这一幕也很快就消散了,只有庞嘉雯的名字,仿佛被细细地描了一层金沙,时不时会发出异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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