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珩站在一辆马车前,这辆马车是专门运送他的鸟儿的。正值晌午,天气一热,鸟儿们都不爱叫了。
他将右手握着的丝帕放在嘴边猛烈地咳了几声,将丝帕扔在地上。
旁边站着的侍女连忙将染血的丝帕捡起,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抽出一方新的白丝帕递给萧北珩。
萧北珩并没有接。
“把锦绣和雪花拿出来。”他淡淡地吩咐道。
锦绣是他最喜欢的虎皮鹦鹉,价值百金,声音响亮动听,特别喜欢站在他的肩膀上玩。雪花则是最不听话的金丝雀,整日都想着逃跑。
锦绣特别乖巧,一出来就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侍女将盖住笼子的布套扯去。金丝雀雪花双爪抓住笼子门,用嘴拧栏杆,一副逃不出去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倒是和那个沈月晞有点像。
“世子殿下,吴统领已经到了。”一位侍卫在后面汇报。
萧北珩提着鸟笼,转身看向来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种微笑是他专门用来展示给既得到主人宠爱,又触犯了主人忌讳的可怜虫看的。
所以笑容里要有一定的可惜,再加上几分怜悯。
“吴统领,久违了。”
吴明资也对萧北珩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世子殿下,久仰久仰。”
他在朝堂之上,也曾听说过这位齐王世子,一向不太关注。毕竟他是皇帝近臣,萧北珩和他关系不大,若不是考虑到他爹这层关系,他本不想来的。
这荒郊野岭的,想不到这位世子殿下还有心情逗鸟,肩膀上站一只不说,手里还拎了一个笼子。
完全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颓废模样。m.sxynkj.ċöm
更不爽的是,这个纨绔子弟居然还用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他。sxynkj.ċöm
以齐王的耳目,眼前这个世子显然也该知道他来凉州是做什么的。是专门叫他来嘲笑一番么?
那他可打错算盘了,他吴明资可不是任人摆布的。
“吴统领,你是陛下身边红人,我们之间不必客气。这边请。”
萧北珩说完,拎着鸟笼先行走向一处高坡。
吴明资随后跟上。
在朝堂为官多年,对方的举动代表什么意思,他都一清二楚。萧北珩显然是有些私密的事情要和他交流。
不会是和萧濯有关吧?
“吴统领,你在凉州办砸了,”萧北珩站在坡顶,抬手逗着肩膀上的虎皮鹦鹉,“这么没头没脑地乱找可不行啊,这样下去恐怕就危险了。”
吴明资露出一丝不爽的神色:“世子殿下多虑了,下官自有主意。”
居然敢说老子没头脑。
他可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不受待见的普通臣子,他是陛下的近臣,虽然品级不高,哪怕一方大员和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要教训他还轮不到萧北珩。
“哦?”萧北珩转过身来,用手指轻轻挠着虎皮鹦鹉的背羽,“这几日来,吴统领一直在凉州与胜州交界处大肆搜寻,不是没头脑的表现又是什么。”
这个萧北珩,不但损他,居然还提供证据,证明他确实没头脑。
吴明资心下火起,也没考虑萧北珩言外之意,重重哼了一声:“本官奉旨搜查钦犯,不劳世子费心。”
他嘴上虽硬,但额头已冒出汗珠。
太守刘宜说萧濯和沈月晞坐一个古怪的东西飞走了,他是听不明白的。但按照常识判断,他觉得两人最多就在胜州边境。
可是连搜几日,都一无所获,眼看离永德帝规定的半月之限越来越近。现在如热锅上蚂蚁的只有他自己一人而已。
萧北珩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话的口气,依然保持着笑意:
“那本世子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办砸了,为何吴统领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听得出,萧北珩并不知道永德帝十五日大限的事情。
吴明资出言反驳:“目前还在搜寻……就算真的找不到,陛下也会宽恕下官,下官服侍陛下多年……”
他现在的希望来自两处,一处是赶在十五日期限前搜寻到两人。另一处便是永德帝念他多年服侍,赦免他的死罪。而前者看起来毫无希望。
萧北珩点了点头,用手握住肩膀上的虎皮鹦鹉,伸到了吴明资的眼前。
“大人请看。”
他将手掌摊开,虎皮鹦鹉立刻挪动爪子,乖乖地站在了他的食指上,用嘴梳理起羽毛来。
吴明资不解,为何萧北珩突然给他看这只鹦鹉?
萧北珩看着虎皮鹦鹉,露出宠爱的神情:“它叫锦绣,是本世子最喜欢的鸟。特别乖巧,即使放出笼子,也不会飞走。陪伴我已有数年。”
吴明资不明所以,抬眸看向萧北珩。
萧北珩不语,忽然五指一弯,握住了鹦鹉。
娇小的鹦鹉脖子上的羽毛一下子炸了起来。但是萧北珩的手还在继续握紧。
吴明资吃了一惊,萧北珩竟是要活活捏死这只鸟儿。
方才还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可爱鹦鹉,瞬间就在萧北珩的手中化作一团羽毛覆盖的血肉。
“这只鸟儿,尽管得到万般宠爱,”萧北珩仿佛没事人一般,将手掌再次伸到吴明资面前,缓缓摊开,“一旦死去,他的主人却毫不在意。”
吴明资看着眼前那可怖的血肉,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他并非害怕一只死鸟,他是从这只死去的鸟中看到了自己。
这只鹦鹉自以为得到了主人的宠爱,即使给它完全的自由,它也不会飞走。却突然之间便死于非命,而它的主人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他也是一样,自以为得到了皇帝的恩宠,然而永德帝对他,估计就像萧北珩对待他的鸟儿一样。
“吴统领果然悟性高,已经明白了。”萧北珩笑着将死鸟丢在一边,吹了吹手掌上的羽毛,将笼子提了起来,打开笼门。
笼门刚一打开,金丝雀雪花便冲了出去,展翅飞向空中。
“这是另一种结局,”萧北珩看着空中飞翔的金丝雀,“吴统领,是做地上的那只,还是做天上的那只,您心中应该已经有数了吧。”
吴明资看着地上那只死鸟,越看越害怕,双腿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直到跪在了地上。
“请……请世子指点迷津。”
当所依仗的唯一东西被瞬间摧毁,一个人便无法站立了。
萧北珩呵呵一阵低笑,单手搀起吴明资:“吴统领不必如此,到车里坐。本世子不才,有一计可救统领,不过……”
话音未落,吴明资已惊喜交加,差点又要跪下:“若能救在下性命,在下愿为世子效劳。”
萧北珩忍着胸口的疼痛,对吴明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车内详谈。”
吴明资卸下了防御。接下来就好办了,让他上自己这条船。
齐王多年来,都没办法在永德帝身边安插眼线。现在他这个做儿子的已经接近办到了。
并非没有代价,不过自古以来,既然要成大事,怎可不付出代价。
就看一个人是想当哪只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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