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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丫头在后边僵着身,在听见姑娘耳语的时候,心底已有了思量,可终是不敢信。
小芙两眼通红,对着那大红喜轿小声道:“姑娘,姑娘?”
白柳通红着眼默不作声,本该是怕的,可现下心底却很是苦楚,就好比家中嫁了女儿,还是远嫁,老远老远,日后……许就见不着了。
小芙伸手想掀开垂帘,手却被握住了。
那覆在她腕骨上的五指冰冰凉凉的,不像活人。
她陡然一僵,回头对那傀道:“大哥,我家姑娘为何不下轿?”
傀松开她的手腕招了招手,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嘴张开微微一动,说了个“走”字,也不知算是敷衍,还是吝啬。
空青垂着眼:“咱们走吧,姑娘方才说的都听到了?”
两个丫头含泪点头。
空青又道:“姑娘应当不在轿中了。”
小芙泣不成声,扯着抹泪的袖子都快湿透了。
空青朝远处望了一眼,望不见人影,有些迷蒙,叹了一声道:“跟着这位大哥走吧,莫要让姑娘担心。”
小芙这才点头,却在原地站着不动。
白柳红着眼推她的肩,“你走不走?”
小芙对着远处作了个礼,带着哭腔道:“奴婢愿姑娘事事顺心,和所爱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白柳和空青一愣,跟着作礼。
三人跟着那傀走远,几步便回到了凡间。
城郊那宅子没了,地上空落落一片,她们从边隅带回来的东西被整整齐齐收作一团。
那引路的傀往袖中掏了许久,拿出了一张纸来。
小芙愣愣看着,眼泪还在不住地流,很是不知所措。
只空青伸手接了傀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祁安城中的一处地契。
那傀又往袖里掏,掏了好一阵,捏出了个绣囊来,里边塞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空青又伸手去接,没想到手被压得一沉,差点没拿牢。
傀一个躬身,转身就走了。
空青回过神追了过去,眼一抬,已不见那傀的影子。
小芙流着泪:“这是姑娘给咱们留的么?”
空青摇头:“也许是那位留的。”
白柳走去收拾东西,迷蒙问:“咱们去哪?”
空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挤出一丝笑来,“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搬家的好日子。”
这段时日搬了有三回,似乎……终于要定下来了。
填灵渡前,容离见那三个丫头的身影消失,这才敛了目光,眼一转,看向身侧的鬼,亦是红衣加身,只是未戴凤冠,一头银黑相间的发高高挽着,编着好看的发髻,发髻上穿过细长的红绸,绸下缀着不会响的银铃。
华夙定定看她,“进了苍冥城,可就是苍冥城的鬼了,没有回头的余地。”
容离挽上她的胳膊,无甚气力地贴着,“跟你要什么余地,这进城的路我是认得的,你不走,我就自个儿走了。”
华夙哼了一声,“还想把我甩下?”
容离心觉冤枉,她哪有这么想。
还未来得及反驳,她便被揽着腰飞了起来,从填灵渡上掠了过去。
丹红的裙曳在水上,惊扰了一群白骨鸮,白骨鸮倏然振翅,咕咕声飞远。
乍一看,还以为那红衣是烧得正旺的火。
进了苍冥城,本该寂静黑暗的苍冥城竟通红一片,环楼的飞檐上悬满了红灯笼,还贴满了囍字,唢呐锣鼓声响,热闹非常。
容离眼一抬,瞧见那环楼正中的垒骨长柱上覆满了红绸,硬生生将那些白骨全都遮住了。
她讷讷:“你何时准备的?”
“今儿等你的时候。”华夙揽着她落在了大殿前。
容离站稳了脚,抬手往凤冠上扶了一下,这凤冠将她的头压得有点沉。她眼一抬,才发觉大殿中竟不不止那座椅,还竖了屏风,放置了不少摆件。
乍一看,好似凡间的府邸,比洞溟潭底更像是能过日子的,至少有墙遮风,有屋檐挡雨。
虽然这地底下应当是不会下雨的。
容离垂眼往下看时,恰见几只鬼从环楼里探出头好奇打量,孤岑也其中。
孤岑面上无甚神情,却冲她点了一下头。
容离灵相里那潭眼本该静悄悄的,她正要回头的时候,忽听见耳边叮一声响,好似甘露洒心,仙箓抚顶。
那一瞬,灵相里清明一片,好似还有灵气溢出,游走全身。
华夙一顿,凤眼倏然一抬,神色却变也未变,拉着她道:“进去看看?”
容离颔首,往殿门里走,绕过屏风,才知里边什么书案床榻应有尽有。原垒骨座前置了一矮案,其上放了一些书卷和薄册,只是不见笔墨。
里边竟还隔开了茶室和琴房,已看不出原先的样子,四处摆得紧紧实实的。
容离脚步一顿,回头问:“你便是这么接我进城的?”
华夙不解,“你还要如何,若不你细细道来,我再到城外重新接你一回?”
容离努努嘴,实则她也不懂嫁娶应当如何,琢磨了半晌,小声道:“那合卺酒总该是要喝的吧。”
华夙拉着她坐上了垒骨座,这座椅挤两个人已十分勉强,容离有半个身坐在了这鬼身上。
容离坐得难受,身一晃,凤冠上的珠串便往面颊上甩,砸得她有点疼,她闭起眼,忙不迭抱上了华夙的肩。
一只手将她脸侧那珠串拨开,冷冷道:“这么麻烦的玩意儿,也只有孤岑才备得来?”
“孤岑备的?”容离颇觉意外。
华夙颔首,“孤岑是死后成的鬼,在世时曾也是个女将军。那时防线将破,所有人心里有数,这寸土之地怕是保不下来了,她当夜匆匆成了婚,刚拜完天地便急忙提剑上了沙场,许是那一回未能如愿,故而此番我说要接你回来,她悄悄准备了许多。”
容离轻推她的肩,“这便是准备了许多?”
