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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离喘息未定,可思及华夙受了伤,当即把她往身后一拉,也顾不得来的是什么东西,忙将画祟挡至脸前。她侧过身,气息骤滞,琢磨着要不要将华夙推远些。
华夙晏然自若,可下一瞬,陡然变了面色。
一道阴寒的风旋至面前,容离本以为会被这风给劈得头裂血迸,不想这风竟戛然顿住,其阴冷寒冽,却不曾凶光暗隐。
容离拉在华夙腕骨上的手被反握了个紧,她猛地往回一看,只见华夙皱着眉,定定望着面前徐徐凝起的黑雾。
华夙道:“怎不躲了?”
那黑雾起先还未凝成人形,华夙语毕,它蓦地有了人样,长发高束,黑裳在身,是个……女子。
华夙看了她一阵,眸光蓦地移开,往别处打量,甚是谨慎。
女子拱手行礼,袍上套着一件轻薄的黑甲,身上一件首饰也未戴,姿态从容。
容离愣了好一阵,犹豫着回头,看华夙好似并不防备之意,又觉得这女子英姿飒爽的模样有些像先前听说的什么将军,压着声问:“认得?”
华夙淡声道:“孤岑。”
孤岑颔首,眉眼虽然低垂着,可却不卑不亢,身上并无杀伐之气。她眼一抬,说道:“那饿鬼是从苍冥城来的,早时自戕身亡,百年无人供奉,四处偷吃他人的香火血食,后被慎渡收入麾下。”
“慎渡号令五路邪祟尾随大人而来,各自寻了法子躲在了皇城之中,全然不顾皇城紫气,慎渡就是要它们舍命擒捽。”
她稍微一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墨黑竹片,正是在画祟同株上削下来的,“慎渡……好似已经得知了画祟的隐秘。”
五路邪祟诸如此类的东西,容离俱不明白,可华夙却是听得懂的。画祟尚还握在手中,她垂目一看,总觉得这笔好似成了什么烫手的山芋。
华夙却不焦不急,淡声道:“知道便知道,有何好慌的。”
“可……”孤岑眉头紧皱,朝容离睨去,眼中似有些难以置信。
容离抿起唇,不知这两鬼在打什么哑谜。
华夙又道:“无妨,既然追到了皇城,我们走便是。”
她轻嗤了一声,鄙夷道:“慎渡当真是个窝囊的,想要鬼王印却不敢亲自来取,只敢喊些喽啰来打头阵。”
孤岑斟酌了一阵,“若他当真不敢冒险进皇城,大人不妨留在此处,反正来的只会是些小鬼。”
华夙摇头,“不能。”
“为何?”孤岑讶异。
华夙松开了容离的手,仰头看向这高高的门楣,“且不说这凡间的皇城会如何,我们若是不走,这单家怕是要遭殃。”
孤岑缄口不言,又朝容离看了一眼,好似明白了个中缘由。
容离握紧了画祟,一句话也未说,听出来这鬼还是怕牵连上无辜之人的,算得上是只好鬼。
孤岑又道:“大人旧部现隐匿在皇城外,我不敢令他们贸然闯入,先前离开苍冥城,慎渡便命三军紧追不舍,我等绕了好一段时日,才将他们甩开了。”
她眉头紧锁,似有诸多顾忌,“我不敢打草惊蛇,在祁安时找着了那盗走画祟之鬼,其受画祟所伤,已是强弩之末,本是想将画祟夺回的,不想萝瑕忽然出现。”
“那将萝瑕重伤的,果然是你。”华夙道。
“是我。”孤岑颔首,“我不敢轻易现身,在大人来了皇城后,才设法让大人知晓我在附近,又留下墨竹片,想告知大人,慎渡隐约觉察出了画祟隐秘。”
华夙把她手中捏着的墨竹片拿了过去,将其捻碎成灰烬,“此事我已知晓,你且先行。”
“那慎渡之事……”孤岑慌忙问。
华夙慢声道:“不能急,我功力还未恢复,尚无余力与其相斗,得先养精蓄锐,待我功力至少恢复至八层,再做打算。”
孤岑踟蹰了一阵,颔首道:“也好。”
说完她又是一拱手,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分毫不含糊,“告退。”
凝成人形的黑雾陡然消散,如黑纱般被风一拂,倏然远荡。
华夙神色沉沉,“且先回屋。”她抬手捂住心口,方才孤岑在时,明明还硬装出一副无甚大碍的样子,此时薄唇紧抿着,分明是觉得痛了。
容离进了门,穿了长廊,过了院门,悄悄推开了屋门,悄无声息地进了房。她垂在身侧的手一抬,掌心往上翻着,“这画祟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隐秘?”
华夙一哂,不以为意道:“自然是能画人又能画鬼的隐秘。”
这鬼答得太过草率,好似随口一说,容离当即皱眉,脂白的掌心上那一杆笔黑得像是在墨汁里滚了一圈。她狐疑问:“当真?”
华夙睨她一眼,并不答话。
容离细声细气道:“我又怎能盼着鬼嘴里说出什么人话来。”声音好轻,说得怪委屈的。
华夙本还心软了,看她垂着的眼里精光乍现,就跟狐狸一样,当即一哂,“你还盼鬼嘴里能说出人口?”
容离眨了一下眼,心说狗嘴里确实吐不出象牙,但这话万不能说出口。手里的画祟先前被她捏得温温的,现下五指一展,又凉了下来。
华夙仍不伸手去接,自这画祟到了容离手里后,她便连碰也未碰过。
容离心中有疑,把手臂往前又伸出了点儿,杏眼亮如星,“若是画祟与旁人结了契就碰不得,那它又是怎么被盗走的?”
