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天下会弟子在一起大笑喧闹与这里的静谧沉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思央目力极好,从这里能看到广场那里,秦霜和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些弟子们围在中间,被闹腾着撺掇拼起酒来。
“云师兄咱们现在最好别冒头出去,不然,可一定逃不过。”
步惊云看了那边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默默又喝了口烈酒。
看他这么闷闷不乐的模样,思央眯了眯眼睛,她明白步惊云此时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再过几日就是雄霸大寿,多少江湖门派都要派人来道贺,如今,还没到日子,已然有人把贺礼都先送来。
今日也是她提议,让天下会弟子可以在雄霸出关之前,提前聚一聚,也算是放松放松,真的等到大寿那日,这么多宾客到访,天下会弟子可不能有半点松懈,万一有人没什么眼色寻找麻烦岂不是找晦气。
如此,不如提前一些,算是给天下会弟子奖励,也可以先热闹热闹气氛。
但这样的气氛,对别人来说,高兴又放松,可对步惊云就不一样。
他的继父,霍步天也是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被人追杀上门,霍家庄七十二口人命,死于非命。
步惊云是个能隐忍的,他一直都认为是雄霸下令,天下会的人灭了霍家庄,他一直都在等待机会报仇雪恨。
不了解步惊云的人都认为,他就是个捂不热的冰块,外表冷酷,内心更是坚硬如石,不哭死神,现在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他的名号来,可见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如何。
但他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差点放弃报仇,也说明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是有一块地方保持着赤子的柔软,只是太少人愿意去发现,去探究。
“云师兄当初若是改名成为霍惊觉,大概就不会成为天下会的步惊云了吧。”
“嘭!”
豁然,原本被步惊云拿在手中的酒壶坠落在地,由于这里是一片草地,酒壶没摔碎,但流水汩汩地流了出来,酒香溢出。
思央面前人影一晃,一只大手带着凌厉之势、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眼眸微眯,丝毫不惧,抬手相抗。
不过瞬息之间,一大一小,两只手掌便碰触数次,之后,在互相对了一掌后,一人翻身后退,而另一个则还是稳坐原地。
“一年未见,云师兄的排云掌更进一步,师父出关后要是知道,定然非常高兴。”思央弯腰将地上的酒壶捡起来,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的酒虽然倒了大半,还有剩余,她也没去喝,只是站起身来,面对着一脸寒霜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的步惊云。
“你知道很多。”步惊云哑着声音开口。
关于步惊云的身世来历,天下会太多的人都知道,不哭死神的称号来源就是因为他亲眼目睹霍家庄被灭门却无喜无悲,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众人只觉得他冷血无情。
可是步惊云不认为,思央会突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是没有目的地来和他闲聊。
他们师兄弟四人这么多年都在一起习武,长大,不说亲如手足,那绝对是当彼此为兄弟,感情颇深,虽然说风云霜经常外出,经历更多,更有生死之交,反之,思央从未跟他们一起出过任务,可是每次他们受伤回来,都是她帮他们疗伤,说是拿他们试药,可所试的药最后发现都是为了帮他们断筋炼骨,垫实基础,倒是他们欠了她。
所以即便是不太会表达的步惊云,也是从心中把思央当作兄弟来看待,如此,他才不明白,今日她为何会对他提起他曾经即将要改的名字,岂不是撕开他的伤疤,还要戳几下。
思央也不对步惊云的态度生气,看了眼那边喧闹的人,没有注意这里,她走近步惊云。
步惊云未动,任由她靠近,想知道今日有些反常的她到底要做什么?
风云霜三人虽相差几岁,但身高上都已经差不了多少,相比之下,三人中就属步惊云长得最高,思央站在他面前,还真是挺不够看,可是步惊云可不会因此小看她。
他们另外的三个师兄弟心中都明白,他们的小师弟,高绝的并非只有医术。
江湖流传出她的神医之名,从未对她的武功有过多描述,在此之前,步惊云虽然知道她有所藏拙,可总觉得她到底是年岁还小,并不会比他们想象相差多少。
可从刚才短暂的交手中,步惊云心中便是一凛,明白,他们还是小看她了。
“云师兄可还记得……霍悟觉此人。”
思央从来没见过步惊云,骤然变色的模样,那双眼中的惊变,如狂风骤雨凝聚。
当年,思央让人把步惊云带进天下会,而后自己在霍家庄发现还没死透的霍悟觉,救下他后也带入天下会。
此事瞒不过雄霸。
雄霸对于有人灭了霍家庄嫁祸与他,态度十分无所谓,原本他就打算灭了霍家庄,好震慑江湖其他门派,可思央拦住他,雄霸虽答应女儿,多多少少还是很不情愿,瞌睡来了送枕头,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帮他做了事,他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是有人要暗算他又如何,他根本无惧,丝毫不放在心上。sxynkj.ċöm
甚至,还想把霍悟觉也杀了,斩草除根。
思央坚决不同意,此事反常必有妖,霍悟觉也不能杀,非但不能杀,还需要好好培养。
雄霸也实在是拗不过她,再加上,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霍家庄罢了,他的女儿,是天下会的少主,未来他的继承人,这么一想通之后,索性雄霸就把此事交由给思央,无论是霍家庄也好,霍悟觉也罢,都交由她全权处理,她想要调查的话,随便她去做,反正他给了她一批暗卫,此后都是属于她自己的人,可以随意安排他们去做什么。
“你是说,他,他没死?”