华夙低低柔柔地笑了一声,“我说死人没这么讲究,令她能省便省。她在我面前时虽未多说什么,但心底指不定已将我编排了一番。”
容离讷讷:“那也是孤岑的好意。”
华夙手腕一转,手上顿时出现了两只琉璃杯,杯中酒盛得满满的,案上烛光一燃,杯上的琉璃色顿时映入酒中,酒液斑驳绚烂。
“若是醉倒了可如何是好?”她凤眼一掀。www.sxynkj.ċöm
容离接过一只琉璃杯,眼睫翕动着好像蝶翼,说话声轻得不行,“那你便不能怨我激你了。”
华夙一听便佯装生气地皱眉,“你看,你可不就是在激我!”
容离凑上前亲她,手臂刚与她的交在一块儿,竟听见鹤鸣。
应当是鹤,听着像是从填灵渡传来的。
这地方哪来的鹤?
华夙顿时变了面色,嘴角还是翘着的,眸光却黯了下去。
底下传来甲胄哐当哐当的声音,好似满城的鬼兵俱警惕了起来。
容离一怔,“这是怎么了。”
华夙将她手中的琉璃杯拿了过去,往案上一搁,又抬手将她脸侧的发拨到了耳后,“有人要见你。”
容离不解其意。
华夙揽着她站起身,难得轻叹了一声,“去吧,去见见。”
容离却还惦记着这合卺酒,“酒还未喝。”
华夙好笑地看她:“这琉璃杯还会长腿不成?”
容离心道,谁知道呢,万一这琉璃杯是器物妖所化,这不一个眨眼就跑掉了?
她被推着绕过了屏风,越发觉得诧异,“你还未说谁要见我。”
华夙一顿,将手捂在了她的眼上。
被捂住双目,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可鼻子好似灵了起来,闻到了一股清淡寒凉的气味,那气味好似还挟着灵气,嗅一下便叫人……sxynkj.ċöm
叫鬼周身舒畅,恨不得吃个精光。
容离一怔,没想到死后竟也会觉得饿。
华夙收了手,她眼前丹红,满城的灯笼红光又映入眼中,她讷讷道:“方才那是什么。”
“你去看看便知。”华夙道。
“遮遮掩掩的。”容离轻声道。
走至殿门外,她被揽着腰腾空,她是怎么进来的,华夙竟就怎样沿着老路带她出去。
至最外层环楼时,华夙缓缓落地,带着她走至城门前。
她的肩被轻轻推了一下,一步便踏了出去,一个抬眼,便见两只细腿长颈的鹤站在外边。
容离忽然明白方才闻到的是什么了,是仙气,是仙鹤的吐息。
仙鹤见她出城,竟抖着羽翼躬了一下身,当真是有灵智的。
一个念头涌上容离的心尖,她错愕回头,却见华夙在城门边上静静看她。
那鬼向来倨傲,说起仙神时也甚不在意,如今却一声不吭地站在城门,并无半句奚落,甚至还微微皱着眉头,眼帘耷拉着。
仙鹤揖身,尖长的喙忽然打开,吐出了一丝帛。
丝帛干干净净,上边似写了什么。
容离伸手去接,慢腾腾将其展开,只见上边写着“接洞衡君过天门,入主北原仙位。”她拿着丝帛的手竟然一颤。
旁人得道或许欢欣雀跃,她却只是愣了一下。
细细一想,梦中的前世无此帛书,她成了仙后便径自登了仙门,无果,去洞溟潭,如今来了这丝帛,是准她入天宫的意思了。
这仙鹤光是腿便比她还高,她不得不仰头,才迎得上这仙鹤的眼,“若我不接,会如何?”
仙鹤歪头,似乎未料到她会这么问,口吐人言道:“皆如仙长所愿。”
容离垂下眼,将丝帛又细细折好,抬手递了出去。
仙鹤垂着颈看她,“仙长如今是鬼身,若入天门,便能洗去鬼气,铸仙体,凝仙魂,结仙筋,昔日修为全数归元。”
容离仍是抬着胳膊,“拿去吧。”
仙鹤又道:“仙长可得想好了,这帛书只会呈来一次。”
容离回头朝远处那身着红裳的鬼望去一眼,颔首道:“想好了。”
仙鹤见状张开长喙,把丝帛衔了回去,振翅飞远。
容离转身朝城门走,瞧见华夙眼里的惊诧,挽起她的手臂,小声道:“那两只鹤比我还高。”
她话音一顿,忽然想起先前借同株铃见到的白鹤。
那是青皮小鱼回洞溟潭时撞见的幻象,是她用来守洞溟潭布下的幻阵,只是自她离去,那幻阵便被削弱了许多。
幻阵中的白鹤也是长了老高,只冠是丹红的,想来她前世是想进天宫的,自个儿弄出了一只假的天宫鹤聊以慰藉。
可惜……如今丝帛呈来,她已不是那么想入仙位了。
华夙轻轻一哼,“跟两只鹤都能聊这么久。”
“怎么,仙鹤的醋你也呷?”容离眼一瞪。
华夙不满:“我喝仙鹤的醋做什么,不是要喝合卺酒么,赶紧回去喝上,省得那琉璃杯长腿跑了。”
“你方才明明说它们不会长腿的。”容离噙笑。
华夙一嗤,“我变卦改口了不成?”
“不成,你今儿要依我才是。”容离双眼水盈盈的。
华夙本还想调侃两句,见状话都哽在了嗓子眼里。她就跟泡在了这眼波里,半晌才嘁了一声,别开眼道:“全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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