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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似是发生过什么事,不然姥爷为何不想再在府上看见法师。
容离打量了一下单金珩的神色,轻声问:“舅舅能细说当时之事么,与我娘究竟有何牵连?”
单金珩沉默了一阵,转身坐至院子的石桌上,边上就是那挖凿出来的小池子,池子里的鱼轻触水面,倏然又潜了下去。
几个丫头还在边上站着,一个个面面相觑,斟酌着这事儿她们能不能听。
单金珩回头道:“你们手头若有事要忙,去忙便是,我有话同姑娘说。”
小芙转身就走,暗暗瞪了白柳一眼,走过去时还刻意撞了一下她的肩。
白柳一个皱眉,也撞了回去,两个人就这么肩膀碰肩膀地走出了院门,而空青在后边面无表情地跟着出了院门。
单金珩垂着眼,忽地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根褪色的红绳,红绳里编进去了几根银线,看着红白相间。他把红绳递到了容离面前,说道:“这是当年那法师留下的,丹璇走时未带上,舅舅我……擅自拿了,就当留个念想。”
容离接了过去,两指轻轻捻着,没能在这红绳上看出什么究竟,这红绳看似寻常普通,只是其上坠着一块雕了符文的银片。
那银片约莫有米粒那么厚,半个尾指指甲盖宽,其上符文雕得潦草,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华夙靠近看了一阵,吝啬地伸出两根手指将其捏住,“退邪。”
容离眯起眼细,这才看明白了字形。
华夙松手两指,“确实有丹璇的气息,只是这气味寡淡,透着一股死气,一看便知是死人之物。”
容离垂眼,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实在看不出什么死气。
华夙轻哂,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手探至她胸前,食指隔空指着,“并非用眼睛看,而是要用心。”
容离不明所以,看单金珩一副痛心的模样,许是因想到了丹璇,又不由得伤感起来了。她五指一拢,把红绳握了个紧,“这红绳怎么了?”
单金珩皱着眉头,掌心覆在脸上一抹而下,长叹了一声道:“若法师所言俱真,那丹璇应当是要把这红绳随身带着的,但府上……似乎只有舅舅我一人信了那法师的话。”www.sxynkj.ċöm
“法师说了什么?”容离匆忙问道。
单金珩沉思了一阵,徐徐将旧事道起:“那时丹璇约莫只有七岁大,我长她六载,有些事记得比她自己都要清楚些。说起来,丹璇未换牙前,似常能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事也不知你有未听说,那时你姥姥刚将她抱回来,她进府后鲜少哭闹,我有时陪在她身侧,听见她冲着别处呀呀叫唤,会笑,却不会哭。我听闻小孩儿是要多晒晒太阳才好的,见那乳娘无动于衷,便径自将其抱出屋外,才刚踏出门槛,她便大哭大叫,吓得我只得将她抱了回去。”壹趣妏敩
“那乳娘道,丹璇每回俱是如此,索性便不抱出去了,此后我再未打过这主意。那时丹璇那么小,有回乳娘告假,你姥姥便把丹璇抱去了她那屋,随后似是有些事要忙,便令婢女暂且照看。
我在隔壁屋里看书,听见丹璇忽地大哭,匆忙跑了出去,可一个未留意,绊到门槛撞着了头。丹璇哭得厉害,我哪还留意自己的伤势,紧赶慢赶地跑了过去,只觉得头脑发昏,双腿也软得很,眼前还冒着金星,就跟撞出了魂一样。”
华夙站在边上,轻嗤道:“怕是真的撞出魂了。”
容离未出声,就光顾着听单金珩说起旧事。
单金珩眉头紧皱着,又道:“我走至丹璇面前,才知她忽然大哭是因伺候的婢女想将她抱出屋外,那婢女拍着她的背焦急哄着,好似并未看见我,我靠了过去,也小声哄她道小妹莫哭。婢女看不见我,可丹璇却似是能,她哭红的眼一弯,竟然冲着我笑了。”
“她何曾冲我这么笑过,我心下觉得古怪,低头一看,才知自己竟是飘着的,难怪身子那么轻,好似成了什么飞絮,一下便能荡出数尺外。”
容离皱眉,“此事……当真?”
单金珩平静道:“你若信,它便是真,若是不信,姑且当作市井话本。”
容离抿着唇没吭声。
华夙饶有兴致,“寻常人丢了魂,可不容易回得去,莫非有人助他?”
