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续命 > 第 26 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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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破的门摇摇欲坠,门外几个婢女错愕看着。

  小芙回过神,猛地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说不出话,连瞳仁都僵住了。

  “死人了,死人了”从姒昭那跑来帮着撞门的婢女大叫出声,双膝软得跌倒在地,两条腿胡乱瞪着,想爬离这柴房。

  方才绕去屋后的婢女跑了回来,往柴房里看了一眼,猛地屏住了气息,回过头怵怵道:“屋子后面……没有人,窗是关着的。”

  只空青还算冷静,大冷天的,她后背满是冷汗,浑身拔凉一片,硬生生将眸光从玉琢身上撕了下来,眼一转就朝柴房里侧的窗看去,只见那窗是合上的,可墙上却有个泥印,好似……

  好似是被什么人无意踩到,蹭上去的。

  那扇窗开得很高,几乎就在屋瓦底下,足印落在窗下不到半尺之处,寻常人怎么可能踩得到,更何况,屋里根本没有梯子。

  也不能是玉琢踩上去的,除非她原想用绳子攀出去,可若是她能出去,又何必自缢?

  空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快将她放下来。”

  远处几个护院战战兢兢跑来,一人将被掀翻的高凳扶起,踩上之后发觉竟还够不着,于是又来了个人踩上他的肩头,这才艰难地割断了栓在横梁上的绳索。

  绳索骤断,悬空的婢女蓦地跌落,落地时咚的一声,把站在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空青退了半步,打了个寒战道:“她……可还有气?”

  护院将手指横在玉琢的人中,又探了她脖颈的脉搏,猛一收手,摇头道:“人没了。”

  空青发凉的手搓了搓衣料,回头对小芙道:“你回屋去,别让大姑娘出来看见,切莫让她被吓着。”

  小芙浑身气力被抽空,甚是茫然,一听空青这么说便连连点头,转身找自家姑娘去了。

  姒昭和蒙芫接连从屋里出来,两人神情俱是惊愕惶恐。

  姒昭皱眉说道:“怎么回事,柴房里怎么了?”

  “柴房里的丫头死了?”蒙芫看向方才大喊的婢女。

  那婢女吓得哭了出来,“回禀夫人,玉琢死了。”

  小芙推门进屋,只见自家姑娘细眉紧皱,一副担忧的模样,连忙道:“姑娘还是莫要出去了,玉琢她、她……”她一时竟不知要怎么说。

  容离轻声道:“我方才听见了有人说,柴房里的婢女……死了?”这受惊的神情当真无可挑剔,就连细瘦的手指也跟着在抖。

  “我未释出神识一探,不必问我。”华夙淡声道。

  容离自然清楚她不该倚赖一只视人命如蝼蚁的鬼,这鬼许还带了伤。她垂着的眼蓦地转了一下,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小芙心知此事瞒不住,只好说:“她被一根麻绳拴在了横梁上,我们推门进去时,她、她双眼瞪得老大,一张脸发紫。”

  容离站起身,把被华夙吓得动也不敢动的猫放在了桌上,“外边的雾散了么?”

  “未散尽。”小芙道。

  容离微微颔首,回头朝华夙看去,“我想去看看。”

  “姑娘还是莫要看了,万一、万一又撞鬼了可如何是好。”小芙眼眶红通通的,又要哭了。

  容离摇头:“不怕,我又没做过亏心事。”

  小芙拦不住她,只好苦着脸跟着出了屋。

  华夙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凡人被害死了,与她无甚干系。她见容离回头看猫,只好不情不愿开口:“你去,猫我暂且替你看着。”

  其实她也无需盯着这猫看,她只需站在边上,那小黑猫就不敢动了。

  柴房外,两位夫人远远站着,离那扇被踹坏的门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好似怕沾了晦气。

  “去将此事禀报老爷。”姒昭捏着帕子,明明这大雾天也嗅不见什么气味,离柴房也足够远,还是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一个婢女应声,匆匆跑了出去。

  还在柴房里站着的几个护院虽然害怕,但心觉不解,他们连将这绳索割断都这么难,也不知这婢女是怎么吊上去的,光踩这凳子根本够不着,难不成还跳了起来?壹趣妏敩

  空青站在屋外,双手紧攥着,未回头当着二位夫人的面道出心中怀疑。

  此时容离走了过去,远远便瞧见了倒在地上的女尸,仰头时看见了那悬在横梁上的一截被割断的麻绳。

  风刮进屋里,断了麻绳在悬梁下曳动着。

  容离面色本就苍白,如今眸光颤颤,人一动不动站着,像被吓出了魂。

  小芙担忧地看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方才过去的时候,我和空青听见了柴房里响起簌簌声,玉琢好似被勒得哼了好几下,我们撞门时,屋里的窗不知怎的响了一下,撞开门后,发觉玉琢已经……已经这样了。”

  容离微微颔首,仍是定定看着柴房,见小芙要抬手捂住她的眼,连忙抓住了小芙的手腕。

  小芙跺脚道:“姑娘莫要看了!”

