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当值点卯,早早就得了妹夫庞彪封侯的消息。
皇室愧对李家,然而英公后人只余李老夫人一脉,且子嗣随成公从文,在朝堂颇有建树,已经不可能再改从武。
李家军虽然不在,但李家军魂浩气长存,须得有一位李家军后人出面继承,一来是安英公在天之灵,二来则需稳定军心,以扬国威。
那么有什么比骠骑将军嫡传弟子,李老夫人出面为之正名的庞彪更合适的呢?
庞彪镇守边关十余年,打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仗,要军功有军功,要威望有威望。更何况,他还曾救过当今圣上。sxynkj.ċöm
当下言官犀利,口诛笔伐,即便分成两派。一派为英公惋惜,庞彪当之无愧为忠义侯。一派为皇上惜才,庞彪也该论功行赏,这正二品的忠义侯理应当得。
在徐定看来,皇上想封庞彪这个忠义侯很久了,想让庞彪接受李家军残余势力也很久了。只是苦于李老夫人不肯出面,所以才迟迟没有下旨。
如若不然,当年庞彪为骠骑将军上蹿下跳的,还一度想寻江湖义士去劫天牢,这些皇上不会不知道?
也许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好掌控?
因为对于皇上来说,像庞彪这样的人重情重义,最好拿捏了。
封赏才下,便有无数达官贵人往永宁侯府递帖子。就连徐定的上峰都婉言,家中近来备下了上好的桂花酿,只等友人登门一叙。
徐定应酬到戌时才得以脱身。等他回府,王氏也是累得不行,夫妻俩靠坐在暖炕上说话。
徐定道:“嘉雯如今的身份不比以往,需要应酬的地方也多。你明日先从账上支一千两的银票送过去。”
王氏一听,仿佛从暖炕上诈尸,一咕噜地爬起来:“一千两?”
徐定看她这副守财奴的样子,冷笑道:“满京城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不想给也行,那就祈祷言官别把妹夫给嘉雯的嚼用扒出来,否则的话你儿子也不用出仕了,等着跟你放印子钱就行。”
王氏听得胆战心惊,连忙道:“我哪有说不给?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还说话阴阳怪气的。什么放印子钱,我几时干过那个?”
“旁的事情你都可以说我,唯独在儿子前程这件事上你不能说,我可没那么糊涂。”
徐定闻言,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我去书房了。”
王氏追着他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徐定摇头:“没有,是我想静一静。”
说着,脚步更快了。
王氏红着眼睛,追着徐定的背影骂道:“我知道我不如她,不会诗词歌赋也不会弹琴作曲,但是我会管家啊,还给你生儿育女,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以及属于深夜的孤寂。
“徐定,你别有求我的一天。”
王氏说完这句狠话,再也遏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
庞嘉雯在床上躺了三天就能下地跑了,虽然还是有那么点疼。
她没急着去英公旧居,想着等父亲的信到了再做打算。
信是皇上身边的密使带回来的,一共是三封。一封是给罗老夫人的,一封是给李老夫人的,还有一封是给她的,另外还有五百两银票,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父亲让她去大玉胡同迎祠堂里的牌位进府祭拜,然后去给李老夫人磕头。父亲还说,倘若她不想住在永宁侯府了,就暂时住到大玉胡同去。
父亲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可父亲怎么不让严官家送她去西宁州呢?
庞嘉雯把头蒙在被子里哭,她发现自己好想父亲母亲,好想两位哥哥。
……
皇宫里,刚从西宁州回来的两位密使正在向皇上回话。
年过四旬的顺平帝坐在崇明殿内的东暖阁里,靠在软塌上的大迎枕上,嘴角微微勾着,眼神和煦道:“庞彪真是这么说的?”
底下的两位密使笑着颔首,其中年长那位道:“可不是吗?他说皇上的圣旨下了,鞑靼必定会蠢蠢欲动,这时候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怎么对得起皇上这份厚爱?”
“他还说请皇上放心,明年开春之际必定能将整个祁连山脉都给打下来,到时候肃州也可以驻兵,而他就是死也能含笑去见英公和骠骑大将军了。”
顺平帝端正身姿拍掌,转而又骂道:“打了胜仗就要死,他当朕是什么人?”
年长的密使道:“忠义侯或许是担心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并不是意有所指。”
顺平帝冷哼道:“他要是会意有所指朕还不耐烦听呢,可他这是赤裸裸地讽刺朕,讽刺皇家呢?骠骑大将军那件事到如今他都不能释怀,什么朕的厚爱?那还比不下他打了胜仗以后含笑九泉!”
年长的密使道:“军人当报国,这是好事,皇上无需介怀。”
皇上了听了,不耐烦道:“你们去一趟西宁,他是请你们喝酒了还是吃肉了,怎么回来你们就这么帮他说话?”
两位密使一听,异口同声道:“都吃了,皇上妙算。”
顺平帝:“……”
怒瞪一眼两个亲信,顺平帝没好气道:“不是说他带回了三封信,都说了什么?”
年长的密使道:“信是当着我们二人的面写的,给庞姑娘那封只说了迎牌位祭拜的事,其他的没什么?给罗老夫人那封说是曾与高峰将军玩笑,将来要做儿女亲家,高峰将军也同意了。给李老夫人那封,先是赔罪,说英公旧居与他而言就是家祠,绝不会移栽府内一草一木,一切皆由李老夫人做主。还有便是,倘若庞姑娘搬出永宁侯府,还请李老夫人照拂一二。”壹趣妏敩
顺平帝听后,狐疑道:“他的女儿与高峰之子定了亲,这件事为什么要单独给罗老夫人写信?”
年长的密使道:“忠义侯说是回信,因罗老夫人问起,所以才需回信说明。”
“回信?他那小女儿快及笄了,如果早早就定了亲事他那丈母娘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还提到搬出永宁侯府,只怕是永宁侯府那帮目光短浅的女人想算计他女儿的婚事,所以他才顺水推舟写了这封信,顺便再请李老夫人出面照拂。”顺平帝猜测道,眉头微微蹙起。
年长的密使道:“属下也是如此猜测的,回京之前特意请了高将军喝了一顿酒。高将军似乎对庞姑娘很满意,也想替儿子求娶,就是担心忠义侯不肯。”
顺平帝听了哈哈大笑:“朕就说嘛,庞彪有两子一女,他明知永宁侯性子寡淡也要送女儿回京娇养,怎么可能会将她随便许人?”
“他碍于媳妇的面子不好与永宁侯府明说,那朕来做这个恶人好了。总不好他在前线拼命打仗,朕在京城连他的女儿都照顾不好?那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说着,从暖炕上起身,去了皇后的宫里。
只是等顺平帝都安排好了,回到崇明殿后后知后觉,既然庞彪都请了李老夫人了,那还请他的人带什么信?作为朝廷官员庞彪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经由密使的信犹如白纸,不管何意都会上呈。所以……庞彪这三封信都是写给他的!
好家伙,庞彪这气性可真大!当年不过说他一句有勇无谋,他如今竟也学这些花花肠子,弯弯绕绕给他挖坑,他不跳还不行?
顺平帝越想越好笑,最后觉得这件事应该找个人分享,所以很快又去了江贵妃的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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