华夙见她把手伸上前,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钳住了她的手腕,嫌厌般往旁拿开了点儿。她轻声一笑,“因为那时我已和画祟解了契,那假和尚虽盗走了画祟,却也被它所伤,否则又怎会轻易死在萝瑕手里。”
容离一愣,“可不是……死了才会解契么。”
华夙但笑不语,眸光幽幽的。
容离心跳如雷,声音细如缕,“你不是生来就是鬼么,若是死了,岂不、岂不该魂飞魄散?”
华夙松开她的手腕,转而伸出一根食指,冰冷的指腹轻飘飘地点在她的眉心上。被紧紧追问,她不烦厌,也不恼火,只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现下莫问这么多,日后我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你。”
容离眉心侵寒,眼皮登时重了起来,困得好似站着就能睡着。她知晓这是华夙的把戏,只好颔首,“那你可不要忘了。”
“去睡。”华夙收手。
容离往床边走,扯开了狐裘丹红的系带,狐裘登时滑落在地,她已无心去捡,脱了鞋袜后更觉疲乏,身一歪便倒在了床上。
华夙趔趄着退了几步,后腰抵上了桌沿,忙不迭抬手支住了身。她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唇上沾了点儿血丝。
她分外要强,先前被舍利伤了手也不吭声,现下都已伤至吐血了,也只是咳了几下。
容离眼皮愈来愈沉,看见华夙抬起手,手背从唇上一拭而过。sxynkj.ċöm
她本想说点什么,可好似力气都被汲走了,竭力提着的眼皮也近要耷拉下去。
华夙背对她坐下,将黑袍慢腾腾勾开,那轻软如泉的袍子登时决泄而下,堆在凳腿边。
容离吃力地睁着眼,唇边逸出丁点零碎的声音,“你……”
光说一个字已分外吃力。
平日里耳力甚好的鬼似是听不见,兀自解开了腰带,慢腾腾扯开了衣襟,垂着头似在查看腰腹的伤,平展如缎的肩隐约露出了丁点。
容离一愣,近要撑不开眼的时候,华夙那本就松散的发辫彻底散开,如瀑般披在后背,将那一角肩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翌日醒来,单流霜叩了门,又躲躲藏藏的,好似有什么话想说,那脑袋时不时冒到木棂上,好似想贴着纸糊往里看。
华夙坐在桌边,冷声道:“这丫头不懂事,怎还扰人清梦。”
容离坐起身懵了好一阵,待回过神,才慢腾腾下了床,足下一片柔软,也不冰凉,好似踩上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才知踩到的是一件狐裘。
她低身捡了狐裘,随手挂在了屏风上,眼前尚还雾蒙蒙的,看什么都是惺忪一片。
在望向华夙时,容离才想起昨夜种种,讷讷道:“你的伤……”
“已无大碍。”华夙平静道。
容离不信,又看了她一阵。
华夙回头,“莫不是见不得我好,还想在我身上盯出个窟窿?”
容离敛了目光,走去给单流霜开了门。
门刚开,单流霜便在门外道:“表姐姐,听闻你和姥姥昨日去听戏了?先前我让姥姥姥爷带着我去,他们硬是不肯,说什么该去私塾便去私塾,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壹趣妏敩
容离笑了一下,“是该如此。”
单流霜往里看了一眼,“我能进去么。”
容离避开了些许,容她进门,转身合了门问:“今儿不用去先生那了?”
单流霜颔首,“城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四处皆是官兵,好似在搜什么东西,迟些定是要搜到单府来的,故而先生今儿也不授课了,让咱们各自回家。”
“官兵?”容离皱眉,总不该是在找她,这大张旗鼓的,怎么也不该是为了找她。
祁安的官兵怕也还在满城搜寻,容府虽大,可约莫不会将皇帝惊动成这样。
思索了一阵,容离又问:“他们搜查的时候,有未说在找什么人什么东西?”
单流霜想了想,“我刚从先生那回来,看见好几个金发碧眼的外疆人被抓去了,找的应当便是疆外来的人。”
容离心底跃上一个念头,先前边隅便不大安稳,现下约莫是有什么人混进皇城了。
若是如此,想来疆域已然战乱,而容家在篷州的镖局势必要出事,她那四弟便是因为这战事死的。
华夙回头朝墙角看去,“你若想知道,不妨让剥皮鬼去打听,它在这墙角站了好几日了,动也不动上一下,别闷坏了。”
剥皮鬼转了一下眼珠子,小脸白生生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容离只好道:“竟是在搜寻疆外的人,如此怕是真要进府搜寻的。”
她话音一顿,又轻声道:“你且先出去,我换个衣裳,再同你一起去看看姥爷姥姥。”
“好。”单流霜不疑有他,当即转身出了门。
屋里,剥皮鬼踩着它那绣了牡丹花的锦鞋往前走了两步,“主子。”
容离回头道:“你去看看,官兵是不是在找敷余的人。”
剥皮鬼颔首应了一声,穿门便走了出去。
华夙回头看她,“敷余?”
容离将衣裳拿到了屏风后,隔着屏风朝那鬼看了一眼,紧忙换起了衣裳来,小声道:“是西北毗连的一个国,擅骑射,大多是金发碧眼,人也更高大一些。”
华夙轻哂,“我自然知道,但敷余离祁安甚远,你又是如何得知。”
容离系紧了腰带,又披上了狐裘,“自然是听旁人说的。”
“你好似分外关心此事。”华夙道。
容离嘴角一翘,“我现下还是个活人,自然家事为小,国事为大。”
说得在理,华夙未再追问,只觉得这丫头心里好似藏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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