  容离捏着她的腕骨,五指一松,安抚般在她的手背轻拍了两声。她的唇角暗暗扬了一下,双眼微微一眯,蓦地看见了玉琢的魂。

  玉琢的亡魂又灰又淡,好像一抹烟,正在自个儿的尸首边上站着。她魂魄的脖颈上也留了一圈淤痕,双目虽未在瞪,可眼珠子似要掉出眼眶一般。

  容离看着她,也不怕此鬼忽然抬头,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

  玉琢似有所感应,还真的抬了头,在望向屋外时,却最先看向了三夫人蒙芫,神情怨毒悲戚。她眼眸一转,冷不丁同大姑娘对视上了。

  容离并未移开目光,大大方方地看她。

  玉琢一愣,随后才发觉,大姑娘竟然、竟然能看见她!她试探般飘出了屋门,悬在了三夫人面前,可三夫人却并未瞧她一眼。她一个抬手,本想将三夫人的心掏出来,可手敢靠近,却被一股劲猛地推开。

  好似一记响钟在她的天灵盖上猛敲,她神魂俱颤,周身痛不能忍。

  玉琢不信邪,她如今都已是鬼了,还怕活人不成?她又伸手去抓,没想到身似飞絮般被震了老远。

  她这单薄的魂如被撕裂,疼痛不已,险些化烟消散。

  那三夫人身上,怕是有什么东西。

  “不看了。”容离侧过身,虚虚开口,她已清楚玉琢是被谁害死的了,只是不知蒙芫身上带了什么,不光二夫人,连玉琢也碰不得她。

  小芙扶着她道:“姑娘咱们回屋,老爷一会就来了。”

  容离转身,漫不经心地扫了玉琢的鬼魂一眼,“走吧。”

  玉琢惊慌地爬起身,跟在容离背后进了屋,哪知一进屋就瞧见了个浑身裹着黑绸的……

  她说不清那是人还是鬼,她从未听闻大姑娘屋里有别的人,可若说是鬼,此鬼却又与她大有不同。

  小芙合上门,惴惴不安道:“自搬来这兰院后,总没好事。”

  “在竹院时又有过什么好事?”容离轻叹,“你去屋外守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可是……”小芙犹豫。

  “若是有事,我定会叫你。”容离又道。

  小芙只好又出了门,在门外往柴房那边打量,过了一阵才觉得不太对头,寻常人若是害怕,恨不得找个人陪着自己,怎她家大姑娘不大一样?

  屋里那刚化鬼的婢女动弹不得,周身好似遭了一股无形之力的压迫,像是有个巨网笼在她的天灵盖上,还将她周身气力给汲去了,心底冷不丁涌上按捺不住的畏怯。

  她动了动唇,连话都说不出口,喉咙好像被扼紧了,那窒息之感又兜头落下。

  华夙看也不看她,却暗暗释出威压,将她震慑。

  容离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抬手一把揽住了桌上那只小黑猫。猫儿一头拱进她的怀里,尾巴朝着华夙,细细弱弱地哼出声。

  她抚着猫,将它炸起的毛给摁了下去,“你知道是谁害了你么。”

  勒在玉琢喉头的力道一松,虽说悬在头上的威压未散,但她勉强能开口说话了,她哑声咳着,怵怵道:“你为何能看见我,你当真被鬼……缠身了?”

