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姆也挺愕然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和霍法维联手演了混沌之神已经够了，没想到霍法维还演了他。
截止至他将自己的佩剑刺进混沌之神身上之前，剧本里的一切都很完美，谁知道完成进攻后本该到来的来自后方的攻击迟迟不到，霍法维不知道抽什么疯忽然撞到他剑锋上，而他背后响起一声龙吟……
霍法维，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啊？
神子心力交瘁。
他自己拿的剧本十分简单，只不过是装作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剑扔出去——霍法维暗示他剑要击中黑，尽管格兰姆不大理解原因，但他还是照做了，为此他花了不小的力气调整站位——然后凭借光明神降临时附在他铃铛上的那一缕他自己的佩剑的剑意，在生死关头以自己的法力使残破的铃铛化形为自己的佩剑劈出去而已。
尽管这样描述听起来多少有几分离谱，但这的确是圣骑士的正常操作。半天使级以上的圣骑士根本不需要随身带着剑，他们的剑彻底与自己的意志融为一体，只要想要作战，剑就会出现在他们手中。
身为神使的格兰姆暂时做不到这种程度，但他要做的也只是短暂地召唤出自己的佩剑刺出一击而已。那是他从十岁时就一直使用，伴随他走过大半生命的武器，他闭着眼都能画出它剑锋上的每一处细小划痕，在拥有剑意、拥有可附着的金属、拥有法力的情况下，短暂地将它复刻出实体并不难。
但是，然后呢？
然后他为什么就完全看不懂剧本了啊！
格兰姆一时间甚至顾不上关注被自己捅了一剑的霍法维，他注意到血族后方浑身长满骨刺生死不明的龙离奇失踪了，同时自己背后出现了沉重的吐息和过分熟悉仿佛和他同出一源的法力波动，他回过头，看到一双巨大的金色蛇瞳。
浑身铺满金色鳞片的巨龙用锐利的爪子按着已经被压制住的怪物，隔着神子与混沌之神跟自己伤痕累累的昔日主人对视，霍法维轻轻咳了两声，对它露出一个微小的，带着几分嘲弄意味的笑容。
被霍法维的咳嗽带动得颤抖的剑拉回了格兰姆的理智，尽管神子内心正在刷屏“我去这不会是我们光明教失踪多年的圣龙吧”“所以霍法维真的没有坑死他的坐骑吗”“可是圣龙到底是怎么跑到黑暗山脉变成王的坐骑又是怎么被霍法维复原的啊”一系列崩溃的问题，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握紧了剑，慎防自己一不留神的动作造成剑锋在对方伤口里搅动的惨剧。
他压抑好心情问：“接下来怎么办？”你就这样冲上来挨一剑真的不要紧吗？
霍法维轻轻笑了一声——格兰姆很想劝他别笑了，他一笑就带动格兰姆手里的剑柄发颤，格兰姆都替他疼——在神子被混沌之神遮挡的视野盲区里，黑色的，细碎的羽毛顺着剑锋攀爬进混沌之神的伤口里。
“不必管，”他低声说，“就这样陪我站一会儿吧，很快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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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教曾经是有圣龙的。
所谓圣龙嘛，就是圣兽的一种，大约可以理解为实力强大的神明的非人类使者，其他神教里还有圣独角兽、圣不死鸟之类的东西。
圣兽少部分是教会中人从小捡回去养大的，大部分是自由的幻想种某日行走世间时忽然被某个教会里的人触动主动皈依——在那个很久以前的，混乱的，三天两头为了奇怪的名头打神战，神明都会行走世间亲自布道的世界，这种奇怪的行为是存在的。
光明教的圣龙属于后者，它是看到光明神布道后被吸引皈依的，就此成为光明教的圣龙。在那个神战频繁的年代，它在光明教立下了赫赫战功，威名传扬了许多年。然后，在一次大规模战役中，伤痕累累的圣龙因为威力强大的法术碰撞造成的时空乱流被卷进了未知的地方，从此杳无音信。
格兰姆在看到那条浑身上下散发着熟悉神力的龙时立刻想到了这段对他来说过于久远只能当传说看的记载，仔细一想，圣龙失踪和黑在黑暗山脉出现的时间点的确勉强能对上……