单金珩又道:“我那时吓得不知所措,抬手往额上一摸,才发觉头顶竟全是血,那一摔竟摔破了头。”
说完,他抬手往额头上摸去,把额发给掀了起来,额角上果真留有一个狰狞的疤。
容离看得清楚,这疤微微突起,足有拳头那么大。
单金珩瓮声瓮气道:“这血一直流不停,我却不觉得有半分疼痛,兴许是因当时灵魂出了窍,正想着回去的时候,我看见……”
“怎么?”容离忙不迭问。
单金珩道:“暗处有一个虚虚的影子,现下一想,也不知那究竟是不是影子,饶是我再怎么瞪眼,也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那莫非是……鬼?”容离佯装讶异。
单金珩摇头:“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看见那东西一抬手,一股疾风便朝我旋近,我当真轻如飞絮,转瞬便被刮了出去,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再睁开眼时,我已在床上躺着,额头上包裹着纱布,你姥爷和姥姥正在边上着急看着。”
“果真是被撞出魂了,否则也不会看得见屋里那跟在你娘身侧的东西。”华夙轻哂,“看来救了他的,便是那玩意儿。”
单金珩轻叹:“这事儿我未敢同旁人道,待到换乳牙的年纪,丹璇便不再冲着无人之处笑了,被抱出屋也不再哭闹,许是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舅舅撞了头后,当真只看得见我娘屋里那鬼物的轮廓么,可还看见了别的什么,亦或是听见了什么?”容离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怵怵说着话。
单金珩紧皱眉头,沉思了好一阵,“其实我不知它究竟是鬼还是仙,若是鬼怪,想来……不会大发慈悲助我回魂。”
华夙神色沉沉,“可惜我也不曾见过洞衡君,即便是他看得到那鬼的长相,我也未必能凭这只言片语便判断得出来。”
“那这与手绳又有何关联?”容离展开五指,望向手里这细长的红绳。
单金珩沉默了一阵,眉头紧锁着,转着右手的扳指半晌没吭声。
华夙不咸不淡道:“若丹璇房里的是寻常妖鬼,将他那魂吞了还来不及,哪还会大费心思助他回魂,世上……可没这么多好心的妖鬼。”
单金珩沉声说:“自从撞出了一次魂,我便惦记着她身侧跟着的那东西,可惜再看不见,但观丹璇往哪儿笑,我便猜得出那东西站在何处。只是自换了乳牙后,丹璇似乎便看不见那物什了。”
“因丹璇是从犬儿山上停棺的庙里被抱回来的,换牙前又常常无缘无故地笑,府上传出了不少闲话。丹璇七岁的时候,你姥爷去请了个法师来做法,但那回并非要真的做法,只是想做做样子,好止住这些闲言碎语。”
“后来呢?”容离问。
单金珩朝容离掌心上躺着的红绳看去一眼,缓声道:“那法师是从盘炀山上请下来的,曾进宫办过几场大法师,他一来准能让人信服。”
容离悄悄把这“盘炀山”给记了下来。
单金珩道:“那法师叫什么名我倒是忘了,只记得他来时便定定看了丹璇好一阵,说她只有半簇命火,天生的薄命相,是活不久的。”
容离一怔,没想到那法师还有点意思,于是暗暗朝华夙睨去一眼。
华夙未说话,丹红的唇微微抿着。
单金珩又细细回想了一番,才道:“那时你姥爷已有些不乐意,却还是容他继续施法。法师朝丹璇的肩拍去,他神色古怪,好似碰见了什么难事,一会又说丹璇魂相单薄,不似活人。”
“半魂。”华夙一哂,“怎会不单薄。”
容离将那盘炀山记在心底,唇微微一动,无声默念,省得一会将这山的名字给忘了。
单金珩道:“丹璇活得好好的,这法师却说她不似活人,你姥爷怎容得了他胡说,当场问他是不是胡诌的,法师但笑不语,好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难不成后来发生了一些争执?”容离忙不迭问。
单金珩颔首,“那法师要替丹璇去掉身上的晦气,不知怎的,他刚点燃的香和蜡烛全熄灭了,就连黄纸也被突如其来的风给刮得到处俱是,铜铃疯响,好似着了魔。那道士被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当场就要除鬼。”
容离听愣了,哪来的这么执拗的法师,也不怕一场法事把自己的命给作没了。
华夙漫不经心地听着,“胆比天还大。”
单金珩接着道:“你姥爷也料不到会忽然起风,这风起得古怪,分明不同寻常。法师做起法事,猛地朝丹璇住的那屋里走去,手中执着用红绳串起的铜钱,似招魂一般将铜钱摆动。”
华夙一听便笑了,笑得薄凉又鄙夷,“这道士倒是把屋里的东西轻视了。”
单金珩长叹了一声,“他踏进屋里后,手中串着铜钱的红绳骤断,那一枚枚的铜钱滚得到处俱是。法师傻眼了,当即掏出一枚金符,符箓在他手中兀自燃起,他把烧剩的灰烬一攥,猛朝一处撒了过去,其后又拿去悬在腰上的葫芦,含上一口便哗一声喷出。”
“然后呢。”容离心道,那东西……总该不会就这么被灭了。
单金珩浑身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丹璇忽然大哭,一口血从她喉中喷出,她蓦地昏了过去。法师也不知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咚隆倒地,只是丹璇昏得久,他一下便醒了。”
“那红绳?”容离捏紧了手里那红白二色的手绳,垂下眉眼。
单金珩道:“法师爬起身,匆匆将一个香囊塞到了丹璇手里,说是香囊里的东西能辟邪祛祟,让她千万带着,莫要离身,说完,法师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便跑,脚步匆匆,走得分外狼狈。你姥爷把香囊抢了过去,不许丹璇捏在手中。”
容离讷讷道:“为何,姥爷是不信那法师的话么?”
单金珩颔首,“丹璇身子不好,药石罔医,你姥爷觉得丹璇只是恰好吐了那一口血。”
“竟是如此。”容离皱着眉头,想不明白明明遭殃的是那匿在暗处的东西,为何她娘亲会吐出血来。
华夙淡声道:“丹璇替别物承了伤?是结了契么。”
她一顿,淡声道:“她自幼那么虚弱,想来就是替旁物担了祸难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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