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懒懒地透过窗户,在堆了不少小杂物的农村小房里起了一层薄薄的光。
阮雪慧听到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急匆匆路过。阮雪慧掀开被子,往窗外一看,是一群警察。
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快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捋头发,待走出大门,头发已经被梳好。
“你们……找谁?”
阮雪慧突然想到了陈远,难道是为了陈远的事而来?
阮雪慧快步迎了上去,眼里全是迷茫。
“你是阮雪慧女士吗?”一名年轻警察上前问。
阮雪慧迟疑地回答:“我……是,是……出什么事了?”
警察把一个黑盒子递给阮雪慧。
黑色,代表死亡。
阮雪慧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
年轻的警察说道:“我们本来想找陈远的父母陈东樊和李芸,但是,李芸听了事后,晕倒了,后面没联系上。陈东樊让我们先把东西送到您这儿来,等他回来了,再向您索要。”壹趣妏敩
阮雪慧看到黑色的盒子,眼泪忍不住汹涌而出。
警察安慰了一阵,准备离开,阮雪慧稍稍冷静了点儿,对警察道:“你们放心,我会把他的骨灰安置好,每日为他诵经,让他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年轻警察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最终却说不出口。
警察队伍里,走出一名中年警官。正是之前跟林木等人打过交道的闫肃。
闫肃一脸的遗憾,“其实……这不是骨灰。”
听到这话,阮雪慧眼里的迷茫更深了,“那这是?”
闫肃道:“这是他的衣服。”
“衣服?”阮雪慧不明白陈远的衣服为什么要用黑盒子装上,她迟疑地打开了黑盒子,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件被折叠得很工整的衣服——上面全是血。
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盒子。
“这是什么?”阮雪慧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抬起一双泪眼,问闫肃:“这是什么?”
闫肃神情严肃,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问你话啊!这是什么?”
林木听到动静,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出来。在看到那件带血的衣服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件衣服他很熟悉,正是那天陈远送他离开研究园的时候穿在身上的。
当时,林木所在的有床的铁屋是有监控的,只有中间那空荡荡铁笼子,是没有监控的。
它之所以没有监控,是因为平时都用来处置人。
陈远利用这个漏洞,弄出巨大的动静,做出了现场痕迹,最终成功把林木、词萤雪、刘业三人成功运送出研究园,一路送上回国之路。
林木问闫肃:“发生了什么?”
闫肃想开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叹息了下。
阮雪慧泪如雨下,哽咽着说:“我知道他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知道他犯了很多错,知道他有罪。他有罪,应该由法律审判他,该坐牢坐牢,该枪毙枪毙。你们送来一件衣服是什么意思?他的尸骨呢?他的尸骨呢!”
阮雪慧无法接受陈远到死,连故土都回不了。
面对伤心欲绝的母亲,林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如果不是为了他,陈远也不会只剩下一件血衣。
上一次,林木为陈远治好了蛇毒,便想着还清他了。从那之后,若是二人再站到敌对的立场,他一定毫不留情。可是现在,他又欠上陈家一条人命了。
那天,太阳很大,林木却不觉得热。他躺在山林里光滑的石板上,任由山里的微风从他的衬衣上撩动。
不做护林员了,也依然想回到这里。
似乎只有在山水之间,方得自在。
妈妈的哭声还在耳边,像诵经的声音。sxynkj.ċöm
夜幕慢慢降临,林木摸黑离开了村子。
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
成年人的世界大抵都如此,不管经历了什么,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都要打起精神来往前走。
临走前,林木看着坐在床边,望着黑盒子发呆的妈妈。
“妈,我走了。”
阮雪慧许久才闷闷地说出一句:“都走吧……”
她不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林木已经离开了。
她怔怔地望了一眼窗外,看见两个穿着背带开衩小裤的男孩儿,蹲在院子的角落,把刚开出的小白花摘了下来。
花摘下的那一刻,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笑得咯咯的。
有大人从旁边经过,说话逗小孩儿:“你俩在这儿做什么呢?”
小孩儿嘻嘻哈哈地回答:“做饭饭。”
还不太会说话的小嘴巴,发出含糊的声音,软糯奶甜。
阮雪慧的神情变得柔和,可一眨眼,两个小男孩儿就消失了。
恍惚下,她才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不是别人,是一岁多的林木和陈远。
陈远的爸陈东宁很喜欢捉弄这个儿子,总是在他抓着泥巴往嘴里放,糊了一脸时,把他像小鸡似的拧起来,嚷嚷着要打,吓得胖乎乎的陈远哇哇大哭。陈远哭得越厉害,陈东宁就越觉得好笑,但并不真笑,该揍还得揍。只是揍完了,把脏兮兮的小孩儿洗得干干净净,凶巴巴地叮嘱两句,又慈爱地看着他去找其他小家伙玩。
阮雪慧带着血衣上了山。
半山腰的僻静处,一座孤坟立在那儿,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雨,它矮矮的塌塌的,但周围被收拾得很干净。
每年林木都会来收拾杂草,上香。
阮雪慧本以为自己已经把眼泪哭干了,不会再哭了,没想到在看到陈东宁的坟头时,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说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对不起陈东宁,还是对不起陈远,还是陈远对不起陈东宁……
心乱,心力交瘁。
她一边哭,一边上香。
上完香,用小锄头在坟的旁边挖了一个坑,小心地把血衣放了进去。
山风追来,雨也跟着下。刚开始还是零星的几滴,吧嗒吧嗒落在宽大的香蕉叶上。不一会儿,就哗啦啦地下大了。
阮雪慧把土一点点盖上,动作有些机械。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当年,陈远出生的那天,村子里热热闹闹的情形。
陈远的妈妈生得辛苦,负责接生的老太婆却不慌不忙地指挥着旁人帮忙端水送剪刀。
两个小时后,伴随一声响亮的啼哭,孩子出生了。
陈东宁说,哭声这么大,老远都能听见,那就叫陈远。
大家都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是应该叫远字。看得远,眼界也开阔。
阮雪慧那天负责帮忙做饭,忙前忙后忙出了一身汗。
阮雪慧是在埋完整件衣服后才感受到下雨的。
她抬眼看了一下远处,视线立马就被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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