所以是迷失到黑暗山脉变成诅咒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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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明白霍法维、或者说霍远，是怎么发现自家坐骑竟然和远在神国的光明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又是怎么把它恢复成昔日的样子并加以利用的，就必须从他的布局最初开始讲了。
在霍远刚刚被投放到这个世界时，他做出过一系列看起来意味不明，似乎纯粹由好奇心驱使的行为。他尝试这个世界血族的食物，观察骨马的行为模式，又专门用王的权限让人千里迢迢送来幽冥马种来赶其实根本不需要赶的时间，好像多少有点玩心过盛。但系统不久后意识到这正是霍远工作的方式，他在以自己的方式挑选着线索来勾勒这对他来说过分不科学的世界。
而他探索出的结果比他想象得更不科学。
出发去主大陆——彼时的霍远已经意识到那是出发去见混沌之神——的前一天，霍远去见了自己的坐骑，在那里他拼上了最后一块意料之外的拼图。
无论是黑暗山脉的记载，还是从随从们的描述来看，黑都是一头黑鳞金眸的龙，但那一天霍远看到的龙浑身金光闪闪，在颜色昏暗的巢穴里简直像是发光体。
他借着巢穴里用于装饰的宝石观察了一下，宝石里龙的倒影是黑色的。
这个小意外让霍远开发出了王另一个小秘密——他前前后后开发出了很多王的小秘密，这让霍远多少有点怀疑王不是血族而是什么未知生物——不过彼时研究王到底有什么离谱的能力并不是重点，霍远凝视着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金色的龙，心里立刻有了迫害坐骑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黑龙温顺地低下头，血族摘下黑色手套露出苍白指尖搭在对方额头，一缕法力探入龙的体内，触碰到那些被深埋于体内多年的诅咒。
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黑的过去的霍远很快弄明白了自家坐骑原先姓甚名谁，是怎么从光明教的圣龙流落到黑暗山脉变成诅咒生物的。那些诅咒带给他的熟悉感告诉他它们全部出自黑暗山脉，其中某些他还在自己的下属身上感觉到过。
连实力强大的幻想种都不能在黑暗山脉的诅咒下坚持超过一个月，这坚定了霍远“神明难以踏入黑暗山脉”的猜想。
他用法力探查得出的结果是，自己有能力解除这些诅咒，或者说，让它们尽可能无害地和龙的身体融合。
霍远早就发现王似乎有高超的融合天赋，他闲得没事一个人在宫殿里的时候没少玩弄诅咒生物——这也得感谢原主，他养了一堆诅咒生物，霍远合理怀疑他有类似的爱好——甚至搓出了一些像幽冥马种一类可以让一种动物转化为另一种动物的能量体。他还拿格温那匹诅咒飞马做实验，确认自己这种融合能力对自然生物被污染而成的诅咒生物也起效，险些没控制住让格温的飞马多长出一对翅膀，好在他及时刹车把这种融合逆转了，不然格温刚到手的飞马就真不能骑了——背上的空间全被翅膀占去了。
总之，开发了原主新技能的霍远想办法从自己身上的诅咒里提出来了一点混沌之神的神力，滴了几滴自己的血。
他问系统：“如果我把这东西给艾萨克吸收，他能接受吗？”
系统很遗憾地告诉他：【不能，他八成会失去意识变成比诅咒生物更糟糕的东西。】
霍远啧了一声：“还有什么办法提高他的生存率？”
艾萨克太高估霍远了，做事大胆敢孤注一掷的是原主，不是霍远。虽然这位仁兄的任务里根本没有“保证黑暗山脉发展”这一条，但他坚持要在自己死后为黑暗山脉找个靠谱的出路出来，为此不惜花积分让系统想办法。
“因为有趣啊。”他是这样解释自己为自己增加工作量的行为的，“如果我为了任务一死了之，给光明教那边推上去一个很厉害的天使，黑暗山脉对主大陆不就是一块肥肉了吗？战后的光明教一定会非常愿意分一杯羹吧？”
“但是，我是不会让神子过得那么痛快的。”他血红色的眼睛里涌动着恶意，“当自然生物和黑暗生物合作完准备卸磨杀驴结果却发现黑暗生物一下变成了他们看不懂的物种，别说卸磨杀驴，他们甚至可能要提防对方的进攻，而促成这一切的，正是企图把瘟神拉过来当劳动力的他们自己！多么有戏剧性的场面！”
黑暗山脉将成为混沌之神事件里最大的受益者，艾萨克被改造的体质可以让他最大限度吸收混沌之神留下的神力，甚至将这份神力弱化分配给其他黑暗生物，从此为黑暗生物撕开一条新的成神路。
在诅咒里挣扎的黑暗生物有比自然生物更强的兼容性，这是一份只有他们才能享受的馈赠。
系统：……