  “缠”这一字相当微妙,华夙不爱听。

  华夙原本是侧着身的,闻言朝玉琢转了过去,蒙面的黑绸未解,只一双狭长凌厉的眼露着。她眼中神情淡淡,有着睥睨苍生的冷漠,很是孤高。

  玉琢瞳仁骤缩,她成鬼后便是飘着的,双脚及不了地,此鬼却结结实实碰到了地,除了这黑袍,模样与常人无异,像人却又不像人,似鬼又不知究竟是不是鬼。

  华夙坐了下来,丝毫未将她放在眼里。

  玉琢朝屋里扫了一眼,才发觉墙角还站了个古怪的东西,那玩意周身素白,骨架好似斜的,面上五官歪扭古怪,跟纸扎一样。她正要收回眸光的时候,恍觉那“纸扎”的眼转了一下。

  “那是剥皮鬼。”容离轻声道,“我为何看得见你?自然是因为我被你害得跌下水,本该一命呜呼,幸而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半步阴阳,已是半人半鬼。”

  玉琢连忙伏身叩头,“是三夫人要害你,她、她……”

  “她要挟你?”容离低头看她。

  玉琢没说话,还在叩头。

  “她收买了你。”容离改口又道。

  华夙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丫头逗鬼,觉得她越发像只狐狸了,将狐假虎威演绎得有声有色。

  玉琢磕头道:“我对不住大姑娘,我对不住大姑娘,奴婢家中有病重的老父,奴婢请不起大夫,三夫人便给了奴婢一些好处,奴婢也是走投无路了啊。”

  “你觉得三娘是你的恩人,故而三娘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容离眼里哪有怒火,双目澄净得恰似一汪水,她轻笑道:“你可知你此般模样像什么吗。”

  玉琢没吭声。

  “狗仗人势。”容离轻飘飘说着,一字一顿的,话音拉得老长。

  华夙掩在黑绸下的唇角蓦地一扬,屈起食指在桌上叩了叩,心道好一个狗仗人势,与狐假虎威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奴婢瞎了眼,跟错了主子,哪知我明明已做到这份上,她竟还派人将我吊到了横梁上,一人推开屋瓦下的窗跑了,还有一人出门后重新落锁,让我扮作自缢。”玉琢哭了出来,抬手抹脸时才发觉自己流的竟是血泪。

  容离若有所思,又问:“你先前跟在蒙芫身边有多久了。”

  玉琢愣了一瞬,掰着手指道:“回姑娘,有五个年头了。”她如今即便是成了鬼,还是会审时度势的,一看便知大姑娘和那黑袍鬼物关系绝非一般,此鬼得罪不得,她自然也不敢顶撞大姑娘。

  她都已经被人害成了鬼魂,总不能最后还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容离问:“你可知二夫人是怎么走的?”

  “不知。”玉琢话音一顿,怕她不信,又道:“不敢对姑娘有半分欺瞒!”

  容离皱起眉,“蒙芫同府里管账的有何关系?”

  玉琢垂着眼,她不知管账先生被押到了官府一事,愣了一阵,如实道:“只知三夫人私下见过那先生几回。”

  容离摸着猫,眼波如水,只一瞟便令人心起秋波,“那你可知道那年三夫人为容府求卦,卦象道容府需举家祭奠大夫人一事?”

  “知道。”玉琢的额头仍贴在地上。

  “她去的是哪一座寺庙?”容离缓缓倾身,朝她逼近。

  玉琢忙不迭开口:“是化乌山上的秋寿庙!”

  “秋寿庙?”容离未去过此庙,却依稀听闻化乌山下的江常常犯涝,一犯涝,桥便会被淹,没个十天半月的,洪涝不会退去,故而山上的寺庙香火并不旺盛,上山的人极少。

  “你还知道什么?”容离问。

  “她常去秋寿庙,除此之外,别的都不知道了。”玉琢低声道,“可惜我近不得蒙芫的身,否则定、定取了她性命!”

  容离摇头:“无妨,她上一次是何时去的秋寿庙?”

  “蒙芫每回出府,身侧只跟了那个贴身丫头,奴婢并不知晓。”玉琢道。

  “看来那贴身丫头,知道的多得去了。”容离直起了腰,说得嗓子有些哑了,轻咳了起来。

  华夙抬起手,细白的五指从黑袍下探了出来,食指一勾,桌上的瓷壶和杯子兀自动了起来,好似有一双手在扶着,那瓷壶凌空而起,壶口一倾,往杯中倒出了水。

  玉琢听见水声,暗暗抬头,只一眼便吓得魂都颤了。

  容离眨了一下眼,她与这华夙认识了有好几日,可她还从未见过华夙如此浪费鬼力的样子。

  水徐徐淌出,未等杯中水漫出,便正了壶身,落回了桌上。

  “喝水。”华夙淡声道。

  容离一只手按着猫,抬起另一只手去举杯,将杯沿抵在唇上时,一双眼悄悄打量起华夙。

  华夙蓦地站起身,立在了玉琢面前,近到令玉琢能觉察到她身上的寒意。

  玉琢缓缓抬起头,怕得周身发抖,“大人,我知道的都已说出来了。”