步惊云得知霍悟觉还在人世这个消息后,震惊,不敢置信后,激动的抓住思央的肩膀,不断地想要再次求证,他的心疯狂的跳动着,自六年前死去的心,又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云师兄,你冷静一点。”思央瘦弱的肩膀被步惊云两只大手包住,再加上他不断地摇晃,肩膀疼痛倒是不如何明显,就是脑袋被他晃得有些头晕。
“啊,哦,好,好。”步惊云后知后觉的放开手,可是一放开,他又不自觉的抓住思央的手臂,心中不安,急需她再次把刚才的话说一边,不然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幽若,你说的是真的吗?霍,霍悟觉他,他没死?”
“是的,没死。”思央没好气的把他的手给拍下去,一个大大的白眼翻给他:“不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长得还壮实,你放心,你继父后继有人了。”
步惊云呆愣在原地,半晌都久久不能回神,思央搓了搓自己被他捏疼的手臂,见他这副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高兴傻了。”
步惊云的确是要傻了,他以为霍家庄的人都死了才对,可是现在告诉他,没有,他的弟弟,还活着。
“我明明是亲眼看见他……”他是亲眼看着霍悟觉死在凶手的刀下。
思央没说自己当年去过霍家庄,只说,是那些带着他来天下会的人,发现霍悟觉没死也带回来。
“没死,就好。”步惊云稍稍平复下心绪,回过神来后,目光直视思央,眼中打量意味很浓:“是你救了他?”
“不错。”思央很大方地就承认。
步惊云反倒是被噎了下,最后嘀咕道:“你倒是本事不小。”他也没怀疑她当年才那般小怎么救的人,他现在还记得刚来天下会时候,不服气她,被教训得有些惨,也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药,蹲了三天茅房。
“多谢夸奖。”思央一笑,偏头看他问道:“你想不想见见他。”
她看到步惊云的眼睛猛然一亮,不过很快又暗淡下来,他没有回答这个,而是对于刚才思央所说的话抱有怀疑,面色冷凝起来:“你说,不是天下会的人灭了霍家庄。”
“这件事情,我也无需欺骗你,有些证据你看了后,你自己应该也会有所明白。”思央可没带什么证据出来,只是让步惊云要是想要查证,再来找她。
步惊云当然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一直以为是天下会灭了霍家庄,可今日,思央告诉他不是,这简直快要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与目标,若不是的话,那他岂不是这些年都恨错人。
从他的表情就可看出,步惊云所想,思央心里还稍稍愧疚了下,要不是她插手,他的仇人还真是雄霸。
“好了。”思央随手把刚才捡起的酒壶扔给他:“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她看到秦霜往这边走来。
步惊云接过,默然立身在这,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现在心思很乱,需要好好地冷静思考。
今晚还真的是一个不寻常之夜,步惊云叹出心中暗藏多年的一口郁气,仰脖狠狠灌了一口酒,酒水入口,下肚,他觉得不大对劲,咂吧咂吧两下,怎么觉得这酒不对味。
“咳咳咳”
这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声传来。
“这么烈的酒你也喝,幽若师弟,几日不见,本事见长。”
思央没想到自己扔酒壶的时候,扔错了,把自己的酒壶扔给步惊云,她带着步惊云的烈酒出来,被秦霜聂风抓过去,说她半天不见人要罚,罚就罚,毫无防备的她就这么灌了一大口烈酒。
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一口烈酒直通而下,刺激得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红虾子,就差再冒个热气!
远远看到这幕的步惊云,向来冷酷的眉眼微微上挑,硬朗下颌绷紧,只是那薄唇泄露了他的情绪,嘴角往上翘了翘,而后看了看手中酒壶,又仰脖尝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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