现在它相信霍远没有吃代餐了，没有一个人会对暗恋对象做这么离谱的事。
最后系统为霍远检测出来了一块涌动着神力的红宝石，它被最严密的锁锁在王库房的最深处。当霍远握住它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温暖的力量流淌过他全身，甚至胸口混沌之神的诅咒带来的痛苦都减轻了一点。
“哦，好东西。”他掂了掂宝石做出评价。
【把这里面的神力加进去，艾萨克的融合就能成功了。】
霍远摸了摸这块红宝石，它成色很好，让他想到这具身体的眼睛。
这里面的神力很重要，某种程度来说，这是原主保命的后手之一。
这条信息忽然蹿进他脑海里，显得突兀又古怪。
霍远指尖顿了顿，然后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直接把里面的神力扯了出来。
——谁在乎它对原主有什么意义，现在他说了算。
就这样，艾萨克被推上了造神的道路，有系统的靠谱演算结果打底——它也就这点靠谱——霍远半点不担心自己亲手选出来的继承人完蛋。
为黑暗山脉开辟了新的发展前景后霍远自信心爆棚，他发现原主的力量比他想象得强大多了，可以让他可着劲地造作。因此在发现黑的真实身份后，他立刻写出了新的剧本。
本来还在担心格兰姆去了神域他不一定保得下来，既然有圣龙的话……
光明教的圣龙保护自家神子，这当然是合理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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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远没有完全替黑祛除诅咒，那样它会直接恢复，混沌之神必然会发现它的异常。
他为它引爆了所有诅咒，以霍远的视角看，只是金龙的鳞片上氤氲起了一层散不去的不详黑气，但以神子的表现来看，它绝对变成了什么非常不妙的样子——在光明神降临后因为右眼不适暂时将它闭上的霍远也看到了坐骑的新形态，确实看起来很磕碜，无怪神子以那种“这你也下得去手”的眼神看他。m.sxynkj.ċöm
这个小插曲使霍远对原主身体的奇怪小功能又增加了一点了解：能看到某种意义上的“本相”的是右眼，而原主左眼看到的世界是正常的。
因为看的东西多所以经常疼吗，也行，合理。
所以在混沌之神降临时，黑一直保持着命悬一线的沉睡状态，并没有引起注意力几乎全在霍法维身上的神明的注意。祂大概把这当成什么诅咒的引子了，但祂已经叠了一堆debuff，不在乎多这以个。
不过，事实是黑从头到尾一直是霍远替格兰姆准备的后手。
神子掷出的光明之剑复制品带着一缕几不可察的来自光明神的神力插进黑的身体，然后彻底击碎诅咒，圣龙的意识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在那个三人对峙的十几秒里，它正在快速梳理漫长的混沌时光里自己经历的事。
黑并不是蠢货……好吧，也许在流落到黑暗山脉的时候它因为诅咒伤了脑子，但光明教的圣龙不是蠢货。
能在它行走的那个神战不断的年代立下赫赫战功，绝对不仅仅要依靠武力，就算深层的计谋弄不懂，战场上的战术它是绝对会的。
因此，在诅咒被拔除后，多年来第一次这样清醒的圣龙很快意识到这位此前一直充当它的主人的血族想要做什么。壹趣妏敩
神子的利剑刺穿神明，而它出现在神子背后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它与不曾跟自己布置过计划但好像已经在剧本里算好了一切的血族遥遥相望，对方对它露出的笑容带着嘲弄意味，但以它做他坐骑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来看，这嘲弄里倒没多大恶意。
他的确有资格嘲弄它，他有资格嘲弄全天下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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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羽毛顺着剑锋扎进混沌之神虚幻的形体，不久后神子的佩剑消失，两块圆满完成使命的破烂铃铛碎片跌落在地上。
时而虚幻时而凝实的混沌之神无法再给霍法维的翅膀提供落点，失去了两个支撑的重伤血族踉跄了一下，格兰姆看着他觉得自己也有点晕。