  华夙眼神寡淡,黑袍一抖,一条漆黑的长链叮一声及地。

  那锁链比女子手臂粗,黑沉沉的,上边似有什么陈旧的刻痕,但叫人看不清。

  玉琢闻声低头,虽不知这是何物,可心跳如雷。

  华夙不紧不慢地挽起了黑袍,掩在底下的衣袂顿时露出了一角,她的手恰好握住了此索一端,那五指纤细如葱,握在长索上时,骨节和青筋略显分明,瘦而有力。

  锁链被甩动,铿一声撼地而起,另一端恰若灵蛇,朝玉琢困缚而去。

  玉琢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连挣扎都挣不得,那不知何处来的气劲压在她的头顶,令她动弹不得,这……

  便是大鬼吗。

  捆牢后,长索蓦地匿了形。

  华夙放下了挽起的黑绸,绸布又将她的衣袂和手遮得完完全全。

  玉琢试探般动了动肩和手,没想到那捆在她身上的锁链当真不见了,“这是……”

  “此乃缚灵索,可令你身上鬼气消匿,但也缚住了你的双足,省得给我招惹是非。”华夙抖了一下黑袍,坐回去后闭上了眼。

  玉琢认命,磕头道:“多谢大人赐索。”

  容离又抿了一口水,“将你悬上横梁那二人是何相貌,你可记得清楚?”

  “记得,可都是生面孔,只知长相,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玉琢应声。

  “记清楚了。”容离轻声道,“去给我找出来。”

  玉琢攥紧十指,“此仇我定要报回去!”

  “聒噪,出去吧。”华夙连眼神都不愿施予这婢女。

  玉琢匆忙站起身,垂着头从墙上一穿而过,就这么穿到了屋外。

  容离方才还咄咄逼人,这婢女一走,登时又柔和了下来,“我以为你会把她吞了。”

  “你还需用她,我吞她作甚,况且吞她也无甚用处。”华夙淡声道。

  容离轻声:“你缚住她,可是想防她?”

  “这么个容易背主的玩意,若将城中其他鬼物招惹来,那还得了。”华夙冷冷嗤了一声。

  容离揣摩,她果然还是怕别的鬼找过来,能避则避,仍旧鬼力不支。

  过了一阵,容长亭果真来了,在柴房里心跳如雷地说:“自缢?”

  “怕是畏罪自尽。”蒙芫垂着眼说。

  容长亭走进屋中,仰头看向悬梁上被割断的麻绳,看不出个究竟。

  空青站在边上,想开口提墙上的痕迹,但却不愿当着这两位夫人的面。

  小芙在容离的屋外站着,焦急地跺脚,心道怎么无人发现墙上的泥痕?

  “她如何将麻绳抛得上去,就这么个凳子,踩上去如何够得着?”容长亭皱眉。

  “她若当真想死,绞尽脑汁也会想出法子来,老爷何必纠结,就当是换了个法子惩了她犯下的错事。”蒙芫眸光游离,又道:“屋中晦气,老爷还是快些出来,令人找个地儿将她埋了。”

  容长亭走了出来,摆手到:“带去高眠岭埋了。”

  两个护院走过去,用草席将地上的尸首裹起,一齐抬了出去。

  容长亭叹了一声,朝容离那屋看了一眼,踟蹰了许久还是走了过去。

  小芙连忙福身,“老爷。”

  容长亭抬手叩门,“你怎让大姑娘独自一人在屋中?”

  容离闻声轻笑,站起身去开门。在碰及门页的那一瞬,她面上笑意顿时敛下,变脸变得甚快。

  她踏出门槛,转身又合上门,未让外边的雾钻进屋里,顶着寒风道:“有些心闷,不知玉琢是不是因我才……”

  “此事既已发生,莫要劳心费神。”容长亭看着她道。

  容离点点头,小声道:“离儿想去庙里求个平安。”

  “我令人同你一道,想去哪个寺庙?”容长亭随即开口。

  容离眼一抬,睨着三夫人慢声说:“秋寿庙。”

  屋中,华夙听得一清二楚,冷淡一哂,“居心叵测。”

  她倒想看看,若她一直不出手相助,这丫头能把容府里这一群人算计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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