不对，不是觉得。
这片天地真的开始震荡了。
“过来扶我一把。”霍法维低低咳了两声，“不用担心祂，祂已经死了。”
格兰姆：？
啊？
怎么死的啊？
霍远对这个结局倒是并不意外，就像第二世界一样，主系统不会强迫他一个二十多年生命里都生活在科学体系下的智人搞明白龙的法力系统，高深的“由龙变成湖”的操作有自动代管服务；而这个世界面对更复杂的法力体系，原主的战斗意识被开到最高。
他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如何干掉混沌之神”的消息——这花掉了他一大笔积分，比之前的所有消息花得都多，让系统非常心痛，毕竟这是毫无意义的与任务无关的支出——那条消息告诉他的方法是：以蕴含神力的攻击触碰到混沌之神，同时将这具身体的血滴在祂身上，或以翅膀触碰祂。
——为了保险，霍远两者都尝试了，也就是一边拿翅膀碰到混沌之神拉近距离，一边让自己被剑捅穿使血液可以流过去。
接下来的事就全部交给了原主神奇的身体，即使是早有猜想的霍远在看到黑色细碎羽毛顺着剑锋往混沌之神那溃散的灰雾里爬去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到掉san。
如果没有猜错，原主本身就肩负着这种“和奇形怪状的神明战斗”的职责，关键就在那双离谱的翅膀……
霍远现在对它不大感兴趣了，直觉告诉他探寻下去会发现很不妙的事情。
总之，“只要找到机会用神力重创混沌之神，剩下的事可以全部交给这具身体解决”这种场面，是在霍远意料之中的。
“神域要崩塌了吗？”神子轻轻扶着霍法维的一只胳膊。
“嗯。”霍法维直接张开翅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推。神域的崩塌速度很快，现在整个世界就像在经历一场海啸，站都站不稳。
“你的圣龙会跟着光明神的召唤直接去神国。”一片黑暗里，格兰姆听到血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抓紧我，我要负责定位主大陆，没功夫管你。”
格兰姆依言照……呃……怎么照做？
血族的后背被宽大的翅膀遮了个严严实实，格兰姆实在没办法只能环住对方的脖子。
那双长满了锋利的、可以插进石头里当剑用的羽毛的翅膀收拢将他严密地护住，触感微凉，但柔软。
世界崩裂的前一刻，他听到血族轻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你叫我霍法维的。”
“嗯，回去以后接着用这个称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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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格兰姆十分不愿意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失去意识，但穿越时空的压力不是谁都能抵挡的，以他眼下的实力和重伤的状态，想保持清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神子最后的思绪停留在“所以你堂堂血族之王为什么要给自己当儿子忽悠人啊”。
等格兰姆醒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的时候，他就近乎本能地从空气里熟悉的法力浓度判断出自己在主大陆。
总算是回来了。
他支起身子，浑身上下的伤口发出不满的刺痛以示抗议，但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的格兰姆并不在意，他环顾四周以判断自己的具体处境。
“……霍法维？”
格兰姆降落在一片森林的外围，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落，地上的草尖上还带着水珠，隐约能听到远处鸟类的鸣叫，是一个勉强称得上安宁的地方。
但他目之所及看不到人，也没有血族，只有他身边的地上躺着一支显然和此地画风不符的，黑色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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